☆﹀╮=========================================================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无花)穿越司徒静 作者:冷糯米团 一句话简介:与妙僧无花相互驯养的故事 前情提要版简介: 一朝穿越司徒静,阳刚胜男的水母阴姬与柔媚胜女的雄娘子之女。 情况总结:已被渣男无花抛弃。 肚子里已经揣了个球。 容貌绝色。 武功二流。 母上武功单元剧内天下第一。 计划:第一步,生下小孩。 第二步,学习养好小孩。 第三步,继续学习玩好小孩,啊不,继续养好小孩。 第四步,努力开始说好的游山玩水。 至于渣男无花。书上都说孩子的成长需要父亲,她相信无花会在母上的武艺压迫下做一个合格的好父亲。 仅此而已。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PS: 1.笔力有限,不喜欢请轻拍。 2.会努力写个有逻辑靠谱的故事。 3.本文是原著同人,但有私设。没看过原著应该没关系,作者都没看过。额。 4.无花洗不白,于是女主底子其实是灰的…… 内容标签:婚恋 美食 武侠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徒静 ┃ 配角:司徒安(嘟嘟),无花,雄娘子,水母阴姬 ┃ 其它:无花,楚留香,无虐 ☆、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不坑,我会努力写靠谱的故事。   压力,极其密集的压力层层叠叠如有实质地压了过来;这就是先天境界给人的恐怖压抑感,尤其这位先天还极其恼怒。   跪在地上的“司徒静”有一瞬间也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原身发现自己怀孕了,顿时绝望地想要自杀,也许就是因为这种近乎本能的对于强横力量的恐惧。诚然,神水宫的宫规摆在那里,不自杀也没有活路,但是这种不能言语的恐惧让心理素质不够强的人潜意识就想逃避。原身可从来不是什么心智高绝的奇女子,不然也不会在想要“报仇”的情况下,本能地想依靠外力,与虎谋皮,和心怀鬼蜮的妙僧无花结盟,却被达到目的得到天一神水的对方弃如敝履。   直面盛怒的先天的可怕,没有经历过真是难以想象的;这种随时可能会死亡,却被焦灼的等待和恐惧凌迟的经历,似乎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怖。何况原身一直被宫南燕误导水母阴姬——她的师父是自己的仇人,心怀鬼胎的心理暗示下,总是不敢与水母阴姬多接触。水母阴姬本身对这个女儿心思也复杂,在原身破碎凌乱的记忆里也从来是漠然的,甚至不如对待其他的弟子,这也让原身在愤懑甚至有点委屈的情况下对自己仇人之女的身份愈发深信不疑。   当然,原身已经彻底离开这个躯体了。她的求生欲望太低了,比不上现在对新生极其渴望的外来灵魂;原身的记忆也被挤压得支离破碎,基本不影响现在的“司徒静”。怀孕的女子本就是神经纤细的,被当真动心的合作者轻描淡写地抛弃,看不到自己作为心灵寄托的报仇事业的希望,在有限的外出机会中间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买堕胎的虎狼药。眼看自己的身体在她这个接触世事甚少的少女的眼中变得愈发奇怪和可怕,也越来越难以隐藏,这样的刺激、无望与自厌之下,对于生的懦弱慢慢翻涌上来,占了上风。这一切的前提,也建立在她根本没想过“圣女”一般的水母阴姬会对她网开一面,毕竟对方本来就极其厌恶男女□□。而此刻代替原身的司徒静,其实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原身的月份也大了,根本赌不起在古代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引产的风险性。现在的司徒静也不过占着知道一点剧情的便利,相信阴姬想来不会杀了自己的女儿,和水母阴姬坦白总比去挑战古代除了小说里开外挂的神医之外的普遍医疗水准好一点。   但此刻司徒静也有些不确定了。是的,理智的水夫人也许不会杀自己的女儿,但盛怒之下一个气急掌毙,当真不是什么有趣的死法。   但好在,她还是赌赢了,判断对了武功天下第一的人的养气功夫。压力如潮水般退去,似乎极慢又只是在瞬间,她顿时浑身一轻,这才感觉身上的白纱袍几乎像是从水中捞起来一样的湿重,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汗流浃背。虽然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个的生还的机会当做游戏人生,此刻她却更加坚定了要好好磨练武力的决心。在武侠世界,武力实在是极其重要的生活技能。不然,就算她有心种田平淡生活,也扛不住哪一天被一不小心殃及池鱼。   她深吸口气,努力吐字清晰地重申自己之前的恳求:“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有负师父教导,但稚子无辜,只求师父网开一面。弟子愿意自废武功,离开师门,永远不敢再以神水宫弟子自居。”其实她也知道,不过是仗着原身的隐藏身份——阴姬的亲生女儿,才敢在神水宫提出似乎极其无理的要求。   又是半刻沉默,头顶上只传来一句沉沉的女声:“那人是谁?”   她知道水母阴姬问的是腹中孩子的父亲。虽然不管是水母阴姬的明面身份还是隐藏身份,她问这句都实在是有立场的;但原身已经离开,接手这个身份的是她,她实在是不愿意再与妙僧无花有牵扯的,那位实在称不上良人;甚至也不想和剧情有牵连。太麻烦。留下孩子一来是人道主义,二来也是免得在异世一世伶仃;她可不觉得古人中一定能遇到良配,还不如捡这个现成的孩子。   “我再问一次那人是谁?”阴姬的声音再一次微微含怒。   神水宫虽然像是世外桃源,弟子不轻出,但并不是没有的,在一些暗晦的缘由下司徒静也算是很爱往外跑的。何况,宫规再森严,世上却从来没有无懈可击的地方,水母阴姬平日更多还是醉心武学,并不一直紧盯,有些宵小暗入神水宫她虽然气怒但其实也不奇怪;何况她还亲自抓到过几次。当然,那些门人的下场就是最能逼疯原身的梦魇了。   妙僧无花的名声还是极好的,水母阴姬真的没有联想到那位气质高绝的僧人身上。   “……弟子也无意再与他有瓜葛。弟子不想说。”这真的是很诚恳的。   阴姬还想说话,但又收回了话头。她阔眉星目的阳刚脸庞上难得有一丝犹疑。她还是觉得她的弟子/女儿是怕她去伤了自己的情郎,但她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有成算。一方面她确实想去杀了那个敢勾引自己门人的男人,但另一方面,她自己知道这个门人的特殊之处,这是自己的女儿,哪怕不太想承认。神水宫人实质都被她看做禁裔,但只有这个女儿是不同的。她固然深恨男人,但心底也知道阴阳调和是世间常理,她没有霸道无理到逼自己的女儿也悖理逆伦。   眼前这个身穿白纱袍、腰系银丝带的芳龄少女,眉目宛然而熟悉,实在是极其美丽的;虽然她不觉得把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管束在这处世外桃源里不受男人的磋磨是坏事,但她觉得还是挡不住这些不知事的傻女孩对外面的花花世界的向往。然后随便一个薄幸男儿都当做宝。   她的思绪飘得很远,想到雄娘子,还想到了更远的一些东西;恍惚定神后,看见自己的女儿还跪在地上,额头上沁出密布的汗珠。   这是她的女儿,从来没有亲近过、有亏欠的女儿。   “……如果是女孩,就留下来当做你的弟子教导;如果是男孩,就找神水宫百里内一处殷实的农户送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至于为了男人的错误,打杀自己的骨肉的。这个孩子……想留就留吧,实在是孽。   这是个极好的结果。她算是完全赌赢了。虽然她说自废武功,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内心还是想以退为进的。她并不想失去原身的武力值,虽然二流,放到江湖也还可以,毕竟是超然门派神水宫出来的;如果真要重新练起,还不能用神水宫的秘笈,她实在也要颇费周折,可能还无用。   但是男孩女孩实在是各有利弊。   能留在神水宫是挺有保障的,但最大的隐患是她不是原身。虽然有一定记忆,但本能不能模仿,难保不出错漏让人怀疑。同时,重活一次的她,也实在不想长年困在一方天地。虽然原著阴姬会在不算远的将来身陨,但她自认不管从哪个角度,承了原身的因果还是有个隐藏的靠山,都一定会全力干涉这个结果。这不算太难,毕竟阴姬的死有太多偶然和一定误会。   如果出宫,隐藏危险就不说了,可能也保不住这身武功,但用基本的法门也堪堪自保。但生活可能更加自由,也不必担心露馅了。   既然这样,干脆交给天定吧。   “弟子实在舍不得孩子,若是女孩,就如师父所言;若是男孩,弟子自请出宫,望师父恩准。”   话音刚落,似乎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她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一张石桌被拂袖间击成齑粉。后知后觉,冷汗丛生。她心里又有些没底了,显然这位极其恼怒讨价还价的行为;司徒静的记忆里,神水宫的武功实在是行云流水见长,很少使得这么刚猛。不是司徒静见识浅薄了些,就是水母阴姬气狠了。   不等她再冷静下来想想对答,就听隐约气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威严女声再次响起:“都依你!下不为例!”再定神,房间已经只有她一个人。   司徒静在空无一人的石室呆怔了一会儿,才慢慢咧开嘴,意识到自己终于过关了;想爬起来,腿却酸麻使不得劲,干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如果不是为了效果,她也是不想跪着的;低头摸摸肚子,虽然微鼓,但什么动静也没有呢。人彻底放松后,心事也纷杂起来,司徒静看着这间极其俭朴的石室——水母阴姬的居所,感慨万千。   她其实也就是现代一个普通女孩,工作还没多久,都没熟悉上手。长相中等,化了妆能记到中上;喜欢漂亮衣服,可是积蓄有限总是望而兴叹;喜欢美食,但同样原因也只能偶尔奖励下自己;会上网刷刷八卦,自认还算有责任感和爱心。现在意外身亡来到了这个武侠世界。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内心却又有很多期待,而且还赚到一个实在堪称绝色的皮相。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这捡来的一辈子可以尽可能过得好好的。? ☆、第二章 ?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她取了乳名叫嘟嘟,因为大概怀着的时候思虑过多,怀相不好,刚生下来看起来瘦弱得吓人。接生婆说取个贱名好养活,思想还是比较现代的她想了想实在不忍心给自己儿子一个乳名“狗剩”这样的黑历史,在“壮壮”这样的名字也被邻舍的小孩抢了的情况下,折中一下,先“嘟嘟”的叫。听起来也不错啊,都督嘛,也希望他可以长得胖嘟嘟、结结实实的。   更像礼包赠送的是她的武功也没被废。   现在她躺在神水宫百里内一处像是富裕农家的宅院的屋子里坐月子,孩子在旁边毫无心事地甜甜酣睡;帮忙照顾孩子和做饭打扫的农妇正在窗外喂着满地乱跑的小鸡崽。   神水宫百里其实是个微妙的概念,因为百里恰好是神水宫庇护的范围;不是太过无知或者偏偏要挑战神水宫权威的江湖人都不会在这里妄动刀兵。如果真要种田也是蛮适合的,但是司徒静其实一开始潜意识就没想过要这样过一辈子。她本身就希望有能力的情况下能看山玩水,某种意义上在武侠世界只要有武力值这个愿望实现的成本还可以低些。而且短暂的月子时光也让她更加明确了这个愿望。   因为这个时代实在是对女子很不宽容的。有武功的女子才会自由点,不然即使在这个武侠世界,也逃不过闲言碎语和世俗压力。永远不要小瞧人言的力量,不说能像不见血的刀子杀人,最低也能一直毁掉你的好心情。这些人大概都清楚她是哪里出来的,也似乎都知道她是个未婚先孕的败俗女人,傍身的内力让她随时能听到和注意到那些烦人的指指点点。本来也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再这里安定下来让孩子也长大些,现在确定了至少搬到大一点的不知道她底细的城镇比较好。她也是个孩子的母亲了,也是为孩子考虑吧。信息闭塞的古代,乡村的氛围说一句浅薄实在不为过,嗯,实在不适合小孩子成长。好吧,关键原因是,她想到要在这待上五年就要疯了。可惜的是神水宫地点也太偏僻,实力范围内没有能称得上繁华的城镇;但是她武功还在,手上还有水母阴姬留下的一点银钱,底气就足了些。等小孩更结实一点,她还是希望搬到一个信息畅通一点、生活也便利一点的城镇。   时间一拖就是一年多。生在古代的小孩子实在是太脆弱了,满月后没多久生的一场大病吓坏了司徒静。如果不是水母阴姬出现用先天内力蕴养了生机,司徒静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骨肉大概会就这么折了过去。武功,又是武功,武功在这个世界实在是几乎万能的。还没有融会贯通的她根本不敢贸然下手,用自己的内力救自己的孩子,生怕反而折腾坏了小家伙的经脉。因祸得福下,哪怕司徒静还不太确定具体的好处,也看得出小家伙真的一天天胖嘟嘟起来,眼睛水汪汪的似乎带着灵气,天天没事就翻身打滚,利落中简直霸气侧漏,活泼得都要过头了。所以新手妈妈司徒静不和附近其他小孩比,也知道这个情况不坏。这次意外也让她知道水母阴姬还是一直默默关注着她。几番考虑,她暂时也不想搬了。母爱真是一种不需要人教的东西,之前她为了自己生活舒适一点,心心念念计划要早点搬到城镇,现在她承认还是呆在神水宫范围会更好,小家伙的健康才会更有保证;她以为水母阴姬还是个比较冷情的女人,却没想到她居然一直在阴姬的直接庇护之下。这让她在愧疚的同时,开始真的感激。   四邻果然是很难搭话聊天的存在。但司徒静真的接触下来却发现没那么糟糕,农人本质上还是比较朴实的;沾了武林中人的光,他们对司徒静的要求也没那么苛刻。为了打发时间,盯着“你作为女人居然连基本女工也不会的”的痛心疾首的眼光的压力攻击,她和帮忙的李嫂学会了简单的缝补,顺便学会了正确地抱小孩、喂小孩、玩小孩……啊不,最后一个删了,虽然她的儿子真的长得好萌好乖,让她不留神就暗戳戳地轻轻戳戳捏捏,儿子也很给面子地咯咯笑抱住她的爪子亲密互动。她真的觉得她目前为止做的最好的决定就是留下了这个孩子,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这个孩子;每次看着她的小嘟嘟,嗯,念着其实有点怪,真的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了,内心也越来越放松,觉得不会再像刚穿来那么时时神经紧绷了。   一年也过了,嘟嘟也越来越结实了,她给他取了个正式的名字,司徒安。惟愿一生平安无忧,至于其它,富贵在天,成就自决。   不久,嘟嘟会摇摇晃晃地小鸭子一样学步了。司徒静估摸着李嫂的反应,似乎这个成长速度还是蛮正常的。然后嘟嘟走得越来越好,似乎天生就点满了平衡力值之类的,李嫂就大惊小怪起来了,无时无刻不听到她大声地告诉别人她家嘟嘟学步速度多么神奇,练武的女人生下来的就是不一样。好吧,只怪司徒静因为勤奋练武,听力范围又一步扩大了。有时候真是折磨,就好像开了读心术外挂一样,无时无刻各种无聊的八卦往她耳朵里塞。难怪前辈高人都有怪脾气,似乎就爱独来独往。世人实在聒噪。她武艺都不知道算不算小成就如此无奈。她真心对谁偷了汉子、谁家黑毛猪长得好一点不感兴趣。   但嘟嘟学说话的水平还是蛮普通的,参照标准依然由李嫂提供。但是嘟嘟说的第一个词居然是“猪”、“猪”,她木然看看院子门口,和别人在探讨“怎么养猪更合理有效”的李嫂,内心是奔溃的。她自认从怀这个小家伙开始念了不少有益的书籍,但是结局实在让人心累。但她只有一个问题,她一直走到哪都带着嘟嘟,嘟嘟还小她并不经常遛弯,她是不会和李嫂探讨这些问题的,除了农忙都在她这帮忙的李嫂一般也都是在院门口唠嗑,嘟嘟为什么还对“猪”印象那么深刻?!她小心地探了探嘟嘟的脉——现在她已经对自己的武功有把握了,愕然地发现了微薄的内力。看了看嘟嘟懵懂傻乐,眨巴眨巴的样子,内心复杂。嘟嘟果然是有福气的小孩,他的身体居然本能地记住了当初水母阴姬替他蕴养静脉的内力流动路线。大概小孩子先天之气未全散,而且他的根骨一定很好,在水母阴姬残留的先天内力的刺激下有了气感。   天生内力就是先天级别的。   总觉得嘟嘟幸运值刷得有点高。   哪里有点酸酸的,错觉吧。   好吧,她承认不是错觉。   嗯,她果然不是好娘亲,母爱值不够,有点嫉妒呢。   她沉痛地扯扯嘟嘟的小包子脸,假惺惺地叹气:“娘亲本来也不舍得这么早就摧残你的;但为了不辜负你的天赋,我们嘟嘟过了三岁生日根骨长好了就开始打基础吧。”说着戳戳嘟嘟的咯吱窝,嘟嘟又傻乐地咯咯笑了起来;再戳戳别的软肉,发现娘亲又在和他互动的嘟嘟继续咯咯笑。“扎马步、站军姿、站梅花桩……真是一样都不忍取舍呢,唉,娘亲一定会好好栽培你的,嘟嘟好不好呀?”嗯,然后,司徒静表示嘟嘟裂开无邪的笑容表示赞同。   然而,嘟嘟还没长大到三岁迎接命运的洗礼,司徒静先迎来了一个访客。   “奴家是秦燕,和你娘亲有旧。最近才打听到你的下落,静儿你一转眼都那么大了。”秦燕姑娘声音娇滴滴的,身段也软柔婀娜,眉目也更是美得像画;虽然司徒静靠一副皮相,平时那些农夫都不怎么敢看她,但有道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司徒静自认是个软妹子,但绝对做不到这么女人味十足的娇媚可人。别说农夫,围观的农妇都看直了眼。   司徒静为那些目眦欲裂的农妇亲切配音:天啦撸,这不就是戏本子上走下来的狐狸精吗?哦,语气词错了,表达也不够充分,重来。天杀的!这难道不是传说中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某种意义上没错。司徒静微微扫了一眼秦燕姑娘高高的领子;因为先入之见,她不得不怀疑这就是传说中比女人还漂亮,一生放荡不羁爱采花,连水母阴姬这样的霸王花都能采了最后玩脱差点没命的采花贼雄娘子,也就是司徒静的生父。   本来已经失去了八卦点的司徒静终于有了新的身世传言。四邻的人坚持地相信司徒静的生母一定是传说中的花魁娘子(司徒静也生得那么美),花魁娘子的姐妹当然也是花魁。秦燕这小蹄子一看就是不安于室、水性杨花、一把年纪还作妖的狐媚子,当然这是农妇的最终意见。农夫们还是相信楚楚动人的秦姑娘一定是有苦衷才流落风尘的大家闺秀,戏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天真善良,命途多舛而已。直到秦燕姑娘摇曳着弱不胜衣的腰肢,把院门口要成年壮汉吃力地用板车拖过来的能用上几月的薪柴轻描淡写素手一提送到柴房,大家终于确定这又是位武林中人。   淳朴的农夫们从此对武林人士充满向往。喔噢,原来传说中的习武女子都是绝世美女。为什么他们没能有机会好好习武当一个武林中人呢。   #终于相信了话本里武林中那数不尽的绝世美女#   被迫从头到尾听完的司徒静表示不想说话。? ☆、第三章 ?  平心而论,雄娘子真是很有用的存在。   打着照顾故旧女儿的名义,化名秦燕的雄娘子在这个小院住了下来;没多久,整个农家小院焕然一新。这个水母阴姬安排的生产用的小院,本身质量就是不错的,而且很宽敞;看着普通,但是因为要给司徒静坐月子,之前就翻新检修过,是农家少有的下雨不漏水、刮风不漏风的好宅子了。至于内在,用具虽然普通,但是各色家什一应俱全,衣柜、斗柜、饭桌、梳妆台等等把屋子塞得满满当当,偶尔来串门的妇人看着都非常羡慕。要知道一般的农家家具哪有那么复杂;她们简直想不通一个桌子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分成那么多花样。大概统一购置的时候是笔大单子,给银钱也爽快,家具木料都很实在,木匠做得也尽心;家具表面处理得很平滑,上面也都刻着吉祥的蝠纹。从现代家居的角度来说,就是看着就很像一个精品系列。但是这个院子的外表还是很普通的。   司徒静一开始是没想过要久住,后来则就是因为乡间物资太贫乏这个问题歇了多装饰一下房屋的心思。货郎也就是偶尔担来一些样式粗陋的首饰头花日用品等,集市什么的也逢年过节才在蛮远的集镇办一次,而且从旁人带回来的货物看,那种多为自发交换的市场里的东西有时候还不如货郎的东西,难怪每次货郎一来会顿时被这儿的女人小孩团团围住争抢东西。如果不是在神水宫见多了门人弟子头上那些精美华丽得让人眼花缭乱的头饰发簪,司徒静大概也会以为村里富户家的娘子头上有好看花纹的银钗真的是这个世界很不错的东西了。要知道水母阴姬虽然生活简朴也不爱红妆,但是她可是一个百合爱好者,弟子原则上都是她的后宫后备役,她在门下的首饰用具上都是很大方的,只规定了一定要穿白纱袍银腰带的制式服装。鉴于这些从小习武的弟子也没有人会刺绣啥的,这些白纱袍真的都只是白纱袍。司徒静私以为这是她审美太单一。   扯远了,重点是这个小院现在看起来真的很不一样了。篱笆被重新编修得整洁美观,上面爬满了扁豆花,开花的时候一朵朵浅紫的玲珑小花看着也颇有意趣。院子里铺上了石条砖,角落里砌出了一个六边形的花坛,里面移植了一株郁郁葱葱的枇杷树(听说果子一直很甜很好吃)。屋后架起了葡萄架,下面是本来就有的甜水井。正是盛夏,葡萄架投下一片荫凉,井里面正冰着一枚大西瓜。窗子上糊的纱没换成浅碧色细密又结实的款式,夏天看着很清爽凉快,司徒静有抱着嘟嘟一起摸了摸,软软和和色调一流还不易坏,非常怀疑它的身价。门上也垂着厚重的两重纱帘,屋前屋后洒满了驱虫的药,和嘟嘟一起坐在窗边铺着集市上从来找不到的细密顺滑的竹丝席的小榻上,司徒静深深觉得之前的两年真是过得太心酸了。一个有门路有银子体贴温柔的……爹亲虽然也是渣,但目前看来真是枚萌物。   还好嘟嘟和自己之前都有内力这样能冬暖夏凉的神奇存在,被自己那么糙地带着的嘟嘟居然顽强茁壮地顺利长了下去,连痱子都没生,避免了她压根不知道怎么买到痱子粉这样的各种药品的尴尬。而且她也不用担心嘟嘟启蒙的问题了,雄娘子简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幼教、保姆、保健师什么都能一把抓,连李嫂她们都对这位秦娘子刮目相看,连连咋舌,开始改口谁家娶了秦娘子这样的真是祖上烧了高香;当然这和“秦燕姑娘”从来对这的男人瞧都不瞧,只对着漂亮的姑娘们很热情,无私地传授关于胭脂水粉的使用技巧很有关系,还赠送教学用品——各色细腻上等的之前见都没见过的香粉等物。“秦燕姑娘”的人气简直一天天蹭蹭蹭往上涨。但是只要想到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司徒静偷偷验证过了,咳),听着这些类似绝世好女人的夸赞,司徒静牙总是好酸,别提多别扭。   然而,在享受这些既定成果的同时,她实在是不能不怀疑,雄娘子是有备而来。毕竟,就算因为多年异装癖经验所在,女人一般技艺炉火纯青她姑且信了,但是连带孩子教孩子啥的都熟练得像被专业培训过,司徒静不觉得奇怪才是智商被嘟嘟啃掉了。司徒静实在无法对主职采花贼的男人继续姑息下去了,良心过不去;以及作为一个女人,呵呵哒,每天被一个男人比下去,那个男人貌似谦虚温柔地害羞低头,实则眉梢掩不住的得意也刺痛了她作为一个女人微薄的自尊心。结果就是,雄娘子终于某一天晚上……被司徒静忍不住扒掉了马甲。于是,本来如鱼得水每天摸摸人家小姑娘小手聊以□□优哉游哉的雄娘子也开始别扭起来。而且他还悲哀地发现,他连女儿也打不过;继被阴姬找到收拾了一顿后再被自己多了女儿外孙这样的消息砸昏头再被培训好再被扔过来勒令照顾一大一小后,还要被亲生女儿心安理得地用武力镇压下去。   院子枇杷树下,正坐在竹椅上一边削着水果摆新的水果盘,一边被几个水葱一样、只是之前纯属被劣质脂粉糟蹋的小美人含羞带怯地簇拥着的雄娘子此时心情本来还行,就算现在连碰都不能碰了但看着也很养眼嘛。但是突然,他背后一冷,若有所感地往窗边一看,一张和自己颇为相似的脸上,一双美目正微微眯起;发现自己看过去后,依然面无表情,还慢慢地“咔嚓”一下咬了一口手里清脆的雪梨。雄娘子背后又冷了下,心虚之余有些恼羞成怒。看什么看?劳资这一年容易吗?照顾完大的照顾小的,哪也不能去,这世上还找的到自己这么悲哀的老子嘛!越想越悲哀,心底扑簌簌掉着眼泪,很快积成一洼。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呢?以及……心底一个暗暗的声音,他怎么就被阴姬找到了呢简直细思恐极,他明明行迹都飘忽成那样了。虽然他不知道,本来的命运轨迹里,此时的他不被水母阴姬再次关注,都快要被作为他替身的宫南燕嫉恨地杀了。所以司徒静真的不太同情他,虽然便宜娘也渣,显然这位便宜爹更是渣出水平。要知道当初不是他,水母阴姬也不一定扭曲到从此仇恨天下男人。   这其实真的是个不长记性的男人。明明最开始发现找到他的阴姬居然不打算杀了他,只是让他代为照顾女儿和外孙的时候他还很惊喜。虽然他对这个不感兴趣,但看在是他的血脉的份上他也勉勉强强地接受;虽然他不接受也没办法。但是现在他又开始愤懑了。就好像最初不甘心作为男人雌伏在水母阴姬之下而千方百计离开神水宫,他总觉得照顾人也是女人做的事情,他根本又被当成女人!他小时候就被当做女娃打扮教养好卖出个好价钱,自此痛恨被当做女人,偏偏还越长越眉目阴柔,这也是他成年后喜欢上当采花贼的原因。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证明他是个如假包换的伟男子呢?但他却从不想那些受害失了清白的女子的悲惨下场。   雄娘子憋了一肚子气,托着果盘袅袅娉娉掀起帘子进了屋,没好气道:“又怎么了?”司徒静上下看了他一眼,慢慢吐出一句:“……哦,没什么,你外孙想你了。”正在摆弄古代版益智玩具九连环的嘟嘟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脸,无辜地看看娘,又看看大一点的“娘”;嘟嘟也觉得这个来陪他玩的姨姨像周围的人说的那样很像娘。   雄娘子环视了下,最后看向九连环,顿时秒懂,瞬间觉得自己又找到了自信;放下果盘,昂昂下巴,音调虽然没那么像女人了,可还是轻轻细细的,实在是天生的伪娘音,还软绵绵的:“呦,乖女儿,你又连我外孙玩的东西都解不开啊?”简直恶意满满,一针见血。   智商被发现的司徒静咽下喉咙里要涌出的血,摆出面瘫脸淡定地点点头:“嗯,我这不是为了体现你的价值嘛。”想了想,以牙还牙,反戳一刀,假惺惺地说:“爹爹,其实你可以用本来音色说话的,没关系,都是一家人。”   “咔”,矮桌裂了一角。   司徒静瞄了眼,气定神闲地从矮桌上拿了个果块,觉得等她便宜爹放下果盘再开始对话实在是不能再机智。她真的很尊重便宜爹亲的劳动成果的。   就在雄娘子气压要飙的时候,看不太明白的嘟嘟只知道“她们”要吵起来了,就挣扎着直起身,向他张开两只肉肉的小手臂,奶声奶气地出声:“姨,姨,抱。”   屋子里顿时一静。   ……真是神补刀。果然是娘亲的贴心乖嘟嘟。   为了避免还小的嘟嘟搞混,司徒静当然不会告诉嘟嘟叫外公啥的,才不是背后使坏。嘟嘟再聪明也是小孩嘛,不小心暴露她爹的秘密多不好啊。   最终,暗暗磨牙的雄娘子还是深吸一口气,坐下来,眼光都不扫司徒静一下,只是小心翼翼把嘟嘟抱到怀里,一起解九连环,神色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这也是司徒静总觉得没有立场讨厌这个壳子的生父的原因。不管怎么样,雄娘子扮演了一个合格的长辈的角色……虽然是女性长辈。眼前的画面别提多和谐了。   某种意义上,水母阴姬真是慧眼识珠,看出了雄娘子的潜力啊,女子身份也方便雄娘子顺理成章地住在女户里,虽然不表明身份也被人合理脑补成司徒静的姨母啥的。至于用真实的亲爹身份出现……司徒静可就真的要担心嘟嘟耳濡目染会长歪了。作为女性长辈那么合格的雄娘子,换上男装,画面也太美了。呵呵哒,作为娘亲,她一定会保护嘟嘟的。? ☆、第四章 ?  阴姬突然出现在小院的那天是嘟嘟的4岁生日。   为了庆祝嘟嘟的生日,司徒静很郑重地决定:晚上吃鸡蛋打卤面,而且嘟嘟的扎马步时间可以减少一个时辰。……然而决定一下,就遭到了雄娘子的鄙视和嘟嘟的反对。   嘟嘟要求扎马步时间不变,但他要吃一大碗剥好的石榴。这下,遭到了雄娘子和司徒静的双重反对;可是最终在嘟嘟黯淡的小眼神下也双双败退。不过,司徒静依然强烈要求嘟嘟今天少练一个时辰。她实在心疼嘟嘟;一个小孩子也没人逼,就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每天晚上不帮嘟嘟用内力推拿按摩,第二天就能全身酸胀到下不了地。嘟嘟看着从小软绵绵的,谁戳他捏他都好脾气地咯咯笑,可是随着长大却被发现了可怕的强迫偏执症。   为什么雄娘子和司徒静都害怕给嘟嘟剥石榴?实在也是因为嘟嘟的强迫偏执症。果盘必须要摆成最有美感的花型,菜肴宁可味道不够好颜色必须鲜亮诱人;当然,味道也好嘟嘟就更开心了。嘟嘟吃石榴,必须要每粒石榴籽都被剔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白皮粘连;不然嘟嘟看着就胃口大减,小眉头一皱,蔫头耷脑的,可怜的小模样满满的萌哒哒,看得司徒静心都要化成一滩石榴汁。咬咬牙,剥剥剥!不就是重复劳动到脖硬、手酸、看到石榴就眼晕吗?   至于你问嘟嘟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做的乖孩子,实在也是司徒静总是扛不住要满足每天乖乖练武练字一定要完成到自己的极限、已经非常辛苦的嘟嘟的“小小”的愿望。   于是,阴姬到的时候,嘟嘟正一脸认真,哪怕额头上沁满汗珠也纹丝不动,简直像是逼真的精致小雕塑;阴姬看了也暗暗心惊。而雄娘子和司徒静……都正在一脸苦大仇深地剥石榴。大肚子的白瓷碗里,一枚枚晶莹剔透的石榴籽恍若流动着深紫光晕的玛瑙,衬着白瓷内壁实在是可爱可喜。但当雄娘子微微抬头,突然看见院中多出的那人,差点失手把这半碗石榴给打翻。   司徒静还是第一次看到雄娘子和阴姬同时出现在一起。站着的实在看着是位英俊而气势慑人的郎君,而旁边坐着的,也实在是标准的弱柳扶风的娇娘子。   造化神妙之处,真是一言难尽;简直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可是这两人一碰面就是一出欢喜剧。一个见到另一个,像耗子见了猫,泰山崩于前,简直像才发现坐在烙铁上一样惊跳起来,那楚楚可怜、面皮泛白的眩晕状态,让人毫不怀疑这是位受过眼前人惊吓的弱质闺秀,而且担忧马上又要遭到惨绝人寰的轻薄啥的。   但是事实就是那么残酷,那个面沉如水的俊伟“男人”才是被骗身骗心的被采的花。   “怎么,你还敢逃吗?你能逃哪去?给我坐回去!”声线也冷硬中性,听起来就特别无情,特别冷漠。   雄娘子眼里闪动出泪花,委委屈屈地坐了下去,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世界的恶意一样悲痛地衣袖掩面真要啜泣起来。   ……司徒静终于受不了了,往嘴里塞了几枚石榴籽,嚼了嚼,再塞两枚。压惊。   她不由想到之前,她晚上闯到雄娘子卧房,正在沐浴被她看得一览无余的……男人也是像现在这样简直遭遇恶霸的娇花一样;让她不由不假思索表示:你不是我爹吗?你需要表现得这么受惊过度惊恐无助吗?然后雄娘子也非常配合地不假思索瞪大眼表示:你怎么知道的?……被雄娘子的配合惊呆的司徒静也顿了顿,才淡定地说,自从不小心发现你性别有问题,猜了好久了,刚不小心把猜测脱口而出。哦,原来是真的啊。然后潇洒地离开,把一脸不敢置信的雄娘子直接冷酷地关门里。   好吧,重点是,眼前画面真是太眼熟了;雄娘子的应激反应还真是一点没变。   难怪名号“雄娘子”一共三个字,两个字都和女人有关;属性部分也明显在后两个字。   他丫没救了。   但是院子里就算这么折腾了一出,嘟嘟居然依旧目不斜视。阴姬不由再度侧目。还是司徒静借机妨碍进步地上前,一下子把嘟嘟抱起来,在嘟嘟一下子瞪大的水汪汪大眼睛的注视下坚决地表示:“由于意外事件,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来,吃石榴。”   嘟嘟看了眼碗,喃喃道:“……才半碗。”   司徒静好不脸红地装作讶异:“可是嘟嘟也才练了一半嘛。”   ……谁让嘟嘟才练一半的?   在阴姬和雄娘子都转过来的眼神注目下,司徒静依然坚定地相信:反正不是她。   院子里有些诡异的气氛算是被彻底破坏了。所以有的时候会觉得,小孩子真是一个家庭情感的纽带啊。用嘟嘟被惨烈牺牲的半碗石榴救了雄娘子一次,司徒静觉得自己也是很不容易。咦?好像承认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阴姬的重点也被带歪了,看着抱着碗,啃石榴子啃得很开心实在是知足常乐的嘟嘟,犹豫了下,上前轻轻摸了摸嘟嘟软软的头顶。司徒静并没有给嘟嘟梳这里小朋友的一般发型,剃掉部分什么的,觉得都没那么萌啦;左右也没那么讲究。左右这是个武侠世界,为了侠士的潇洒俊逸,散发什么的都是可以的,不会真的论常理来说,讲究的成年男人都会把头发完全束到头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离经叛道的武林中人似乎也没什么束缚,大概受伤流血都是尝试,年轻人不蓄须什么的实在也太正常了?不时威逼利诱雄娘子多说一点见闻的司徒静也有暗自决定,如果真给嘟嘟找个后爹,嗯,还是找个能特立独行、长发飘飘面洁如玉的武林中人好。   嘟嘟很好脾气地抬头看向阴姬,清凌凌的大眼睛微微弯起,像会说话一样再询问要做什么呀?   阴姬的面色似乎都柔化了,声音似乎也有了点女性的温软:“嘟嘟,为什么那么喜欢练武呀?不会累吗?”   嘟嘟没有回答,有些奇怪地转过头看看司徒静和雄娘子,大概不理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人就问他这个问题。嗯,警惕是好事;司徒静硬着头皮说:“这是娘亲的师父,是嘟嘟的长辈;嘟嘟要尊敬哦。”   ……从来没被教育也要尊敬的长辈雄娘子心酸地“咔”一下又掰坏一个桌角。   司徒静表示为老不尊、总是当着嘟嘟面破坏东西做坏榜样的人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她就很有自知之明地一直告诉嘟嘟:不要和作息不规律会赖床的娘亲学啊,嘟嘟要早睡早起身体棒。   这也是雄娘子一直怀疑自己这么能生出司徒静的原因之一。   脸呢?   嘟嘟认真地想了下才回答:“没有特别喜欢,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练武的,嘟嘟有条件练武就要做到最后,以后保护练武不认真武功应该不太好的娘亲和……秦姨。”是的,虽然司徒静没有教嘟嘟内门武学,一直在和雄娘子一起教嘟嘟打基础;她还有点顾忌,毕竟自己身上还有类似“留待观察”的戳。但是钻空子的是,嘟嘟身体已经记住了神水宫上乘武学的内力流转路线,虽然不如主动练习更有效果,每天自动流转,嘟嘟的内力也有慢腾腾地向上涨。当内力值在涨,小院又只有这么大;嘟嘟已经知道了“秦姨”居然是娘亲的爹爹,好奇怪,明明长得和别的大叔爷爷都不一样呀( ⊙ o ⊙)!   ……不认真练武的“娘亲”和“秦姨”都被水母阴姬沉沉地深深地看一眼。   司徒静战战兢兢地想申辩和旁边的人分开,她每天还是会活动一个时辰的啊,也会盘膝练内力啊!虽然勤奋指数是还不如嘟嘟吧,也不能说没,额,认真练武啊。   但没有机会了,阴姬简直不想多看一眼地很快转开视线,神色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嘟嘟愿意和……太师父习武吗;你娘的武功不说也罢,你的天资很好,又能吃苦,实在是个好苗子,太师父不忍心把你耽误了。”   嘟嘟不太理解地摇摇头:“不用,娘亲说过一种武功哪怕不是绝学练到极致也能成为宗师。嘟嘟自己认真练一样的。”   阴姬再次看一眼正在努力回想什么时候随口用金庸世界的理论回答过古龙世界出生的嘟嘟的提问的司徒静。   “……你娘这话也算有点道理。但是要纠正两点,第一,秘笈不够上乘,哪怕勤练不辍有生之年也是练不到宗师的,除非你能活几百年;第二,教的人自己都只有半瓶水,只会误人子弟。”   半瓶水的司徒静慢慢地低下头。   “可以练我的,我出师了。”雄娘子突然弱弱地开口发言。   阴姬连眼角余光都不想给这个还打不过没出师的司徒静的人。   一直有能力范围内一定要追求完美这一隐形倾向的嘟嘟忍不住有些向往地说:“那……您会每天来教我练武吗?”   阴姬一愣:“不,我是想带你回神水宫,你娘亲的师门;离这里也不远,你每个月可以可以回来看看你娘亲和……嗯,如果你还想看别人。你娘亲如果想为你好,就不会反对。你半只脚既然踏入了江湖,那就一定要做江湖最顶峰的人,我猜你虽然小小年纪,心里也一直有这样的隐约念头。”说着还微微一笑。真的看着……好英俊。   被点名的司徒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都有点乱。她其实一直是觉得武功能自保就行,轻松自在地生活更重要;但是阴姬说的没错,嘟嘟居然是个很有追求的小孩子,就好像,是自来上天所钟,天生不甘平庸。嘟嘟听故事,从来不喜欢听三教九流的乱七八糟的八卦,最爱听的,就是纵横江湖无人敢争锋的江湖豪强快意恩仇的逸闻。   她问过嘟嘟为什么?   嘟嘟说,总觉得有些人一辈子都追求的事情对整个天下来说却从来没什么重要的;而那些很厉害的人哪怕丢个东西每个人都关心。嘟嘟觉得,他也比较关心这个,听起来都会比较有意思。   虽然她告诉嘟嘟,那是因为你家“秦姨”知道的基本都已经是茶楼之类的地方传出来的,那些说书先生为了吸人眼球当然一件小事也要编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但还是没打消嘟嘟的兴趣。   这些也许一直暗中关注的阴姬都是知道的,也许不知道。但重要的是,司徒静知道。   司徒静其实一点不想把嘟嘟送到从来只收女子,各种规矩严苛畸形的神水宫的;她也根本没想过在嘟嘟这么小就和他分开。每个月就只能见一次,那她该做什么啊,她一直停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嘟嘟而已啊。但她不知道这对嘟嘟是不是最好的;她好像也不能那么自私。从她生下嘟嘟开始,她就不只是要对嘟嘟的健康负责,她对于嘟嘟成为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人生,都是有责任的。   人皆望子成龙凤,她却从来不想逼嘟嘟;但如果只有龙凤在能自在遨游天际,她也是不应该挡着有上进心的嘟嘟的。   然而,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强烈反对的居然还是雄娘子:“阴姬!你不能这样自私!当初静儿出生你就从来没想过告诉我!现在轮到嘟嘟,一直以来照顾嘟嘟的都是我,你凭什么连问一下我都不屑于问!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当然看不起我,你武功天下大概没人比得了。但是你自己清楚,你自己清楚你自己是怎么样的。我就是不会让你把嘟嘟带回你的神水宫。哈,你那是什么地界你自己清楚,你把嘟嘟像静儿一样养在那群小娘子里,呵呵,你是还想养出第二个静儿吗?”   一旁的司徒静忍不住不抓重点地歪楼:“我怎么了?”   雄娘子言简意赅地看也不看地回了一句:“我一直觉得你不太正常。”   ……   天啦撸!喂!喂!你自己看看你这身毫无违和感的女装,你这么说合适吗合适吗?!   她怎么看都是现在这里最正常的一个好吗?除了嘟嘟。   还没接受完雄娘子居然近乎直接挑破自己静儿生母身份这样的巨大冲击的水母阴姬,就看到眼前两人旁若无人地熟练无比地互相揭短大吵起来……   嗯,不管怎么样,呵呵,她觉得她怎么样也比这两个不靠谱的更适合教养嘟嘟。   看看,旁边嘟嘟都见怪不怪了,抱着石榴碗眨巴眨巴眉眼含笑;见她看过来,居然还很大方地把碗递过来……? ☆、第五章 ?  水母阴姬算是深深为司徒静和雄娘子的歪楼功力折服了。她看他们越闹越不像话,直接把自己生生晾在一边简直要气笑了,最后忍不住拂袖而去;于是等回到神水宫才发现她还忘了件正事。她去其实并不是特意因为嘟嘟的生日;她是想要问问静儿天一神水的问题。   重水,被外界称作天一神水,无色无臭,无法试出异状,一滴的份量相当于三百桶水,常人服下一滴,立刻全身暴烈而死,是世间毒性最烈的□□。她从水中提炼而出,自信世间只有神水宫有。   但现在江湖多名高手却被发现陆续死在天一神水之下。   人在江湖,从来不可能真正置身事外,她必然要给个说法。   她并不想怀疑自己的女儿,而且那已经是4年前的事情了;可当日司徒静执意求去她内心本就有些奇怪。她本以为那是女儿要去找情郎。后来发现并不是,她也被别的事牵扯心神,没有再深究,但现在自然又不由回想起来。她当然不知道“司徒静”的壳子里已经换了芯子,所以在她看来,一个在神水宫长大也没太多见识成算的女孩子,在自己同意她生下孩子也不再追究的情况下却一直惦记离宫,多少让人觉得另有其事。她在心虚   事实上阴姬的观察非常敏锐。水母阴姬不仅仅可能是天下武功最高的女人,还是一位极其聪明的女人,诡诈机变的石观音都曾经说过“她毕生所有的本事放到水母阴姬的面前都不值一提”。不过当日司徒静真的已经忘记这件事了;她其实心虚的是担心自己被识破不是原身。   司徒静得到的原身记忆非常破碎凌乱,当时她自己的记忆也被冲击得有点乱,何况心思也多在生存与抉择未来上打转;虽然有些不可思议,她居然真的把司徒静偷盗过天一神水这件事给忘了。大概因为原身最后的遗留情绪,更多的是对妙僧无花的愤恨和对居然怀孕了这件事的恐惧,天天被如何遮掩越发奇怪的生理反应和变化而占据全部心神;而且被江湖畏惧的天一神水,也就是神水宫内部称呼的重水根本不止一瓶,一般也无人清点。此外由于神水宫的宫规问题,司徒静原身对于重水其实有些不以为然,就算自己被发现了也可以说不小心打碎了一瓶,最多被狠狠责罚一顿,再坏也不可能被废除武功和打死;但是一旦自己私情和怀孕被发现就会真的没命,让她如何不对居然抛下她不再管的无花心怀怨毒。   曾经她怎么被绝才惊艳的妙僧无花迷得神魂颠倒,之后就有多么恨他。   综上,司徒静真的很心安理得早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可是现在阴姬暂时不想回去问刚刚曝光关系的女儿这件事了;纵然是水母阴姬,也觉得和一个刚刚相认颇有亏欠的女儿立刻来谈这件事着实尴尬。何况她也并不完全确定。换言之,其实在阴姬的心里,重水的实物也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它的珍奇和可怕难得,在于它的配方和能调制它的人。她自己都不会在调制完重水后特意清点一下数目;虽然恼怒有人敢偷自己的东西和保管东西的弟子的疏懒大意,触犯了自己的威信,但死去的江湖人在她心里却不值一提。   水母阴姬从来不是恶人,相反是一个颇为刚直的人;但是和很多顶级高手一样,她却从来只和有资格的人谈论公平正义。而且她真的不想遵守的东西,摆到她面前也只能成为一纸空文。但有些姿态即使是她也是要做的,毕竟她不仅仅是一位先天,她还有一座神水宫。想了想,她还是叫来了宫南燕,让她代表神水宫去看看情况;毕竟这是她真正一手教出来的人,武艺还是学得很不错的,又经常代她行使权力,她还是信得过的。   既然事情是那个楚留香发现的,也是他闹大的,那就先去找他好了。   说来世间实在奇妙,她和司徒燕(雄娘子)的亲生女儿司徒静也不过眉目有几分像他,但一看就是两人;宫南燕的眉目竟□□分的酷似。但女儿身的燕儿眉目偏于冷艳,气度还有几分凛冽慑人;倒是司徒燕……永远没长进的东西,不说也罢。   但水母阴姬当日却就是被这样一身兼具男女魅力的雄娘子夺了心神。   有些东西真是在所有人面前都平等的。哪怕水母阴姬是一位江湖一流的高手听到了名字都要色变战栗的人,而雄娘子压根是只有轻功勉强能看的弱鸡。   而此时一时口快的雄娘子也后知后觉正在惶恐。   他唯唯诺诺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简直要哭出来:“……我刚刚那什么,你说阴姬回去会不会越想越气,改主意来宰了我?”   司徒静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撇撇嘴:“如果,嗯,她想宰了你,左右天下也没人能拦的了她。你看开点,去给嘟嘟做饭吧。”   雄娘子不敢置信地瞪大雾蒙蒙的美目:“我都可能没命了,你还要我做饭?”   司徒静特别冷酷地刮他一眼:“哦,你除了能做好看的饭还会什么;饭都不做了,还要你何用?”   然后,然后,这次雄娘子居然真的那么不禁逗地哭出来了。   司徒静惊呆了。不是吧?   她顿时尴尬了起来:“喂,那啥,你丢不丢人,嘟嘟都不那么哭的;你要让外孙笑话你吗?我把嘟嘟叫来了啊!”   雄娘子抽泣的声音更大了。   可是隐约听到了些什么的嘟嘟真的啪嗒啪嗒跑了过来。雄娘子还知道丢脸地用双手捂住了脸;但司徒静平心而论动作姿态真是少女啊。   嘟嘟先用清澈的大眼睛看了看司徒静,司徒静有些惭愧地讪讪地低头对手指;再看看雄娘子,突然掏出了块布,上前替雄娘子擦擦眼泪,在雄娘子微微抬起的朦胧泪眼注视下,郑重地说:“不哭,不要哭,嘟嘟会保护你,嘟嘟不会让人像他们宰掉小猪那样宰掉你的。……嘟嘟会拦住外婆的。”   雄娘子忍不住又留下了眼泪,一把抱住嘟嘟肉肉的暖乎乎的身子。他今天终于明白了生下那讨债的女儿的意义了,至少种下一个见鬼的女儿,可以收获一个贴心可爱的小外孙。真不枉费他从没那么用心仔细地花时间在一件事情下,还是照顾一个烦人的小孩;他的良心都为居然还嫌弃抱怨过已经很听话的嘟嘟而抽痛了。   “嘟嘟,谢谢你。”他哽咽着说。   嘟嘟大方而严肃地说:“不客气,男人打女人本来就是不应该的;娘亲也说过,这是家庭暴力,是非常不对的。打老婆的男人都不是好人,比如村头那个铁匠。”   一片寂静。   今天已经犯过错误的司徒静花了很大力气才忍住笑,死死地低下头。   雄娘子半晌幽幽地说:“你不是知道阴姬才是外婆了吗?”   嘟嘟挠挠头:“对啊。可是感觉反过来理解比较通畅,就和我一般看到听到的事对应起来了,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最后,嘟嘟一锤定音:“我终于想明白了,外公你就是需要被叫做 ‘外公 ’的外婆。”   雄娘子:……好累,不会爱了。良心会抽痛什么的果然是错觉,他果然就没有这个玩意。   司徒静:这回真的不关我的事。   雄娘子:呵呵。   ………………………这是雄娘子想离家出走的分割线……………………………   晚上,替嘟嘟洗刷干净、按摩好的司徒静,像往常一样把嘟嘟送到被窝,盖好被子:“不好意思啊,嘟嘟,娘亲手艺太差了,你晚饭真的吃饱了吗?”气跑雄娘子的下场真是简单粗暴。雄娘子罢工生闷气去了。   嘟嘟不太关心这个,倒是有点担心自己的“外公”:“娘亲,外公一个人出去不要紧吗?”   司徒静笑道:“他是大人啦,而且经常一个人出去啊。”   嘟嘟依然不放心,小眉头紧皱:“可是外公武功很烂呀。”   司徒静点了点他小眉头,替他舒展开:“你记得娘亲告诉过你,这里是神水宫的管辖范围,江湖人不会在这随便动武的。至于一般的,你外公还是应付的来的。他都长这么大了,又不是我们的嘟嘟。”   嘟嘟不赞同地摇头:“这次不同了,外公得罪的就是管着神水宫的外婆;可他武功那么烂,在外婆手底下肯定撑不下去的。”   司徒静也摇头:“你错了。”   嘟嘟好奇地眨巴眼。   司徒静沉痛地说:“其实他半招都撑不下去。”   ……嘟嘟微微长大小嘴,喃喃道:“那怎么办啊?”   “但是你外婆不会杀他的。”   “那外公为什么会担心呢?”   “这里面原因比较复杂,嘟嘟长大才能懂。”司徒静俯身亲了下嘟嘟的额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嘟嘟要睡觉了。”   嘟嘟熟练地接口,微微嘟起嘴:“我知道,早睡早起身体棒。”   “对,嘟嘟真聪明。”司徒静说着把嘟嘟的小被子拉高,就要熄掉蜡烛。   “娘,还有一件事。”嘟嘟犹豫了下叫住了司徒静。   “怎么了?”   嘟嘟有些困惑地说:“我有娘,有外公,现在也有了外婆。那我的爹呢?和小虎子的爹一样已经去世了吗?”   ……   司徒静只记得她最后问嘟嘟:你想要爹吗?   嘟嘟却摇摇头解释:“不知道。”然后又补充着说:“我发现有些爹,比如小彩的爹,我觉得还不如不要有,只会打她,还很大声地骂她是 ‘赔钱货 ’。我在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可很多人的爹就很好,会陪他们玩,还会在别人欺负他们的时候保护他们。有些人没爹好像是很可怜的,比如隔壁的壮壮,只有奶奶;我经常听到他奶奶会跟他说: ‘谁让你没爹呢,就没人给你做主;你被虎子欺负了也只能被欺负了,你奶奶这把老骨头能做什么呢 ’。”嘟嘟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下壮壮奶奶的话,还装模作样叹口气,然后自己把自己逗乐了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   可司徒静却觉得自己笑不出来。   因为她已经看出来,嘟嘟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   虽然他甚至不太理解“爹”的含义,可他潜意识还是想要一个父亲的。? ☆、第六章 ?  司徒静其实大概知道无花的样子。   观看别人的电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就像是看画质模糊的3D电影,或者比那个感觉再微妙一点。   司徒静原身初见无花,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的感觉在心里蔓延滋长起来。月白色僧衣的佛门高士和水母阴姬这样的先天前辈联袂而来的时候,居然也没有被夺去一丝丰采,举手谈笑,在阴姬的威势下也优雅自如。全身上下,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大概她怔愣的眼神太明显,这位声名在外的妙僧也若有所感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她立刻就转过头假装看别的地方,但事实上当双目对接的那一瞬间后,她整个大脑就成了空白的,记忆也一片空无。   妙僧无花,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位风采一流佛法精深的和尚;却忘了和尚也是男人。   更何况,妙僧无花即使在男人里,也是最出色的一类。司徒静这样几乎没有涉足过江湖,只在神水宫范围附近闲逛玩耍过的少女,又哪里见过无花这样的男人。   第一次细细地一点点翻检所有能找到的记忆碎片的现任司徒静,简直是想叹息的。   难怪无花会找上司徒静,她的痴迷在无花看来太明显了。而诱惑这样一个近乎单纯不知事的动心少女显然是最简单的;何况这个少女本身还另有所图,简直一拍即合。   而妙僧无花,自始至终看着都远远高立云端,自始至终都是以一个主导而超然的身份微微一笑,看少女沦入情网。连和原身□□好的时候,眼神都是模糊不清的,似在微笑,又似在悲悯。细要论究起来,他自始至终也没有作出一句承诺,他倾听少女的烦恼,愿意点拨她,还隐晦地愿意帮助她报仇,即使那对他来说也十分困难和危险;似乎耐心而温柔,又似乎做的只是和寺庙里任何一个聆听烦恼的知客僧没有区别的事情,偏偏他的言止有礼中总是透着暧昧,让芳心萌动的少女患得患失,却愈发受了鼓励。神水宫附近哪能看得到那么出色的男人呢?何况还是盛名在外的妙僧无花。   无花的名实在太盛,也实在太高,她又怎么会想到居然破了佛门戒律和她一步步肌肤相亲的无花,也那么微笑文雅地对待过不少的女人,也眉也不动地亲手杀过不少的人。   相传观世音见尘世欲根深重,化为美色之女,投身妓馆,一般接客,与她交接之人无不欲念渐淡,后脱去皮囊,无疾而死;直到有一番僧过其墓,合掌作礼而拜,口称“善哉善哉”;路人笑他错拜娼妓之墓,他却请人破土观之,必有奇异。人们开棺一看,果见骨节联络,交锁不断,色如黄金,方始惊异。于是就冢立庙,名为黄金锁子骨菩萨。   可见菩萨为了普度众生,随时都愿意把自己的皮囊布施出去,而且微笑而洒脱。讽刺的是,出身佛门的无花的确也可以做得那么自然,随时可以轻描淡写地布施自己一身皮囊,确是为了一人之欲。   不怪司徒静那么想,实在是妙僧无花春风一度后就那么自然地在原身耳边一声轻笑后絮语:“你愿意帮我把天一神水拿出来吗?我很需要它。”从旁观角度来看可以发现,无花实在是很清醒的,下床披衣、慢慢地优雅地喝水,都那么从容如素,实在不像是经历了场红尘□□,好像刚刚真的在听禅说法。   那他参的一定是欢喜佛,呵呵哒。   虽然世间都觉得男女□□,无论起因,总是女人吃亏得多;众生色相,也都是女人来得妩媚倾城。但无花为达目的,当真是可以不择手段啊。啧啧,简直是超自然地要度夜资啊。也是,诗词画书、样样妙绝的妙僧无花,身价是一般的能比的吗?虽然司徒静原身不知道他还经验丰富,但确实第一次就食髓知味就是了,咳。   如果就到这里,其实还算是个美好的回忆;纵然心中忐忑,回忆起来也是甜蜜多过犹疑。但偏偏,司徒静居然一晚就怀孕了!某种程度实在不能感叹无花的……厉害。当死亡的威胁当头棒喝,人会前所未有的清醒,她就会发现自己之前表现多么愚蠢,无花的态度又是多么若即若离,就会发现……妙僧无花只不过在彻底彻底利用她,而且是一次性的。   好吧,目前美味的无花对司徒静来说布施重点,重点是她很清晰地记起来:司徒静原身还偷了天一神水啊!简直了。   第一次想起来身上居然还有这件麻烦的司徒静表情很忧伤;哪怕刚刚看了场近似5D的那啥的限制级真人秀的羞耻心理也冲不淡忧伤感。   但如果她是为了自己,就一定不会找这样一个男人。这种人,看的是天,走的不是人间道,心里也永远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种走路不知道低头看路的人哪天不跌个跟头才是苍天无眼。   最重要的是,他丫的还有洁癖重度晚期!你见过去妹子那里过夜还自己带个杯子的男人吗!天啊,他怎么干脆不自备床单呢!   不过司徒静想了想,他应该感谢水母阴姬也是洁癖轻度患者,神水宫本身也被要求绝对洁净就是了。   不对!司徒静晃晃头,严肃地觉得自己最近总在想这个实在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还是去看看雄娘子午饭做了啥好吃的好了。不过,妙僧无花貌似是天下烧菜最妙的来着?她不由看了眼院子里练武的嘟嘟。估计至少菜会看起来非常好看。   而此时,极度洁净的神水宫里,阴姬正和宫南燕共处一室。   “你说,重水是楚留香偷的?”水母阴姬一字一句慢慢念出来,“哦,他是怎么混进神水宫的?”   宫南燕微挑眉,唇角不由露出冷笑:“这个弟子还没有查清楚。不过,谁知道哪个小蹄子……”阴姬看了她一眼,她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唇:“他偷盗的名气可是大得很,谁知道他有哪些宵小本事。”   “你没有证据,怎么就认定是他了。”水母阴姬语气很清淡,目光也不悲不喜,却似乎深得能直直看进她心底。   宫南燕微微低下眉眼,掩饰一丝心虚,但还是语气坚定地说:“弟子有八成把握是他。这段时间,他总是小动作不断,百般掩饰和不合作;就算不是他干的,也必然是和他关系好得很的人犯下的吧。”说着,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愤恨的表情。   阴姬没有说话。   她大概还是清楚这个弟子的性子的;到底还是宠坏了。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宫南燕的唇抿得越来越紧,低垂的眉眼掩饰下,某种情绪愈发不安焦躁。她自己清楚,她压根没有证据。她只是受够了楚留香了,也是羞辱了她,后来也爽了她的一月之约;但她确实觉得他给不出交代也是心里有鬼。于是她干脆任性而情绪化地给他定罪走人。根本不过鸡鸣狗盗之辈罢了,武功也稀松平常,不过在江湖有了些薄名。居然敢那么对待轻视她。便是冤枉了他又怎么样?呵。   但面对阴姬,她其实还是有些心虚不安的。   但最后她还是听到阴姬说:“也罢,那就把神水宫的意思告诉江湖同道吧。”   宫南燕走出水母阴姬寝室后,忍不住微微唇角上翘,上扬下颔,再一看,已经和平时一样的傲慢凛冽,完全不见刚刚的不安。她快走到自己卧房,就看到一个普通弟子在附近徘徊,不由眉一皱,厉声责问:“你在这干什么”   这个弟子实在不起眼,她都不记得名字是什么了,看着确实是眼熟的。   “……宫师姐,你刚从师父那回来吗?”小弟子有些忸怩地局促开口。   宫南燕眯起眼:“是,怎么了?”   这个小弟子显然很紧张,干巴巴地说:“我,我们前阵子不是被问了重水的事情吗……我是说,嗯,那什么……”   宫南燕听她支支吾吾,心底不耐,直接打断:“行了,这件事不用管了,我已经禀告师父是楚留香那厮偷去的了。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那个弟子有些慌张,眼神一飘,然后连忙说:“其实,我是为了阿琪来的!她和另外两个师姐一起轮流看管重水的。她被禁闭好长一段时间了,我想……”   宫南燕再次不耐地摆手:“求情吗?我知道了,我会找时间和师父说的。”   小弟子连忙道谢:“谢谢宫师姐。我,我这就走了。”说着,像受惊地兔子一样很快蹦不见了。   宫南燕不放在心上地冷哼一声进了自己屋子。   而另一边,小弟子知道进了自己卧室,才放松似的喘息一下按按自己胸口,感觉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其实,她的确是为了阿琪去的;和她住一个屋子的阿琪被关了好久了。她本来是不想管闲事的,可是为了阿琪她决定还是应该说出来,她当年,好像隐约看见已经离宫不知所踪的司徒师姐鬼鬼祟祟地靠近过放重水的地方的。   左右她也不确定。   宫师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她可不敢得罪宫师姐。   她们这样的可不比宫师姐这样的亲传弟子,她们平时根本也见不到宫主,她们名义上的师父,都是宫师姐管着她们呢。要是质疑了宫师姐的判断,她还有好日子过吗。   师父都是只听宫师姐的。   所以,宫师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她真的记得把阿琪放出来就好。   ? ☆、第七章 ?  阴姬最近的心思都在怎么好好教嘟嘟上。   她的武学悟自于水,柔和中不失刚硬;水能载物也能倾覆万物,极其包容却也能侵蚀一切。这个男孩子练习也没问题,不然早看出嘟嘟自动在熟悉她的内功心法的时候就阻止了;但是她一直只教导过女孩子,第一次教导的男孩子就是嘟嘟,不由让她更慎重了点。   而这个时候,石观音的弟子柳无眉居然来拜访神水宫。   柳无眉是为了石观音控制她的毒而来;她虽然算是很受石观音宠爱,但还是想要摆脱喜怒无常的石观音:她觉得自己受够了随时可能被毁容的日子,她已经被石观音故意烧毁的双眉时时刺痛着她的心。何况,她已经遇上了良人;有了出路的情况下自然开始积极为自己谋划。   她不再甘心以石观音这个女魔头的弟子的身份龟缩在大漠,她要以江湖名门少夫人的身份风风光光地享受生活。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杀了石观音;可惜只能是妄想,石观音太可怕了。   柳无眉自身也是个毒辣难以捉摸的美貌女人,可她的伎俩在石观音面前实在是太过可笑不堪。可她却在石观音一次酒醉后知道,石观音也有自愧不如而忌惮的人,那就是水母阴姬,一个比石观音还要可怕而神秘的女人。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她的模样,也没人知道她武功究竟多高;那些人不是讳莫如深,就是已经永远闭嘴了。   柳无眉一来就喝了尼姑给的迷药茶;因为水母阴姬不喜欢外人见到她。由此也可见,作为居士的阴姬,曾经对妙僧无花有多么欣赏;觉得当真是世间少有的清净人。纵然是水母阴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阴姬见到柳无眉的时候,柳无眉还在昏迷。阴姬略查探了下,便看出柳无眉根本没中毒,只是毒瘾而已;只要控制自己一段时间不服用毒品,毒瘾自然慢慢消失。阴姬皱皱眉,就直接吩咐宫南燕,柳无眉醒来之后告诉她情况,然后叫柳无眉快些离宫便直接走了;她还没考虑好教育嘟嘟的事情呢。   她也没想到的是,宫南燕的心居然有那么狭小。宫南燕对楚留香这个居然敢戏弄轻视他的男人的怨愤可还没有消除。可见圣人有言,莫得罪女人。鬼使神差的,在柳无眉醒后,宫南燕告诉她的话确是:“想要解药,就拿楚留香的人头来换。”宫南燕毫无心理负担,反正师父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小惩大诫,这个她有信心。而这个女人不是也没中毒,晚一点告诉她又不会有事。   柳无眉所处的石室根本没有点燃烛火,四面极度的漆黑,纵然她是习武之人,一时也看不清眼前人的面目;她知道自己是来见传说中的水夫人的,自然以为眼前人便是阴姬。她略一沉吟,就直接答应。她觉得自己也是大概能猜到的,应该就是因为江湖上盛传的“楚留香偷走了天一神水”这件事吧;水母阴姬自恃宗师身份不便于亲自出面杀了楚留香,但又觉得他很碍眼吧。   这也是为什么柳无眉之后会说,水母阴姬的声音是“柔美,清冷,好听”的。天可怜见,阴姬声线也很阳刚的。   这厢,司徒静则发现,阴姬开始隔三差五过来教嘟嘟习武,还会念一些诗书。大概因为小院私密性太差,也会经常带嘟嘟出去。嘟嘟也告诉她,阴姬还带他去了神水宫真正的附近。司徒静于是觉得虽然阴姬不再提带嘟嘟回宫照料,但也没彻底死心。   不过水母阴姬能教文课一开始也讶异了下,不过后来就想通了。其实能自己创造武功的人文学素养都不会差,虽然金庸古龙不完全相通,但君不见不懂易经的人凌波微步的秘笈拿在手里都是练不了的。一门高深的武学能平衡身体阴阳,洗涤经脉,开发人体的潜能,不精通医药道经之类的是肯定做不到的。   所以司徒静就不再奇怪阴姬的文学素养比上了紧急幼儿培训班的雄娘子好很多;额,至于司徒静她自己,严肃脸,不说也罢。比雄娘子还不如是有那么点丢人,可也很正常嘛。谁让现代义务教育的重点不在古代文学经典上嘛。某种意义上,她学习的体验可比古人悲催多了,虽然这里不再有人知道。   但随着水母阴姬的频繁到来,司徒静和雄娘子都开始各怀心事。   司徒静是不知道该怎么找机会合理供出天一神水的问题。不过很快她也没精力想了,因为她有点丢脸地被抓了和嘟嘟一起练武。   雄娘子,则是紧张和失落。本来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这下他的活也基本没有了;可是嘟嘟开始不找他问这个问那个他心底还有些淡淡的酸。本来他也总担心阴姬找他麻烦,可是看阴姬对他总是冷眼一瞧就撇开,几乎视若无睹,照这样下去大概过阵子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离开去逍遥江湖了;可是他也不觉得高兴,反而内心空得更厉害了,浑身都不自在了。   综上,司徒静晚上开始总能看到一副多愁善感身的雄娘子对月默默流泪。为此,她能做的只有……坚决地遮住好奇的嘟嘟的眼睛。她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伐!不能让嘟嘟也受到精神攻击。   然而,水母阴姬的频繁外出终于引起了宫南燕的注意。   宫南燕在神水宫地位很高,为她所使的人也多;虽然她的权威来源于阴姬,但总会有人为了讨好她连阴姬的行踪也冒险告诉她。   宫南燕曾经和司徒静的关系是很复杂的。最初她还因为觉得司徒静面善,又都是亲传子弟关系好过,连别的弟子也说过她们看着真是相似,又都是师父带回来的孤儿,不会是亲姐妹吧。但后来宫南燕越来越得到阴姬的重视宠爱,司徒静却只能远远地在角落看着。两人的境地开始愈发不一样。   再之后,宫南燕和阴姬的关系开始畸形起来;宫南燕也知道了阴姬的欲望生来如此。但她们都是没怎么接触过外界的少女,也不觉得多么惊世骇俗。何况她一直极其崇拜和敬慕自己的师父,和师父在一起似乎也没那么难接受。   可她后来慢慢发现师父还会和别的弟子发生关系,已经和师父越来越亲密的宫南燕才变得愤恨扭曲了起来,可是在这种关系里她是绝对弱势的,她管不了师父,便开始对别的弟子都抱着恶意抵触的态度。同时她越发发狠努力,表现得也不负期望地比任何一个弟子都出色。不过对师父不怎么关注的司徒静倒是还好,出于傲慢的怜悯;而且她甚至得意的觉得,谁让司徒静生得和她像,却不如她出色,自然完全在她的光芒下黯淡。神水宫长大的她对百合真的越发觉得很正常。   直到最受信重的她开始涉足江湖,她才意识到神水宫里的关系多么惊世骇俗。之后,她还在一些年老的宫人那里意外得知了雄娘子的存在,以及雄娘子和自己长得那么像。   她对司徒静的态度也不如以往了;司徒静则是觉得她得势嘴脸愈发猖狂,呵,自然谁都看不起了。   但她也不清楚司徒静是阴姬的女儿,毕竟她逼问那些宫人后,那些人也只是告诉她,司徒静也是阴姬某一天抱回来的女婴。但是,她对司徒静的态度也微妙了起来,一方面心怀忌惮,另一方面依然有微妙的只是和之前出发点不太一样的同情感。但她也不知道她逼问宫人的事情,阴姬是知道的。   但是她虽然不至于事事关注司徒静,不过比较重视的情况下,也算是比较早地知道司徒静怀孕的人。甚至比司徒静本能还早。在司徒静还浑浑噩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湖经验比较多的她却敏锐地猜到了。但可惜她即使暗中查访也没弄清楚孩子父亲是谁。也不算不出人意料的谨慎吧。   可她还是因为复杂的心情袖手旁观。她第一次发现以她内心的恶意,还是希望和她一起长大的司徒静干脆死了算了。   后来司徒静离宫不知所踪,她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怨愤;她认定了阴姬对司徒静网开一面,一定也是因为司徒静那张脸,和雄娘子相像的脸。   本来,阴姬外出自然不是宫南燕能发觉的。但现在阴姬频繁外出,还是让宫南燕发觉了;又总是当天回来,宫南燕当然好奇她是在附近做什么。虽然她不可能跟踪阴姬,但她也有办法不动声色地排查,她在神水宫一人之下的地位也不是摆着好看的。终于,她发现了司徒静的下落,还有,雄娘子!   她不笨,再一番探查思索后,自然发现了一个骇人的事实。司徒静居然是阴姬的亲生女儿!   不过,她不急着见司徒静;她最想要的,还是直接杀了雄娘子。   宫南燕的武功得到过的评价是“极高”。   这个世界成名的高手不少,其中一流的也不少;但能当得起一句“极高”的却绝对是有数的。   楚留香都是不想和宫南燕动武的;无花的武功与楚留香也不过在伯仲之间。   所以在宫南燕看来,杀死雄娘子,简直像碾死一个蚂蚁那么简单;她要考虑的不过是后果。   可是后果有什么好考虑的?!此时的她妒火丛烧。若是师父真因为她杀了只有露水姻缘的雄娘子就要处罚她甚至让她给雄娘子偿命,那她还不如就那么死了算了!? ☆、第八章 ?  司徒静看雄娘子出门的时候只不经心地问了句:“你要去哪儿呀?马上都要到做午饭时间了。”   雄娘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就知道吃饭,你没看见家里存粮不多了吗?午饭你自己做!”   “……自己做就自己做,又不是不能吃。”司徒静哼唧了两下。   不过,司徒静的手艺和做饭熟练度可不如雄娘子,嘱咐嘟嘟自己在房里看书,就准备去灶间早点准备了。然后发现米缸是快见底了;想了想决定擀面好了,再直接去后院的小菜圃拔点新鲜的蔬菜啥的。早上雄娘子做了清炖小鸡给嘟嘟加餐,鸡汤还剩着,正好下面;嗯,她真是太机智了。   就是和面有点烦,不过好在她可是有武功的人了,倒也不是很累……可是,当她沾了满手面粉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隐隐的刀兵交接的声音。她顿时停下了动作,仔细地分辨了下;然后她的脸色顿时变了,居然离这里不是很远!连忙把手一擦去找嘟嘟。   她还有点怔愣。她直觉把这里简直当一个风平浪静的世外桃源庇护所,总觉得没谁会胆子肥了到这里闹事。还是光天化日的。可是架不住人家不要命了啊!也不知道交手的是不是雄娘子……虽然十有八九是。或者是一些不懂江湖规矩来闹事的,但从来没有真正生死对敌过的人虽然被阴姬最近肯定了隐隐踏入了一流行列进步不小,内心还是有点虚。但最糟糕的可能,还是来的是一个高手,不惧怕神水宫规矩的高手。这个可能司徒静知道很小,但谁知道事情有没有万一。但不管怎么样,她得去看看,而且不能让他们有可能伤害到嘟嘟。   “娘现在去看一下,你……你躲到米缸里,千万不准露头知道吗?有人进了院子就用闭气法门屏住呼吸,你的先天内力可以撑很久的。”她把嘟嘟抱进了米缸,盖好盖子,只留一点缝隙。万一来的人她招架不住,嘟嘟跟着她更危险;可是托在附近人家她也觉得靠不住。虽然事情不至于那么糟,这一瞬间她想起好多武侠小说里藏在各种缸里神奇逃生的普通小孩。不知道闭气的普通小孩都可以,没道理嘟嘟不行。好吧,她知道她这个推断依据有点傻,可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强行让自己镇定了,大脑都要短路了。“知道了吗,千万不能探头!也不能让人感觉到窥探视线!”   说着不等嘟嘟回答,她就连忙提着剑顺着声音飞掠过去,万一真是雄娘子天知道他能撑多久;一到现场就心都凉了半截。   “……宫南燕。”她盯着眼前眉目冷艳、和雄娘子十分酷似的女子喃喃念出;心里还有些不可置信。   交手的人也停了,血染红半边身子的雄娘子气一歇就再也撑不住的倒了下去,眼看宫南燕顿时就一剑补过去,电石雷火间司徒静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到不可思议,连忙把雄娘子袍袖一带,身姿一挪,把他护到身后。   说实话,居然是宫南燕,那她都震惊雄娘子能撑那么久了。还好他爆发了潜力。可是,可是她就算武功有进步也打不过宫南燕啊。   她却不知道,雄娘子虽然武功低微普通,但也有被阴姬有时候看不过眼指点过几句;而且他常年混迹江湖,也许切磋打斗连在司徒静手下都撑不下去几招了,但论经验眼力司徒静远远不及。真的生死相搏,至少江湖菜鸟的司徒静空有一流的境界也是杀不了雄娘子的。不然雄娘子早不知道在哪里坟头长草了。他可不是多安分的人呀。   而宫南燕某种意义上和司徒静情况异曲同工。虽然比起司徒静等其他神水宫人好了太多,但是一个完全靠师辈灌输经验拔高武学境界的高手,和一个身经百战自一次次磋磨中自己悟道走上武学高峰的高手,真的动手,显然高下立现。而宫南燕因为神水宫的威名,也是从未和人生死比斗的。她也没这个勇气和动力。而且她的养气功夫太差,一时半会儿的时间里居然还没有弄死雄娘子让她自觉颜面大失,气急败坏,招数间破绽多了起来,居然让雄娘子拖到现在。虽然马上也拖不下去了,而且也已经半条命没了。   司徒静从来没见过那么狼狈的雄娘子,面如金纸,身上沾满污血,浑身布满伤口;不知原委的她甚至以为宫南燕是故意在虐杀了!简直怒火丛烧,捏着剑柄的手都用力得有些颤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表情有多冰冷骇人。   不过,既然是宫南燕一个人,嘟嘟应该没事;可是,她都查到了这,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发疯呢?而且,宫南燕为什么来杀雄娘子,难道……   “司徒静。”宫南燕不屑地冷笑了声,“怎么,你这是来救自己的爹了?”   果然,是知道了。   “既然你知道他是我的父亲,你就该知道我不会让你杀了他。”   宫南燕嗤笑:“哦?就凭你吗?”   司徒静竭力冷静,因为她知道她愤怒没有用,她根本不是宫南燕的对手,宫南燕四年前就比现在的自己武功高的多了:“而且,你知道他是我爹,你就该知道我的娘是谁。”话一落,就发现不好,说错话了,宫南燕眼顿时一利,连白纱袍都顿时无风自动!   她连忙一边戒备一边喝道:“你短时间内可也赢不了我。等师父来了,你也不好交代吧。”   宫南燕的眼神似乎能顿时刺破她的心虚:“哈,那你就试试师父会不会来?”同时,一柄极快的剑就那么朝着她的面门刺过来!   太快太刁钻了。有一瞬间她脑子还在乱想:这时候最适合的招数也许就是夹住这剑峰,最终眨眼间剑气划破了她颈侧的同时她当然不敢真用两根手指试着去夹住——唯一的后果恐怕是手指都被削了,但真气灌注指尖,心有所动地险而又险弹开了剑尖。只一回合,背后已经冷汗湿透。   反应太慢了!神经也无法瞬间紧张!   她真的太松懈了,总觉得时间多得很,总觉得自己一直在进步,总觉得在这片庇护的土地可以安安逸逸不用担心;事到临头才清醒,不是你武功在理论上提高了就有用,在这个武侠世界,你能真的用好和发挥好才有价值。   像命运之子那样遇强则强总能随机应变真的也是很不容易的。   趁宫南燕因为自己眼生的招式也很不专业地愣了一秒,她再也不犹豫一咬牙率先抢攻了过去,剑气同样凌厉,瞬间划破宫南燕的衣物,可惜未入肌理就被宫南燕狠狠反击回来。   “好,好,本来想之后再和你分说。既然你找死,那我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你再杀雄娘子也一样!”   太慢,依然太慢。   这个不是司徒静着急就有用的。虽然正如她所说,宫南燕一时半会儿是拿不下她;她们招数还是类似的,司徒静原身也经常和同门拆招,最近也丢脸地和刚习剑的嘟嘟拆招,虽然是近似陪玩,司徒静倒是没那么慌了。就好像是考试,已经复习过的考题总是比不熟悉的好的多。但是随着数十个回合过去,司徒静和宫南燕之间的差距也越发明显起来。   正如司徒静熟悉神水宫的武功,难道宫南燕就不熟悉吗?何况宫南燕再这么说也比司徒静有江湖经验,随着时间的拖延,司徒静越来越疲于招架,宫南燕却一点点找到了司徒静招数不流畅和有破绽的地方。司徒静和宫南燕差着境界呢;何况眼力经验也不如,拿什么谈越级挑战呢?   司徒静的拖延,已经变成了以伤换时间。而且她越打越无力迷茫,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一向怕疼的她却都来不及去感受;她清楚宫南燕说的是对的,阴姬前天才来过,今天很有可能根本不会来。她不过抱着渺茫的希望,也许,阴姬会暗中来看看嘟嘟呢,也许她心血来潮就来了呢。   多么可怕啊,她自己的生命都只维系在一个“也许”上了。   还有嘟嘟……宫南燕会不会也知道了嘟嘟的存在?她会不会真的连嘟嘟也不放过?嘟嘟的屏息,未必瞒得过存心要找出一个小孩子和武功极高的宫南燕。   眼前的宫南燕却突然冷笑了下,志得意满,虚晃一招就刺向了一边在竭力调息的雄娘子!   不!   在高度的紧张和压迫下,宫南燕的动作在她眼里突然像放慢了;她的神经前所未有的亢奋活跃,精神空间也似乎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她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只是自然地用合适的招数就挡住了宫南燕变慢的剑。   她似乎能听到雄娘子的呼吸已经有些平缓了,她也听到了宫南燕的心脏也在激烈地跳动,宫南燕的呼吸也很急促。   宫南燕并不是占着绝对的优势!她自己也是一个一流的高手!虽然一流的高手似乎能一抓一大把地当布景板,但事实上不是大白菜。宫南燕应付一个一流的高手就轻松吗?不会的!不然她就不会刚刚放弃先杀了自己,就先想去结果了雄娘子!   对!无论如何她也要撑下去,哪怕撑到雄娘子稍微恢复,总还会有希望。他们经常拆招对打,虽然总是她单方面欺负雄娘子,但是,也许雄娘子也是能有点用的?总会有点用吧?!她决定了!这次她能活下去,她一定要去求阴姬怎么也要指点雄娘子一下,提升他的武力值,好歹关键时候发挥点作用。   她一定要活下去!她才在这里待了四年啊,还全困在一个小村子里。她还没有领略过这个时代迷人的风情,所有的了解都是来自书本和别人的口述。她可是有能力想走就走看看世界有多大的人了,她怎么能就这么糊里糊涂死了?!   太亏本了。   反正她就是发了狂地开始还招,虽然这样也没压过宫南燕,但明显宫南燕也开始手忙脚乱了,身上也出现了伤口。她心里也不知道哪里出了一股狠劲,所有已知的招数像狂轰滥炸一样劈头盖脸地向宫南燕泼过去;在宫南燕的眼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徒静的剑招居然突然使成了水泼不进的程度,圆融贯通得找不出破绽;一时不察,她的身上就瞬间多出好几道颇深的伤口。   看着是突破了。   但没用。宫南燕内心冷笑,比她还是差了点。而且她大致有数,这正说明司徒静已经穷途末路,不过是最后的一点力的爆发而已。   虽然不尽然,但是这样的输出司徒静的内力和呼吸显然渐渐还是跟不上了,她的攻势立时被消弭了。这一刻司徒静也想哭了。   她真的尽力了,这回真的是彻底彻底地尽力了,而且从来没有发挥得那么好过。可是她拿不到考试的高分,这不是一场考试;没有用,这样也依然没有用。   她真要没命了。她难道不是一流的高手吗?   但是当本要把剑就在她眼里那么慢慢地却精准地刺进自己胸口的宫南燕突然被打飞,背后出现阴姬面沉如水的面庞,她反而不真实了。然后她看到嘟嘟红着眼大哭地跑了过来,却不敢碰她,在她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她却什么也听不到;她内心还是不太真实。   等好不容易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瘫倒在地上,浑身筋肉似乎都在叫嚣着被打破极限的酸痛,看着嘟嘟,她只能有气无力地说:“嘟嘟,你居然没听话藏好。”而且有一种后怕:万一嘟嘟瞎跑也出了事呢。丫的,居然敢不听话。她这个娘亲还有没有威严了。   但庆幸还是压过了后怕。   还好。显然是嘟嘟把阴姬找来了。   司徒静还是清楚的,自己浑身伤口看着可怖,但都是皮外伤,按照武侠理论叫伤得不重……但是,见鬼的伤得不重!浑身都是两三厘米到七八厘米的伤口,一眼看上去密密麻麻。现在感觉起来,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今后一段时间还怎么睡觉啊,还睡的好吗?根本找不到不压伤口的正确姿势啊!   而宫南燕,反而是被阴姬最后含怒的一下扇出去才顷刻受了重伤。然后目眦欲裂地看着阴姬看也不看她,而是急切地过去把雄娘子抱起来运功疗伤;一股力气支撑着她就要爬起来!但重伤的肺腑还是让她身体一软,反而因为挣扎又吐出了一口血。   最后,司徒静一脸麻木地坐在地上,默默感受着浑身销魂的疼痛;嘟嘟乖乖地眼睛眨也不眨地坐旁边陪她,雄娘子终于安详而放心地晕在一边。然后一起看着宫南燕一脸倔强不悔改地和阴姬对视。   打破寂静的还是宫南燕,她看了看大概已经睡过去的雄娘子,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伤心又不甘地问:“凭什么?这个男人有什么好?”   阴姬的眼神依然很平静:“是没什么好。”事实上,当时水母阴姬哪怕本来就想好让雄娘子去代她照看下刚生产的司徒静,可多年后见到雄娘子第一件事也就是拍飞,雄娘子当时也是伤的不轻。但她最后还是没杀他。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会让宫南燕杀他。   正如一个孩子做了坏事,父母固然要打他罚他,但别人若打了他,做父母的非但心痛,说不定还会去找那人拚命,这就是“爱”,永远令人不可捉摸,但谁都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看着宫南燕一脸不甘中依然透着阴狠,阴姬慢慢地举起了掌,显然想掌毙。宫南燕倒也倔强,也死死盯着她的师父,她的枕边人。   最终,阴姬还是放下了手,疲惫地开口:“你自废武功吧。”然后看着宫南燕继续说:“你知道我说的不只是这一件事情。你这些年做的事我全都看在眼里,而你从来没有悔改过。”   宫南燕没反应过来。   “比如,重水真的是楚留香拿走的吗?”   宫南燕彻底愣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开始飞快地变幻,但之后,是更加伤心而凄厉的指责:“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怪我?!可你从来没有阻止过我!你阻止过吗?你现在凭什么怪我!”   阴姬不说话。   看阴姬的身姿和脸色依然动也不动,宫南燕突然懂了。她惨然一笑,就捡起自己剑往脖子抹过去!   司徒静屏住了呼吸,嘟嘟也出神地盯着;在他们眼里,都觉得宫南燕的速度其实慢得不可思议。像是在等待。   阴姬还是阻止了,有些厌倦地打翻了她的剑。不管宫南燕是不是以退为进,阴姬最终还是心软了,退了半步,自己上前打散了她的内力。   要知道,宫南燕自己动手自废武功,只有自绝经脉,再无习武可能,而且身体素质会连常人也不如;可是被阴姬拍散修为,内力散在四肢百骸,虽然一朝武艺全无,却未必没有重新练起来的一天。   水母阴姬毕竟不是石观音,没有那么无情。她才会在原著因为自己女儿自杀而心痛,会因为雄娘子的死讯而乱了心境,会最终因为有感情因为伤心失望,最终自己永远关闭闭石室,自绝生命。   而且人心就是那么奇怪。如果雄娘子真死了,她会毫不犹豫地当即杀了宫南燕,哪怕她对宫南燕确实不算全无感情;但雄娘子毕竟没死。   但她看到了宫南燕的杀心和实际行动,也绝不会允许宫南燕再来一次。   就在这个时候,阴姬默然不语,宫南燕也彻底安静地满脸颓丧绝望,司徒静犹豫了下还是出声:“……重水,是我偷的。”她也只有承担下去,这也大概是最后的坦白时机了。   这是她承自原身的因果。她得到了原身的父母,得到了原身留下的孩子;现在原身的债孽自然也要她承担。   而且比起她付出的,她已经得到了更多。何其幸运。? ☆、第九章 ?  再一次在神水宫醒来,依然是曾经属于司徒静的单人卧室,心境却截然不同。   最近一次类似的经历里,嘟嘟还在她肚子里;现在嘟嘟却安稳地睡在另一间卧室。   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睡着的;在阴姬直接无视了她“点一下睡穴”的卖萌要求,只扔一句“明天来我房里找我”就无情地带嘟嘟离开。所以,她现在头那么昏沉疼痛,一定是因为睡眠质量太差,和一时魂不守舍供出了“无花是嘟嘟的生父”应该没关系。   她也不知道,明明一直都死死地守住了这个秘密,看起来阴姬也不追究了;可是在昨天那种情况下,大概是阴姬质问“你难道还想替那个男人守住秘密”的时候,自己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又或者是因为阴姬眼神里深重的疲惫和失望,她心神一松,居然把舌尖打转了好几个来回的答案真的送了出去。   想着马上还要再去面对阴姬,她只想把自己就这么再埋到被子——“嘶!”大清早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中真的翻的下身子的司徒静顿时感到一缕缕刺痛随着动作无情牵扯起来。彻底被痛清醒了。嗷!不少伤口不浅,伤口总数也太多,一晚上压根结不了痂。   心疼自己。   虽然她很想不动以保证不再牵扯伤口,但可惜背上伤口虽然少得多,可也有好几道深的;醒过来后那些被压迫的伤口就苏醒一样开始疼,根本没有用。她于是微动作、微动作地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虽然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隔离所有疼痛。   宫、南、燕!   每当这个时候,她也很有同感地想手刃了她;好吧,好吧,这个想法太血腥了,其实她还实践不了。如果绝对敌我中,比如昨天,真有机会,她确信自己会想都不想去杀了她。可她现在心情也很复杂。   其实她能理解为什么阴姬最后留下了她的性命,毕竟宫南燕陪伴阴姬起码十年了,人非草木,阴姬总是有点感念的。何况,雄娘子那货虽然是真爱,当年却也是她主动为了保命勾搭上阴姬——因为她不长眼地觊觎了神水宫的弟子,还混进了只有女人的神水宫,却又在受不了神水宫里日日被轻视的日子后用阴姬的性向为要挟逼阴姬放他出宫。   阴姬不想让世人知道她是一个喜好女人的人;她知道在世人眼里这是不正常的。   而雄娘子却用这个要挟她;而能要挟的背后,更是利用了阴姬不想杀他的感情。   阴姬多年后用宫南燕当作雄娘子的替身更是让这种关系尴尬复杂起来。   而宫南燕和原身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她明白如果原身真的挡了宫南燕的路,宫南燕会像昨天那样几乎没有犹豫地剑锋相向;而原身,估计也是一样。但宫南燕真的与原身之间毫无情谊吗?也不尽然。虽然情谊确实微薄,但原著里,宫南燕真的以为楚留香就是和司徒静偷情后抛弃她的人时,对楚留香是加倍厌恶的。   所以,她理解,但情感上依然警惕和防备。宫南燕再有下次,她一定克服心理障碍亲自杀了她。不过,她的想法估计现在和阴姬殊途同归。她没反对宫南燕也留在神水宫疗伤。阴姬的意思,大概是不再允许她练习高等武学,让她从此作为外围弟子了此余生,但神水宫依然庇护她。现在神水宫外围一些年纪颇大的宫人其实就是曾经犯了大错后被赶过去的。   阴姬多少还出于好意,虽然有惩罚的意思,也算是一种安置;但她觉得这简直是对宫南燕的活生生的折磨,也算是解气了,宫南燕一定比死了还难受。   但世事没那么绝对。有滔天血仇的人也许在某一次契机下还会握手言和;没有真的出人命,也许真的有一天一笑泯恩仇呢。毕竟她和宫南燕现在没有死结;这大概也是阴姬的期望。   就着坐着的姿势保持不动,感觉各方面感觉还不错;开始微微闭着因为睡不足有点酸涩的眼睛,想想昨天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想想昨日生死一线的武学领悟,再想想马上对阴姬的说辞……突然,听到了有人靠近,她才睁开眼睛;过了会儿,才有个神水宫弟子在外敲门。   “司徒师姐,你醒了吗?我能进来吗?师父让我送来早饭,让你洗漱后吃了早饭就去找她。”作为普通弟子的路清清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然后,在立刻得到司徒静的允许同时,敏感地往被关注的方向投了一眼。亲传弟子都住得近,不远处就是宫南燕的卧室;习武之人耳聪目鸣,她一眼就看到微掩的窗后,曾经不可一世的神水宫护法半边冷淡而苍白的面庞。   身上带着重伤还醒得那么早。不会一晚没睡着吧?   昨天弟子之间都传遍了,她武功都被废了;马上也要搬到外围了呢,以后也只能练些粗浅的武功强身。   来不及多想,就提着食盒跨了门槛进去。   在经历了昨天一个小小年纪武功就颇有章法的小男孩居然就像没遇到过重重阵法那样冒了出来、然后就那么硬生生闯过了外围宫人的阻拦冲进神水宫后那一系列混乱,她们很快都知道了,曾经的司徒师姐居然是师父的亲生女儿,现在还给师父生了个外孙。现在师父侧卧躺着的、被师父昨天横抱起来的神秘男人就是司徒师姐的生父。   现在该讨好的人变成了谁已经很明显了。   司徒静看了看准备好的炖得米浆醇厚的清粥和软软小小的发面菜饼,虽然看着已经最大程度减轻负担,可是她几乎心理反应地感觉到马上要用力的双臂、要微微低下的头已经开始传递疼痛。   有人喂多好啊,她恬不知耻地梦想着;当然,她还不好意思和一个其实不太熟的弟子提这种要求。   “……清清,好久不见了。”原身记忆碎片里还是有她的,这也是水母阴姬比较信任的弟子之一了,“前段时间还连累了你被关禁闭了很久。想必,你们现在也知道了吧。”当真正开口了,哪怕尴尬,说下去也挺顺溜。不过人家一放出来也没有假期就被指示给自己送早饭的感觉实在耻度高。   路清清就是负责保管重水的弟子之一。   “若不是师姐昨天求情,师父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消气;也许都把我们忘了。”路清清端着一张甜甜的笑脸,神态俏皮自然,反正司徒静是看不出违和,“我和师姐两清了;若师姐还过意不去,以后有什么好的事可不要忘了我呀。”   这是个聪明人,不避而不谈,也不谈没怨怪过的空话甚至感激的客套话;如果真是原身,更是一下子消除了几年时间隔阂下的生分。几句话间“司徒师姐”又变成了“师姐”。   职场上见识过一圈可还没有练出来、还会感觉到尴尬的司徒静深深叹服。   司徒静想挠头,克制住:“……师父也在用早餐吗?”   “是的。我来给师姐送早餐的时候,阿琪也给师父送去了。”   “清清,那你和我一起去见师父,顺便帮我把食盒也提过去吗?我想和师父一起用早餐。师父还没消气呢;吃早饭的时候,她可就抽不出嘴和手训我啦。”   其实路清清也稍微讶异了下司徒静如今的活泼与和师父间的熟稔;但这个,她还真羡慕不来:“嗯,要不把师姐的儿子也抱过去?”她到是真的在出主意。   心有卖萌耍滑让阴姬喂饭来促进感情交流的庞大计划的司徒静自然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了,但话说得超级漂亮:“嘟嘟昨天哭累了,让他多睡会儿。”怎么能让嘟嘟看见娘亲丢人的一面!嗯,就是那么正直坦率。   ……   体贴地让黑着脸的师父和把眼睛瞪得乌圆圆小孩子一样眼巴巴看着师父的师姐独处,路清清很快就退出了。   抄近路从亲传弟子的院落群旁经过回自己的院子,就听到了一声熟悉清冷却虚弱的呵斥声:“路清清,你给我站住。”   路清清脸上一直带着几分的甜笑顿时减了半分。宫南燕还真是拎不清,还当自己一人之下哪;想着还是绕过去靠近了些:“宫师姐,怎么了。如果你问早饭,师父没有吩咐,大概她也猜不到您醒得那么快。”   宫南燕咬牙:“但是师父也没说让你们不再给我送早饭。路清清,我一直当你是个聪明人。你们都以为我完了是不是?呵,但你见过师父身边只有一个人没有。你自己猜猜我会不会以后功力真的不再恢复了?”   路清清脸一僵后又恢复正常。她们都是见惯了宫南燕呼风唤雨的;虽然昨天宫南燕被师父亲自打成重伤还废了武功,只想着她完了。但人还在,谁说得准呢?   路清清声音透着点委屈:“宫师姐,你逮着我发火也没用啊。灶间的小妮子刚还没给您备好饭。但是你身上带着伤呢,总会有弟子来给您带些好克化的食物的。”时间,就要看什么时候记起来了。   宫南燕怒到极点,声音居然非常平静:“你们天天那么闲,时间都用来传闲话了;就不好奇你们猜了好久的司徒静的情郎是谁吗?”   路清清顿时想走了:“宫师姐说笑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去帮师姐去灶间说几句那些小妮子。”   宫南燕异常甜蜜的语调却不容她拒绝地钻到她耳朵里:“是妙僧无花啊。哈哈,你们想不到吧。”   路清清的理智告诉她快点离开,可是过度震惊让她下意识步子放慢;但下一秒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身后宫南燕的语调尖利起来:“你跑什么呀。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只告诉你一个人;每一个人我都会告诉。你们司徒师姐连妙僧都能勾/引到床榻上,多大的本事呀,不愧是名声远播的雄娘子的好女儿;我真是恨不得每一个人都能来听一听!”   “而且司徒静自己偷了重水害你被关了月余,你就不恨她吗?”   路清清的唇角是再也掩饰不了的讽刺。是啊,没错;你也知道我们被关了月余啊。那阿琪说晓露来找你求情过,也没见你放在心上过。   司徒静再不济还会愧疚。   宫南燕,你有今天,真是不冤枉。   而另一边,经历了震惊和震怒的水母阴姬多少平静了下来,已经下了决定,让人去中原把无花自己叫过来。   她也是不敢置信的,与自己论禅妙语连珠神姿天成的少林七绝妙僧,居然背着自己在神水宫和自己女儿……   在静儿一谈正题就“嘶嘶”叫痛,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把阴姬也弄无语后;阴姬的怒火也降了不少。而且这个时候,她还头痛地想着:莫非即使是从小学佛茹素的妙僧到底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吗?她对无花的印象极好,以至于现在一落千丈也还险险地扒住了零点,没彻底变负值。   也许静儿对无花的感情也像自己那样是极复杂的吧。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才在自己面前插科打诨转移话题。   阴姬就想着,既然这样,就她出面考察好了。虽然一去四年无音信让她感官极糟糕,但念着身为化外之人的无花也许是因为如来箴言自己也深受其乱不能面对一时意乱情迷的后果,水母阴姬决定还是看看情况;不过,水母阴姬是做好了逼无花还俗的准备的。   如果司徒静知道她确实因为没想好对无花的明确态度而玩拖延的后果,导致阴姬脑洞“如此正常”地歪到这个方向,一定一脸血。   无花的名望实在刷得太高。   但同样,曾经站得有多高,摔下来就会多疼。像无花这样的,估计只有粉身碎骨了。? ☆、第十章 ?  无花的手把着浅口的瓷杯,杯子靠近唇边微微沾湿,顿了顿,还是饮了下去。酒液入喉,却出奇的甘美温和。   他微微笑了下,抬眼看向对面:“是素酒。”   南宫灵笑嘻嘻地说:“是啊,我特意让人去淘换的米儿酒,喝起来像糖水一样,肯定醉不了,破不成戒。哥,你也有不擅长的东西;懂酒的人闻一闻就知道这酒烈不烈了。”   无花微哂:“闻起来不显,喝起来绵柔清冽的,也未必不是能醉人的酒。”他搁下酒杯,眼眉再次低敛下去:“不过,也就你对我有那么大信心。我不擅长的东西,其实多的去了。天文地理,术数农学,奇门八甲,都不过略通一二;前人留下来的遗慧都没有参透,更别说,自己留下一点遗泽后人的东西了。”   南宫灵一挑眉,年轻俊美,神态间意气飞扬:“儒生都说太上立德,其次立言;如果是哥,我觉得你现在写一本佛经解读什么的,也一定能卖得出去,啊不,布施出去。”   “佛经。”无花微微念动腕间檀木佛珠,语间意味不明,“小灵,你也觉得我的佛学得好吗?”   “当然,天下那么多和尚,谁有哥你的名气大,有你精通的东西多。若不是这番盛名所累,你也早该是少林的未来掌门了。”南宫灵每每想起这个都还有些气愤,“还好哥你不在意这个。少林的方丈又有什么稀罕;我们在意的都不是这个……”   是啊,世人都觉得他不会在意,连明白他身世的南宫灵那么觉得;他却知道,当他的师父师伯都不愿意他继承少林的时候,那一刻似乎彻底击溃了他内心禁锢的东西,他的野望再也按捺不住地叫嚣。   不过,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么多年的青灯古佛相伴,那终年缭绕周身的佛香是浸到他骨子里了,还是没有。   如果没有,为什么他杀念频动,也总能听到佛音在耳;如果有,他这样贪嗔杀淫无一不破的人,怎么还能看到佛陀虚像身随光明。   “小灵,楚留香已经查到你的影子了,是吗?”他终究做不到物我两忘,四大皆空;他也从没有做到过。   他自己也不清楚曾经看着憨傻无知却能安然入定的无相,心中是杀机多,还是嘲讽多。   南宫灵的笑意也隐去了,面上是一种外显的冷酷,眼中却划过一丝怅然:“我已经杀了那个人,不知道能不能拦住多管闲事的楚留香。”不是不记得,曾经一起捉海龟的畅快自在,但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无花笑意渐深,始终微敛的眼中却是一片漠然:“你知道来不及了。”   南宫灵微微捏紧杯子,眉头深深锁了起来,语气还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每次明明拦住了楚留香的步子,可他总能在人意想不到的找到新的线索。早知道……”也许一开始就该杀了楚留香。可纵然他不顾念朋友情分,楚留香确实也不好杀;如今满怀防备的楚留香就更是无从下手了。   南宫灵有些低落,眼神求助中透着一点依赖;但却单纯得不带一点防备。无花鬼使神差地轻声开口:“你知道,最开始楚留香毫不怀疑你的时候,你若在他酒中下天一神水;楚留香必死无疑。”一个没有防备的人,没有一点可能能躲开无色无嗅的天一神水。   “他也是哥你的朋友,不是吗?”   “事到如今,我和他剩下的情谊,已经不如眼中的沙粒多了。”而人眼中,真的能容得下沙粒吗?“为了瞒下他,你已经杀了多少人了?你还记得吗?”   “你觉得那么多心腹的命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楚留香吗?”   南宫灵抿紧的唇,让他看起来有一丝任性:“可他们都不是我的朋友。”他的声音之后又软化求饶起来,“哥,你难道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楚留香是个很好的朋友。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   无花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无花怎么想的呢?在无花眼里,他们的区别其实不大;哪怕是眼前的南宫灵,也不过和楚留香仿佛。杀了会有一点叹息,却也不过叹息。如果一开始楚留香一路寻踪而来遇到的不是南宫灵,而是他;他一定会毫无犹豫地亲手为他烹一杯毒茶。   南宫灵把头低得越来越低,无聊地摆弄着手中的酒盏;姿态中居然有一点委屈,像一个被人责怪后郁闷的大型犬。可无精打采的他却不知道,如果是原先,无花甚至不会表现出他的责备。他只会毫不犹豫,放弃一切阻碍他的东西。信任着自己亲人的南宫灵,某种意义上,和信任着妙僧无花而轻而易举被杀害的人,有多少区别的。不过都是付错信任的人。   无花悠悠叹息一声:“楚留香也不算多管闲事。谁让连神水宫都放言,天一神水是他偷去的。”   南宫灵顿时把头抬起来!   “但昨天神水宫的人找到了我。她们已经知道,窃取天一神水的人,其实是我了。水母阴姬要我亲自去给个解释。”   南宫灵的眼睛微微瞪圆,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庆幸地缓缓呼出:“还好。那哥你打算怎么办?”哥,你能把那个可怕的水母阴姬骗过去吗?   “除非水母愿意,世上没有人真的能骗到她。”无花看着南宫灵,慢慢说出下一句,“小灵你愿意替我,和神水宫使者走一趟吗?”   南宫灵一愣。“又是宫南燕那个女人吗?她的武功真的出奇的高,我想逃都逃不了。”   “这次不是她。来人武功不如你。但你逃有用吗?触怒了水母只会更糟。”   “那怎么办?”   南宫灵武功非常出色,甚至胜过已故丐帮帮主一筹,与楚留香、无花相类。当然,并不是他们真的胜不了宫南燕;他们的武功大多是自己领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才是普遍的常态,不比宫南燕得到阴姬把武学精要掰碎了摆眼前。但以弱制强,大概就发生在这种情况里。   看着冥思苦想的南宫灵,无花突然笑了,真的笑了:“小灵,你就没想过,我是让你去送死吗?哪怕娘娘也在盛怒的水夫人面前逃不走。”   南宫灵浑不在意地洒脱一笑:“怎么可能。我们可是亲兄弟。”然后,他觉得眼前的兄长,眼神有一瞬间有些奇怪,但接着他就没心思细想了。   “和让你送死也差不多了。我能偷出天一神水,借助的是水母的一个弟子。可我昨日才知道,她之后居然就怀孕了,还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但这个还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弟子其实是水母的亲生女儿。”   南宫灵的惊吓程度层层节节地爬高。这一刻,他觉得他果然还是不了解他的哥哥。可是:“那不是四年多前吗?我的侄子已经四岁了吗?不对!哥,你四年前就拿到了天一神水,我怎么不知道?不对!你居然没灭口吗?”   对抓错重点的蠢弟弟,无花的回答同样避重就轻:“当时我被水母邀请去讲佛。若是之后死了一个弟子,我还能脱身吗?何况,丢了神水,她只会比我更紧张被责罚不是吗?”   南宫灵脑子还有些乱:“不对!其实我想说的是,哥,你居然用美人计吗?!你居然有过女人?!”   无花很淡定地看着愚蠢的弟弟抓狂:“你难道没有过女人吗?”   “可是,可是我不是和尚啊。”南宫灵理直气壮地反驳,“逛个窑子去……反正很正常。”   无花低眉微微拨动一下念珠,语气中有南宫灵听不懂的自嘲:“你从来没看过我交给你藏好的木鱼里面的账本吗?”   “哥你给我保管的,我肯定不会偷看。怎么了,那里面有什么?”南宫灵的眼神好奇而坦荡。   无花微微一笑:“我睡过多少女人,杀过哪些人,拿过哪些人的东西。”   南宫灵一脸世界崩塌的灰暗呆滞:“哥,你在开玩笑吗?那不是真的吧?”   “有些确实是假的。只有我知道。大多数是真的。”   “不行,我现在就把那个木鱼找出来!”南宫灵一下子满血复活,迫不及待要往外冲。   无花习惯性拦住他的下一秒,整个身体一顿:“你还把它放在木鱼里?”   “对啊。”   无花闭眼微微调息,平息心头的狂跳,彻底肯定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小灵,你觉得你这里有一个木鱼很正常吗?”   “所以?”南宫灵没太明白。   如果无花会刷屏,心中一定会疯狂地漫天弹屏。   #眼前这个真的和我同父同母#   #真的是亲生的?#   #至少不同父吧?但就算这样也难以置信#   无花第一次觉得他有些对不起南宫灵。可能早出生的他把养分抢走的比较多。   不然他的弟弟怎么会那么蠢。   “你回去把我让你保管的东西都拿出来。”   “为什么呀。”   因为我已经不相信你能藏好东西了。也许之前无花还好整以暇等某一天也许会发现南宫灵把他的隐私都泄露出去,他就可以抓住其中留下的暗手反过来致死南宫灵。当然那是他们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的事情了。但他,这一刻真心觉得天意难料。“因为我要你彻底放弃所有布置,去神水宫避一阵子吧。江湖上没人敢闯神水宫。”   无花似笑似叹,却不知道笑的是什么,叹的又是什么:“其实我们这一次的谋划早就失败了。”就算成了又怎么样呢?就好像一件精美绝伦的丝绸华衣,只留了最后一点线头以待收尾,楚留香却天意弄人捉住了这个线头,然后一点点地抽取这个线头,将这件织物的纹理折腾得愈发凌乱;哪怕楚留香现在就死了,这件衣服也不可能完美了。他总是着魔一样试图补救;可现在终于明悟本来就是没有必要的,它已经早就没有完美的可能了。而且它的破绽隐患无法弥补,也许多年以后还会有好事人对此感兴趣。“不日楚留香也许就来和你对质了,你明晚就假死脱身。”   “凡事,还是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吧。”   南宫灵听着听着,眼眶居然红了,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哥,那你怎么办?不,我不走。水母想见的也是你,我去也没用啊。”   无花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看着南宫灵说出了实话:“可你不死,怎么给我留下时间脱身。你去确实也没有用,所以机灵点,可别死在神水宫。水母可是对我非常恼恨。”   被打断哥哥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的悲壮幻想的南宫灵一呆:“……那,她们知道我是你弟弟吗?”   “不然她们凭什么带你回神水宫。”无花无情地打断他的念想。   “那,神水宫究竟在哪?”   “天池。”   南宫灵“咦”了一声:“那离母亲的地方不是非常远,为什么我不直接去沙漠找母亲呢?”   无花只说说:“你不听我的话了?”   南宫灵撇嘴:“好吧,好吧,我去帮哥你去给水母赔罪。我一定好好去当一个出气包。”悲壮。南宫灵第一次觉得原来当一个弟弟不是总那么幸福。   无花:……愚蠢。这次是因为他真的还想给这个弟弟留一点生路。如果他真去了大漠,愚蠢得毫无利用价值,恐怕立马被他们的母亲啃得渣也不剩。   看着还想说点什么的无花,南宫灵嘟嘟嚷嚷道:“我现在暂时不想和哥你说话了。”   难得再次发一次善心,再次被愚蠢践踏的无花:……   哦,看来他确实不用提醒南宫灵,见到水母,不要愚蠢地惊讶好了。万物生死自有定数,命中有此一劫的人,总是躲不开的。   再次喝了一口醇香的米酒,回头看看南宫灵,依旧幼稚地转开脸。   也罢,凡事,还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小灵,杀死任慈,你后悔过吗?”无花淡淡地问。   南宫灵有些反应不过来无花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是他想了下,就神态坦然地回答:“他对我很好。可是他害死了我们的父亲。”   “他杀了父亲,我杀了他。我和他之间就两清了;所以,我还是会记得给他烧纸钱的。哦,我也有一直奉养他的夫人。”? ☆、第十一章 ?  阴姬见南宫灵的时候,司徒静也在一旁。感谢宫南燕的宣传,神水宫弟子明面不说,眼光流转间,都透着心照不宣。司徒静是真的被气到了;但是宫南燕总是这样,做的事膈应人却无法上纲上线。你和雄娘子伤得不轻,她可也武功被废,重伤在身,这件事到此明面算揭过了。你司徒静若身正不怕影斜,何必怕被说几句呢?口舌之间的事,真的要阴姬出面,倒像是她仗势欺人。   司徒静起初也不由气怒地假设,宫南燕之前被掌毙了倒也干净。但是冷静下来,若是阴姬能狠心随意地打杀宠爱多年的宫南燕,司徒静难道就不会反而有些心寒和悲凉吗?而对于神水宫众弟子,连如此受信重的宫南燕都被这样处置,哪怕是有理的,人心也就晦涩了。哪怕宫南燕错得再多,再不得人心,也不由感伤怀念。   司徒静的心境已经变了。在发现自己哪怕武力臻至一流在这个世界也无法保障自己的权益甚至生命权,虽然内心依旧向往游玩天下,但是却更加冷静了点。人不可能没有经济来源,而她花用的东西的经济来源其实还是神水宫的进项。纵然她是阴姬的女儿,但她本质也不过一个神水宫的弟子;曾经宫南燕作为护法,领用金银还能师出有名,她至今依赖的不过是阴姬出自亏欠心理的维护。宫南燕最近有些时候说话虽然难听,但是她也要承认,她现在除了阴姬的偏袒和出自神水宫的武力,当真一无所有。可是阴姬的偏袒就能当做理所当然吗?就能这么一直抓住吗?   司徒静开始有了野望。至少,她要让阴姬真的承认她,不是当做女儿偏袒,也不是像宫南燕那样当做情人偏宠,有理无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那不是出自爱的教导和苦心;宫南燕那时候控诉的不是毫无根据,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冷酷漠然的放纵。真的爱一个人,也许你会不舍得那个人受伤,不舍得逼迫,也许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明智到为其计长远,但不会对她的心情、她做的事、她所思所想,只要觉得在自身划定的范围内的折腾,都是漠然地袖手旁观,听之任之。   她早就在发现阴姬暗中关心她保护她的时候,内心真的决定了,此生要把阴姬当做亲人孝顺和反馈她的恩惠。也在雄娘子一次次嘀嘀咕咕卖蠢招摇但还是细心负责地照顾嘟嘟和她的时候,她知道雄娘子在内心就是把他们当做自己的骨肉才容忍和逼自己耐心下来的,她也虽然觉得把雄娘子当一个父亲和长辈真的好艰难,内心却还是承认了这是自己重要的亲人。   但她现在觉得不够了。她要让阴姬觉得,她足够做一个继承人;不只是能在母亲羽翼下无忧无虑却不堪风雨。只有这样,她才真的能让人忌惮,让人忌惮她本身。自由从来不能孤立存在,没有实力的保障,所谓的自由逍遥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对于宫南燕不甘心地种种恶意的口舌表现,居然在心态变化下出奇地宽容。不过就是,宫南燕作得越厉害,就越不得人心;哪怕她的确在一些事物上会长于司徒静,别人也不会希望她再次得势。说到底还是教育问题;水母阴姬的教育是有缺失的,是宽泛和偏武学的,宫南燕从来只知道绝对的力量,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东西往往比武力更可怕。   力能扛鼎气势盖世的西楚霸王,自刎乌江,从来不是败给自己,败给命运。他所代表的失败其实是一种必然。   当然,短期内,这个目标的实现并不那么容易;但司徒静已经在逼生来有些随遇而安和知足常乐的自己,生出一点不惧艰险的野心。她开始积极关注神水宫这样的中型门派的运作,和阴姬要处理的种种事物。于是,她觉得自己对于见到记忆里的无花,也并不是毫无底气;纵然妙僧无花天资禀赋才能悟性是一种像开挂一样的让人无语和望而兴叹。但是她要清楚自己的优势。第一,她的武功还有很大进步空间,妙僧无花的武功却接近成熟,成名已久。这是他目前的优势,但却代表他的突破往往比她更困难。第二,她的母亲会支持她,他的,呵呵哒。鉴于他的渣属性,也没啥好同情的,就不摸摸头了。单纯一点的南宫灵还有些值得同情,无花从来非常清醒而从容地为恶。第三,她背后会有神水宫。而他,即将跌坐神坛,多年声望即将风流云散。   于是,可想而知,斗志昂扬,信心满满给自己做足心理预设的司徒静,看到跟着弟子进来的是一个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身穿普通青色长袍的有、长、发的陌生青年,内心之复杂,真是难以言语。   “晚辈南宫灵,见过水夫人。这次前来,特意代兄长来向神水宫赔罪。”他神情略带尴尬,眼神却也真诚,但举手投足也潇洒不失礼节;统率过天下第一大牌,礼节性的笑容很到位,通身气派也不会在阴姬的威压下低头。   总之,居然怎么看都像是个很普通很正常的少年英豪。   但司徒静只有满心:不科学!喂,不科学!南宫灵不是快领便当了吗?难道无花很灵活地发现了南宫灵领便当之前的剩余价值?比如,拖住神水宫的时间。   卑鄙无耻狡诈!居然连将死之人都不放过!   好吧,暂时死亡阴影没了。   南宫灵也很快注意到,水母身边满脸复杂的绝色女子。一不留神就脱离了“丐帮帮主”加持状态,挠挠头:“这位,是,嗯……我哥没有抵赖,他只是还有些事脱不开身。真的!”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都给哥生了个儿子了,叫“司徒姑娘”也不合适,可是,叫“夫人”也不合适。   司徒静看阴姬已经有些薄怒,也根本不想开口;她只好硬着头皮说话:“那你来有什么用呢?”   南宫灵听着这温软却凉丝丝的语调,背后也凉丝丝的,有些委屈茫然:“其实,我也不知道。大概哥让你们先拿我出气。哦,我说了吗,我和哥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   司徒静:……是啊,绝对是亲生的!居然无话可说。这是明知道被人卖了还开开心心地溜达过来了。可怕的精神境界。   水母阴姬听了这没头没脑的对话更加头疼,厉声道:“呵,倒是桩隐秘旧事。那好,你们父母是谁?”一个继承丐帮,一个险而继承少林。好大一盘棋。   南宫灵眼光坚定,语调铿锵有力:“请恕晚辈暂时无法告知家门。家父离世多年,母亲远在大漠无法替兄长做主。”   ……   司徒静:喔噢,真的没有告知呢。   水母阴姬有些捉摸不定地上下扫视了眼他,语调虽然是反问却带着凉凉的肯定:“哦,石观音吗?”大漠,能有这本事的女人实在不用数。何况,她已经查出了蛛丝马迹;这确是完全肯定了她的判断。   南宫灵的眼睛再次瞪得乌圆;司徒静警惕地发现居然和嘟嘟被她哄了之后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出奇神似。   天啊,不会吧,嘟嘟才不会是眼前这样的空有欺骗世人的精明外表的蠢萌二货。她家嘟嘟很聪明的。   终究无话可说。在听了弟子的详细补充汇报后,水母阴姬阴冷的眼神刮了几层后,还是暂时默认南宫灵的存在。   可是司徒静却不知道南宫灵能有什么用。但是,这还是她目前亲身接触的第一个不是系出同门的高手。   “听闻你的武功很不错。”   南宫灵有些谨慎地说:“还好,略有薄名。”像想到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地补充:“但是不比兄长。”   司徒静有些怀疑。不是差不多吗?   南宫灵很崇拜地追忆表情:“兄长总能知道我下一招是什么。我却从来料不到兄长的下手。远不及兄长。”   ……司徒静开始相信他是真傻了。喂!这不说明,人家把你武功路数摸得一清二楚,你连人家有什么底牌都不知道吗?!少年,你居然还崇拜人家!   庆幸:嘟嘟明显比他聪明多了。那个小机灵,看着软软和和眉眼带笑,怎么也不生气像小面团子一样,但是其实可机灵了。嘟嘟绝对早知道了她会多少招式!   这么一想,她突然也豁然开朗;回头又看了看身后正□□打量的南宫灵;注意到她回头,立刻一脸正气地目不斜视……他是真的信任无花,所以不觉得无花在旁观察和弄清楚他的武功路数有什么不对。只会像她单纯觉得“嘟嘟好厉害”一样,觉得“兄长果然很厉害”。   到了习武场。嘟嘟正在练基本招式。   兄控属性不容置疑的南宫灵顿时看出了这个小孩眉宇间和兄长的四五分相似。   “……这就是我的侄子吗?”他脸上一脸好奇和想靠近不太敢的犹豫。因为重视,人才会犹豫慎重。   “我可以去和他说说话吗?”   司徒静斜眼:“不可以。”看着南宫灵失望但没有越出一步的听话站姿,又补充一句:“这是嘟嘟的练习时间,不能打扰。”   “嘟嘟?”   “哦,我取的。大名司徒安。”   南宫灵抗议:“为什么不和哥姓。”   ……我家嘟嘟当然和我姓。司徒静转头给了南宫灵一个温柔美丽的微笑:“我要尊重无花大师佛门弟子四大皆空的选择。出家人想来不会在意这些红尘俗事。”   南宫灵思考了下: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对啊,哥不会介意的。   “他长得和哥小时候一模一样啊。哥哥四岁更,嗯,也很可爱。”   司徒静:“……说得好像你真的见过。”   南宫灵微微瞪圆眼睛,有些心虚,好像问,你怎么知道?   ……司徒静正式决定积极促进南宫灵神水宫长期避难的条款。这种难得的智商碾压的感觉真是让人感动而怀念。连嘟嘟都不好骗了。   你哥像嘟嘟那么大你还在石观音的肚子里吧?就算不在也还在婴幼期吧。   而远在济南,楚留香在南宫灵的“遗物”里找到了一个木鱼。这不像是南宫灵的东西。他这么想着,敲了敲木鱼,然后从里面找到了一个账本。   已经快要离开中原的无花,不会知道,当日南宫灵拿错了木鱼给他;那个他看着的确是他用过的、被他立时用功力震成齑粉的木鱼,是他曾经遗留在南宫灵那里,被南宫灵也顺手收起来的。   无花也不会想到,南宫灵那里,他的木鱼居然还不止一个。   至于南宫灵,他早忘了这件事。   历史惊人地重叠了,只是这次,楚留香突然发现,妙僧无花已经消失了。没有对证,他依然无法彻底洗掉身上偷了天一神水的冤名。他无奈地摸摸鼻子。   他甚至无法确定,这个账本是不是真的;而他认识的无花,究竟是被陷害的,还是的确是幕后黑手。无论如何,他要先找到无花。可是天下之大,他感到无从下手。   更糟糕的还不是这个,等他心事重重地回去,却发现之前他托付给黑珍珠的苏蓉蓉、李□□、宋甜儿三个妹妹,也连同黑珍珠一起消失了,只留下一颗珍珠。他只能决定,先去大漠找黑珍珠。? ☆、第十二章 ?  少林妙僧无花身败名裂。   整个中原江湖都为此沸腾了。   但是妙僧无花本人却消失了。而无花的师父天峰大师也闭关不出。这让很多人依然怀疑这个事情的真假,毕竟这都是楚留香发现的;楚留香成名近十年,可妙僧无花的名声不说比楚留香高,却比他洁。但震撼人心的消息永远比辩白传得更快,随着妙僧无花名声陨落的同时,各种真真假假的桃色和血腥的传言流传在风中。无论如何,这个消息压过了江湖同期任何一个其他不知真假的传闻。   很多人都想知道无花在那里,但无花却像是一滴水一样蒸发在中原。再无音信。慢慢的,总会有新的故事和消息涌出来;这个事情虽然记挂在不少人心上,但也不再在江湖人的交谈里高频出现。江湖,总是不缺新鲜事的。哪怕是名满天下的妙僧也不可能让人一直保持高度的兴趣和重视。每个人的生活都是独立的,向前的。   而被一些人惦念的无花,再一次见到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实在是一个让他都齿冷的了。她不但是一位武功极高的聪明女子,也是一个心肠最冷的女人,同时也可算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只因她见到比自己漂亮的女子都已经被她毁容。   她的面容确实非常非常美丽。有多美呢,就是那种,你哪怕见了也形容不出。因为她的美丽,已全部占据了人们的想像力。他的面容,貌若好女,有几分遗传了她;但即使他们站在一起,别人也不会猜到他们是母子。她的风情模糊了她的年纪,超越人想象的美,让你不会去思考,也分辨不出美在哪里;又怎么去比较呢?   很快,他微微低下头;眼前纱幔上华美金线刺绣图案充满了异域风情,诡艳而妖娆地随着女子的走动微微扭动舒展,但始终重重叠叠地掩住了另一边女子的面容,那妙曼的身姿却一览无遗。你只要看着那满足人一切想象的身段,就不会怀疑那之后必然是一个美丽也能满足你一切想象的女人,   但是她不该忘记,不该总是混淆。他并不是他的猎物。他是她的儿子,继承了她的血,不管她是不是还记得。   有时候,他真的很厌恶她。对,就像现在,她总是轻易让他犯了嗔戒,他会愤怒,会不满,会厌恶她的靠近,她的言语。如果世上真有天魔,必然就生成她的模样。她好像就是无花成长里显形的天魔,每一次出现,都能恰到好处勾出流着和自己一样血脉的骨肉内心的野望和黑暗。   无论他的理智,他的佛,他懂的东西都让他不必相信那位观音娘娘的话;但她的话却总在关键时候响在他耳边,让他再也无法沉静从容地拨动念珠。   “无花,能见你一面也是很不容易的事。”她的声音也是无比优美,并不是什么想象中那种甜蜜娇媚,一听就能让男人酥了骨头,让剑客忘记他的剑,让刀客松开他的刀。事实上,这位观音娘娘声线很清雅缥缈,你看着她出声,却又像如听九天上垂音。可声音却就那么响在你耳边。她内力很强,早已能将声音凝练。   不过无花早就清楚。她的武功,根本不似人间所有,她武功极高,而且还不知从哪里学会了几种武林中早已绝传的武功。所以,他在她面前,永远束手无策。   “人总要到败得毫无转圜之弟,才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吗?哦,当然,不论别人怎么背弃你,因为你名声的败坏而远离你,你的母亲总是在这里的。不是吗?”   说话间,石观音的手掀开了纱幔,素指纤纤,衬着纱幔恍如玉石雕琢,却清透柔软的多;一步、一步走下铺着艳丽斑斓地毯的台阶,如踩莲花,如步云端,倏而就站在无花背后。   这话多么动人啊,如果说这话的,不是赫赫有名的石观音。   “真的吗?我却听说母亲想换个地方了。”无花并不去看那张一眼就能让人神魂颠倒的面容,虽然对他不是那么管用。人不可能在看清她的血是怎么流的、剥开绝艳的画皮是怎么样的筋骨,还会为空无的色相动容。   石观音闻言微微侧头,眼波潋滟。有很多人常用“星眸”来形容女子的美目,但星光又怎及她这双眼睛的明亮与温柔。她并不接话:“你来不会只想和我说这个?”   “您谋夺龟兹的手法意外的温柔。”无花显示他的诚意和他确实知道一些东西。   他的母亲在他背后不知道怎么变换了身姿,他只能听到她身上的珠宝相击轻叩的声音。“因为我不打算毁了它。毁了一样东西总是比呵护一样东西难得多。而我要完成的,显然是一件杰作。若论用力之深,结构之密,纵是王羲之兰亭帖,李太白长歌行,也万万比不上此事之万一。所以,你觉得我会接受你来加入这件事吗?看起来有没有你,我的儿子,我早晚也会握住龟兹在我的手里。”   “不,您误会了。”无花淡漠地开口,“龟兹是串联西域最重要的一颗明珠,你握住了它,它的光芒才可能辐射西域。但您不觉得太慢了吗?您有生之年,真的能看到整个西域都膜拜您的光辉吗?”   从汉唐以来,中原都以龟兹为政治中心,管理西域地区,可见龟兹地理位置之微妙重要。而龟兹本身,也是西域大国。观音娘娘的野望昭然若揭。但野望在没有辅助之前都是一个普通想法。她想做西域的无冕女王,用世俗的权力来延续和保证自己无穷的奢欲享乐。不过她的愿望也很松散,只要她能保持尊荣和极乐,走到哪一步都无所谓。   但无花不是她:“西域可不止龟兹一个大国。”   石观音不是很感兴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勾勒着奢华纹样的宝甲:“哦,我可是一个女人。一个大国,供养一个女人,绰绰有余啊。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无花;但你想从我这里拿出东西玩你的把戏……好吧,看在你是我的儿子的份上,你有什么筹码呢?说点我感兴趣的,不然,你也许可以等着我百年之后拿一个现成的王位;那样也不错吧,嗯?”石观音不是很有诚意地“咯咯”笑起来。   “神水宫。”无花转头看向她,“西域另一个势力。离这里,不是很近,恰好又不是很远。”   一刻不停的珠宝叮当声终于停了。   “水母阴姬的女儿生下了我的孩子;而阴姬重视她的女儿,也喜爱自己的外孙。”   石观音用一种类似感叹的语气曼曼吟到:“而那位水夫人的女儿爱你是吗?”   无花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她。   他心中的新的计划已经彻底清晰了。谁知道呢,此刻,他的母亲信就够了。   是的,他终于彻底承认他输了,他输给了她,也输给了自己。是的,他总是在心中向他们质问为什么他不行?他的师父师伯为什么要看着他微微摇头?   他不爱众生,他承认;可那又有什么重要呢?   漫天的佛陀菩萨不也从来多么高高在上,从来不为众生指点迷津,现身说法;他们对于众生的祈愿总是淡笑拈花,避而不语,悲悯的微笑后是无尽的冷漠。冷眼看苍生蝼蚁般在脚下挣扎。可众生不会怨恨他们,只会更加虔诚地匍匐膜拜;只因为他们偶尔的慈悲。   佛祖割肉喂鹰背后他看到了无尽的谎言;佛陀的伟力多么无穷啊,他舍下的肉算什么呢,却能驯服神骏桀骜的鹰,还赢得众生的敬畏。   地藏入地狱多么无私啊;他却看到地藏王的光焰笼罩地狱,阎罗也要在他的光辉下退避低头,若是在永无暗夜光辉无尽的西方极乐,他也不过湮没于众佛神光,哪能成就四大菩萨的超然之资。   他入空门二十余载,他从未对那些无尽贪婪地抱怨想要更多的人鄙夷怒目,也从未对背后口舌是非他的人口出恶言。做得不够好吗?他的修行还不够吗?当整个天下都对他赞誉加深,他的师父却始终不信任他可以有一天明净镜台。   哦,是的,他还破了杀戒。但诸佛在地的时候何曾有过一切可笑的束缚自己的戒律?他们为人时,百无禁忌;等他们为佛,谁还记得他们的曾经。   而且,你会为自己踩疼的蚂蚁而心有所触吗,最善心的人也不过驻足默叹。他却会为此悲悯,也许那些碌碌无为的生命确实比一个人要来得清白无辜。但每一个被他亲手杀死的人都值得他念足了往生经。他讨厌杀气,也很讨厌这些东西。但很可惜,他不是活在天上的佛国,他一直在人间挣扎。他们能脱离这个凡尘,到了奈何顺利往生,也该感谢自己渡他们早越苦海。   他自己,还无人可渡。   他也终于彻底承认了,他自己心中始终有魔障;看谁都魔念缠身,便是那高居佛国的存在在他眼里也满是贪嗔痴念。   大概,在很久之前,他见到就已经不是真佛,而是变幻万端的天魔化身。   他恍惚地想起了他的师父,那日在照不到阳光的树荫下,曾经向他们说过的东西。   天魔往往都是变化成诸天,诸大菩萨,及种种如来相,和真佛一模一样,无法分辨,只能从他说的法来分析,看他说的是魔话还是真言。   因为天魔说的法往往前后矛盾,让人迷茫,着相。天魔有贪心,有傲慢心,有我让你怎样就怎样,唯我独尊的极端我慢。天魔的知见往往违背佛经,所以他的知见总是有破绽,如果你要是刨根问底,就会发现,他所言所说,往往虚妄可笑。   ……   既然,他注定到不了天上神佛的国度,至少让他在人间,得到他自己的佛国吧。他日纵然身坠阿鼻,想来也有功德庇佑。   从始至终,他的母亲也没有和他提到南宫灵。哦,她大概得到消息了,南宫灵,已经死了,所以才有遗物。死了就再无价值了。? ☆、第十三章 ?  "抚养费",包括子女生活费、教育费、医疗费等费用。无固定收入的不抚养孩子的父亲(母亲),抚育费的数目可依当年的收入或同行业的年平均收入的两成到三成收取。   司徒静现在当然不知道这么现成的定例;就算知道,无花的同行……那是什么鬼。少林和尚本人是没有收入的,现在,应该在给他母上打工?不知道有收入不?至于今年,显然大部分时期还在当高僧的人没有收入可言。这么想来,真的有人会嫁给无花吗?除了脸和潜力真是一穷二白,家世还称不上清白,附赠不知名仇家若干。   好吧,此刻司徒静在考虑抚养费的问题。有一个现成的南宫灵杵在这,并且和嘟嘟现在打成一片,带他真正玩一些男孩子的游戏,司徒静开始意识到:剧情已经变化了,哪天无花真的再次冒出来她也不会很吃惊。嗯,防患于未然,以逸待劳,等他真的出来了,把这个早就拟定好的合同扔给他……画面一定很棒!   然后,在她认真思考怎么拟定一个能压榨无花利益,啊不,公正有意义的合同的时候,弟子却来通传她:楚留香在外求见宫主。她猝不及防受到了惊吓:在考虑无花的问题的时候冒出一个戴着“专业克BOSS”光环的楚香帅,是不是代表,她压根不用考虑了;怜悯的眼神扫扫被不小心抖下来的墨毁掉的草本,无花大概根本没机会出现了?   把东西微微收捡一下走出房门,迎面就看到了南宫灵。……嗯,这只违禁品也要收拾好。   “嫂嫂,你要去哪儿?”南宫灵自认为混得很熟,主要和嘟嘟,决定要体现自己对侄子母亲的友善态度。   司徒静整个人一顿。原谅她文学素养浅薄,她上一次看到有人叫嫂嫂,是一本书里,大圣那么叫着铁扇公主……但是,大圣虽然也是猴子,但绝没有眼前那么逗比。“你叫司徒姑娘就行了,谢谢。”   南宫灵眼神认真:“那样不是太生分。”   ……说的我们好像很熟一样;司徒静这么想着,不想多理他,就想直接往前走,只是熟练地随口多问一句:“嘟嘟的大字你督促练了吗?”嗯,就是那么熟练;让嘟嘟体会男性长辈的作用。   南宫灵眼睛微闪,居然学会了嘟嘟的眨巴眼,恶寒:“我带他……刚刚野外实践才回来。”   司徒静慢动作地转过脸,目光直直盯着南宫灵。   南宫灵有些心虚,但梗着说:“你上次带他出去玩,不就要野外实践吗?不是说劳逸结合吗?我带他出去爬……利用树练轻功怎么了。”   司徒静呵呵一声:“你还好意思说,不是因为你,嘟嘟会天天惦记着往外跑吗?以前嘟嘟多乖啊。你连嘟嘟都管不住,要你何用!”   南宫灵嘟囔:“你自己不也忍不住带他去玩?”他这是教会自己的侄子,这世上有多少可以欺负的……不,可爱的生灵;生命多么美妙,嗯。   司徒静当没听见:“那嘟嘟轻功学的怎么样了?”   南宫灵腆着脸严肃地说:“第一节课,只是熟悉一下环境和教学大纲。”   ……你敢学点我有意义的发言嘛!“我上次还教嘟嘟认识了野菜和花的名字!你这是教嘟嘟玩物丧志!”   南宫灵:“哦,你唯一认识的几样,都不超过十个……嗯,我什么也没说。”   “到此为止。”用眼神逼退南宫灵的嘀咕的司徒静满意地昂起下巴,“之后我去找你,你不准用兵器,陪我去场地上练练。”唯一一个怎么打也不怕打坏(因为会跑)的沙包差强人意啦。   “我是用兵器的!不练掌法!你总不准我用兵器是什么意思!你根本是报复第一次败得……不说就不说。”深深体会什么叫寄人篱下的南宫灵憋气地再次憋回吐槽。   “因为我现在不和你练拆招。”逼人闭嘴后,司徒静假惺惺地正义地解释,“我单纯地演练自己的出招速度和招式连贯性。对啦,我又想到了一种新指法!”   “……你想到的招式江湖上早就有了,你孤陋寡闻就不要得意了好吗?”而且除了想法,招式都很拙劣,攻击力低得可怜。如果不是不准他躲得太快……   场面再次静默了几秒。   司徒静缓缓开口,笑容温柔:“南宫灵,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知道得实在太多了?”   然后,当楚留香见到陌生的美丽青衣女子的时候,浑身微微一凛。他感觉到了杀气。但也没觉得这是传言中的水母阴姬。因为她很年轻,女人的皮肤和眼角是哪怕可以骗人,仪态和神韵却骗不了人;而且她虽然信步间可见武功不俗,气机与他相当,却并未给他威胁之感。   眼前这从未见过的女子妆容简单,挽着半松的发髻,只簪了一枚小银梳,耳垂有洞,却只用细银棒梗着,但天生丽质,倒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脱俗之态。周身气场凛冽,看着也并不好相与。   只能说,懒能战胜一切。她保养下皮肤已经很对得起自己了好吗?   “楚某得罪过您?”楚留香摸摸鼻子,顶着淡淡的杀气,感觉也怪怪的;但周身气机却一刻未松懈。原来楚留香觉得左右要入西域,便绕道神水宫,想试着解决另一桩心事。   “不曾。”女子的声音中似乎也透着清冷和不耐。   楚留香不敢大意,却神态轻松地调侃道:“那么难不成你只是单纯讨厌男人吗?”   然后,他发现眼前的女子眸子生动起来,似乎本来玉雕的不可亲近的美人被点上了神韵,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看了他一眼,然后慢吞吞开口:“楚香帅是这么……厚脸皮的人,我好像也不奇怪。”   这一刻,之前所有的第一印象都打破了。   楚留香再次尴尬地摸摸鼻子。他明智地决定不要再管这么话题:“我这次前来,是希望神水宫出面能洗清在下身上的嫌疑。虽然,我还找不到无花大师对峙,却有八成把握;天一神水,是无花拿走的。我可以初步给出一些证据。需要我直接给姑娘看一看吗?还是姑娘转交给水夫人?”这也是试探,这个陌生的女子在神水宫的地位。本来,以为会是上次代阴姬出行的宫南燕。不过也好,他们之间大概关系很糟了。   眼前女子的眼神再次奇怪起来。他想,这必定也是个难以捉摸的女人,面上不动声色,但却隐隐透着活泼狡黠。   她清咳了一声:“你先给我看看吧。”   楚留香突然正色道:“这本证据的真假还未界定,虽然楚某有一定把握;但我希望姑娘看过后,暂时请为此保持沉默。不到尘埃落定,我希望时间可以少一点是非。”   “……可以。”然后司徒静才终于从楚留香手中接过一本账目,心情还有些小神奇。眼前是楚留香啊楚留香。扉页空白,再翻开,入目的是清隽整洁的字迹。她突然什么都懂了。再整本粗略翻了翻,无语,字体印刷一般大小整齐优美,笔锋从容稳定,好像记录得不是断断续续加入的犯罪内容,而是统一誊抄精装的文学集之类的。再仔细看了看……   楚留香发现女子像看到了什么,脸色突然略扭曲。   当然是因为,她看到了“司徒静”。   楚留香,心里有了猜测;他似乎很自然地微笑探问:“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司徒静抬眼,凉凉地坐实他的猜测:“哦,司徒静。”   楚留香顿时心一沉!目光紧紧盯着她!   司徒静倒是很轻松地眨巴眼,在楚留香有些担忧的眼神下,合起账本,堂而皇之地扣在手中:“天一神水是我拿给无花的。你觉得,我会给你洗清名声吗?”   楚留香没有说话。   司徒静继续坏心眼地刺激说:“阴姬,是我的生母。”   楚留香顿时懂了,不由露出一抹苦笑:“看来,楚某此次也不算毫无收获。”   “那么,那些血案确实是无花的手笔了?”这让他哪怕早有准备,内心依旧复杂苦涩。可楚留香到底是楚留香,没有沉溺在这种情绪,也没有为大概回不来的账本纠结,左右他也记下了,态度倒依然洒脱,只是气机更加紧张。“姑娘现在看到了,无花大师还曾经……”   司徒静继续翻开看两眼,态度随意:“你说是还诱拐了别的失足少女还是杀了好多人?”   楚留香的心沉得更加深了,为这种似乎了然于胸的态度;但是他觉得他不会错估女子的心理:“这本账册,有不实之处?”   司徒静用看逗比的眼神看一眼他,没回答。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原著记不清了,原身也不知道好吗?   楚留香还没发现:他们的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上;司徒静的眼神在他看来意味不明,似有深意。   “看来姑娘和无花大师早有约定。”   “还没有。”司徒静想起她起草中的抚养费索要协议,无花别想白捡一个儿子,当然儿子抚养权也明显归自己,“但无花只要没死,就别想逃。”   楚留香微微哑然。眼前,水夫人的女儿,显然对无花情根深种,但他还是报有一线希望:“姑娘可知道无花大师在哪里?”   司徒静却才发现楚留香的称呼,一挑眉,扬扬手里的账本:“你还叫他大师哪?”   这在楚留香眼里却是避而不答的表现。   司徒静也觉得和楚留香说话好累,总觉得话不投机,嗯,是错觉吗?   冷场了。   最后还是司徒静主动说:“等你找到了他,记得帮我捎一份信过去。”   楚留香哑然:“那姑娘是希望无花……收到,还是收不到呢?”   司徒静想想,也许无花这次真的会死呢,当楚留香携带光环找到他;虽然她只知道他可能在石观音那里,南宫灵也应该知道石观音现在的居所,但是她却一直没提过。如果无花还活着,让他和嘟嘟偶尔见面也无所谓,人家确实是嘟嘟生理上的父亲;而对于她,惊才绝艳的妙僧无花在二次元欣赏是很吸引人,但现实中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她心里仅有的想亲眼看看妙僧无花的念头,也不过出于好奇;但这种好奇可驱使不了她深入沙漠去吃沙子。太傻了。   “那就看天意如何了。”司徒静思考了后,这么回答了楚留香,“不过若他死了,劳烦香帅把他的尸体送来好了。作为回报,无论你是送回了回复的信件,还是他本人的尸体,神水宫都替你证明,天一神水的事情与你没有干系。”   楚留香似乎抓住了什么:“姑娘为何觉得无花会死?能否好歹透露一二,也好让在下能帮上姑娘的忙。”   司徒静能说:因为你过去了吗嗯,他不死运气也好不了。啧啧。正待她想着搪塞一下,就听一声厉喝:“胡闹!”   人未到,还声音已在耳边,微含先天气息的声音顿时让楚留香头脑一阵眩晕,如有惊雷乍响在侧。楚留香的脸色是真的变了;当看到来人中的一个,脸色更加难看。   而司徒静脸色也变了。她欲哭无泪看着阴姬在前,后面牵了一串拖油瓶,画风别提多清奇了。已能下床走动的雄娘子、他牵着的嘟嘟以及,南宫灵!   “你有没有自己不能出现的觉悟?”司徒静只能找软的掐,迁怒南宫灵。   南宫灵的脸色却沉静而洒脱:“总不可能瞒上一世。我也没想过做一辈子 ‘死人 ’,当日不过金蝉脱壳之计。”   司徒静继续转向雄娘子,死鱼眼:“你怎么能把嘟嘟带来?”   阴姬开口了:“嘟嘟想来看看楚留香,听听你说什么,是我答应的。”   司徒静顿时蔫了,弱弱地垂死挣扎:“可嘟嘟还小。”   “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父亲是谁。他也最应该来听一听!”   楚留香看着眼前和无花隐约有些相似的三头身正太,失声震惊:“这,这难道是无花的孩子?”   #基友的孩子居然可以打酱油了!#   #说好的基友是和尚我是浪子呢?#   #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哦,不,这不是重点。楚留香飞速地理清脑中头绪。假死的南宫灵出现在神水宫,水母阴姬的女儿给无花生了一个四岁的儿子,无花和南宫灵都是石观音的儿子……楚留香觉得他从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事情。? ☆、第十四章 ?  一声清晰的爆裂声,整本账册在阴姬手里化作一篷纸屑,纷纷扬扬地洒落地上。整个房间的人都下意识放轻呼吸。   楚留香看着无花亲书的账册就那么消失;哪怕记得全部,心情也轻快不起来。这可是有力的证据。   没谁会在先天的怒压下去出手拦着;即使楚留香其实愿意,但是他却知道无用,只能化作心底一声轻叹。   南宫灵顿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哥放在木鱼里的账本不是已经连木鱼一起销毁了吗?难道……天啊,他拿错木鱼了?!不会吧。   阴姬看向了装鹌鹑看着脚尖的司徒静。“静儿,你去杀了无花,亲手做个了结;我就把神水宫传给你。”   司徒静猛地抬起头,一时反应不过来。额,她不是才拟好了抚养费合同草本吗?为什么突然跳转情杀,呸,仇杀,画风是不是跳得太快了。   可这在阴姬眼里,确实恨铁不成钢。这个总不肯承认的女儿到现在还不死心。   “水夫人……”南宫灵情急之下神经倒也冷静,想连忙篡改哥哥的话,告诉水母阴姬和司徒静这个账册大部分都是假(真)的,尤其!是!哥哥拈花惹草的部分,但话刚出口,阴姬的威压转瞬即至让他当场肺腑一紧,唇角流出了血。   “你给我闭嘴!”   南宫灵依然要说话,但肺腑疼得更加厉害,一张嘴口腔就被血腥味填满,不断涌出血沫。   司徒静真心看得触目惊心,挺替南宫灵不值的,这只本质真的还不错啦,都不知道石观音怎么生出相对这么正常的儿子的:“娘,你,你让他把话说完吧。”   “你也……”阴姬话没说完,小腿就被一个肉乎乎的小身体抱住,她看着那张小脸憋得通红,最后只眼巴巴瞧着她,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外婆,你饶了叔叔吧。”然后,把脸埋在阴姬的衣袍下摆里,声音闷闷的:“我也不需要爹。就这样不好吗?”   南宫灵终于喘过气,不甘心地吐尽喉咙中的血,就急急忙忙说:“这本账册哥和我说过,并不都是真的。真假部分只有他知道!他是拿来另有安排的!”角落里被迫围观家庭伦理剧的楚留香若有所思,阴姬则是一声冷嗤:“那么,几分真几分假啊?”   南宫灵已经失去编瞎话的勇气,硬着头皮说:“这个,我不太清楚。”   “那就大概都是真的吧!”   阴姬再次转向司徒静:“他的话你听完了吧?嘟嘟说不用爹,你究竟想不想杀了无花?”   “也不用我去杀了吧?”司徒静不由把眼神飘向楚留香。他说不定也活不了啦;而且,她武力值还有限啊!再而且,直接杀了什么的……要不要那么霸气?   楚留香顿时被众多视线关注,头皮一麻。哪怕是阴姬,不由也赞同,楚留香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香帅便先在神水宫住下吧。你们几个,都给我走。”   在跟着阴姬去她书房的路上,司徒静忍不住明知无用小声问雄娘子:“你就不能发挥作用吗?”   雄娘子美目流转,一副大病初愈的孱弱美态:“你觉得我能帮你杀了妙僧无花吗?”   “……”   阴姬顿时停步,眼光扫了他们一眼;尤其是司徒静。   雄娘子媚态横生地无辜地眨眨眼。他表现得很好呀。虽然在讨论杀了自己女儿的负心郎的时候,莫名觉得自己也凉飕飕的,一直下意识不用他们那样先被呵斥就自觉保持闭嘴状态。果然重伤一场,又消瘦了不少,衣服宽大得太过了。   阴姬的怒气突然被头痛冲了一下;再看看眼观鼻鼻观心又在作出忏悔状态的司徒静,心情除了愤怒,又添复杂。   真是冤孽。   书房。司徒静第一次彻底而清晰地声明:“我真没打算去找无花,娘。我们养嘟嘟不也很好吗?我让楚留香捎的信,是希望无花有时间也经常来看看嘟嘟;没时间也不勉强,但是每半年给一次抚养费。”   她摸摸嘟嘟柔软的发顶,看着嘟嘟回望过来清澈明净的大眼睛,语气更加坚决:“嘟嘟是我的孩子,他和我姓司徒。但是纵然我们是江湖儿女,也不能完全忽视人伦道理。我当然不阻止无花认他,我也不会允许无花不认他;嘟嘟每年花费的费用他至少也要出一半,鉴于拖欠了四年,嗯,还要加利息。不过,他好像压根就没钱,嗯,南宫灵,你先垫上……”   阴姬一开始听着还有些成算,心中有些安慰;可是越听越不像话,皱眉打断:“你当是开钱庄呢?还算利息……”但凡华夏传统文明,尤其儒道两家,总是对钱财看得很淡;酸儒狂士往往都以张口闭口铜臭计较为耻。水母阴姬饱读诗书,也不由染上几分这样的心理;何况江湖人士,本也就往往一掷千金全凭豪气心情。   但司徒静态度坚决:“其实钱不是重点。利息不收也无所谓。但是,他不可能白捡那么可爱那么聪明的一个儿子。将来若有那么一天,嘟嘟于情于理也会扶养他度过晚年,那是嘟嘟的义务和责任;现在他也对嘟嘟的长大和教养有责任。只管生不管养吗?妄想!”说完,俯身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嘟嘟,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阴姬一愣,说不上哪里不对,又觉得有些荒谬。大凡只有子女对父母尽孝道;固然要求父慈子孝,但从来父能告子,子不能言父过。虽然她并不多在意这样的世俗道理,但也没听过她女儿嘴里振振有词一番话。也不知道鼓捣多久了。   “是啊,我们嘟嘟是要姓司徒的。”雄娘子看阴姬不说话,连忙搭话;他固然对传宗接代没有执念,但他亲自养过的现成的嘟嘟,能继承他的香火他已经开心很久了。   司徒静转脸瞪他:“我说回来,你从来没给过抚养费。”不过那是原主应得的,和她无关,她也就不计较了。   雄娘子:……那是什么鬼。   正低头算着什么的南宫灵却只关心地问了一句:“那嘟嘟的抚养费要多少啊。我带来的银钱剩下也不多了,已经被你当住宿费扣掉好多了……”他觉得司徒静说的也有点道理啦;他应该把哥付掉,不然让哥还欠钱,嗯,感觉太微妙了。   阴姬简直不记得今天第几次怀着复杂的心情看向司徒静了:“你还收过人家住宿费?”荒谬。整个江湖都没听过这种名目。   司徒静理直气壮:“账目开支都清清楚楚记着呢;他的住宿费归公了,他伙食费,水费,烛火费(电费),通信费都包括啦。”   南宫灵:“!我到这后日落后很快就睡了,哪来的烛火费!我到现在也没收发过信!不对,为什么住宿费里还有这些?!”   司徒静才莫名其妙:“当初住宿合同不是给你看过了吗,你自己同意的。放心,不会赖下你的银子的;你没动过的费用科目都保留着,没有清零,下月可以继续用。我的合同很公平合理的好吗?虽然你居然没仔细看。”   “你的字太糟糕,我看不清楚。”南宫灵赌气地说,“我本来不想说的。”   司徒静皮笑肉不笑:……可你还是说了。   阴姬微妙地觉得有些丢人,毕竟司徒静的功课是她教导的:“你多久没练过字了?”   穿来后就没有。她能凭感觉写出原身水平的五六成已经不错了。   “从明天开始,你和嘟嘟一起练字!”   南宫灵幸灾乐祸;“我会看着嘟嘟的时候顺便看着你的。”   一直听着的嘟嘟不由童声童语地插了一句,语气中满是疑惑:“为什么我觉得一开始外婆和娘亲说的不是这件事呢?”   一击必杀。   雄娘子巧笑倩兮,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对嘟嘟说:“这要怪你娘,你娘说着说着就开始扯银子了。嘟嘟可不要学她。”   永远抓不住重点的司徒静抑郁地瞥他一眼。   总之,她还要说的被扯远的东西也很简单。   首先,她承认无花是儿子父亲,当日也不存在逼迫,她自己不够自爱自重也是原因。不承认也没办法,人要接受客观继承的条件。   其次,如果无花不打算担任父亲的责任,那么,不是自己儿子不孝不懂道理,父亲不养,儿子将来也不必认。(陈述期间镇压南宫灵的发言权)在这个情况下,不给抚养费也就算了。而如果认儿子,那么一个父亲的角色对嘟嘟成长也有好处。七绝无花本事可也不小,每年一个月时间来神水宫教导,每年负担至少一半儿子花的费用,上限不定,欢迎汇款。(陈述期间忽略阴姬略抽搐的脸色)   她觉得她的想法很合理,她琢磨好久了。   阴姬此时很同意司徒燕的看法,她也很奇怪自己女儿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长成了这样……难道是她物质上也太亏欠了?   “……既然你想得也那么清楚了,改日我就带你去大漠找石观音。”   “?!”司徒静表示她才永远跟不上她母上的脑回路,怎么总是跳画风那么快!   “你这种论调,你亲自和那位妙僧解释好了。”她也算是看遍风浪宠辱不惊了,可想着以神水宫名义拿出这样的条款来,她还觉得面皮挂不住。实在让人尴尬。何况,她并不打算纵着女儿胡闹。从来能聚则聚,既然嘟嘟也生下来,那个无花也不是少林和尚了,那就权当还俗了;就让他们成亲吧,难得女儿痴心一片,就是认准了他,还想出那么多幺蛾子。   婚姻之事,还是父母之命来得好。不过孩子都生了,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吧。阴姬作为武学宗师固然不惧流俗,往往也漠视世俗规矩,但本质来说,她的想法还是比较传统的。她自己是因为天生喜好不容于世,她的禁裔也被她划到她的标准;但遇上女儿,她还是觉得女子总还是要成亲生子的,像她之前一味管制不顾世情,才让女儿……现在,静儿也二十又一了。   司徒静还是不太理解:“那您为什么也要去啊?”   “因为你们全部人加起来,也胜不过石观音。而且我自己去,才放心把嘟嘟也带上。”石观音半只脚跨入先天门槛,当世能压住她的本就少之又少。她也不放心自己女儿到那个喜怒无常的女人面前;到时候若真有事,当真鞭长莫及。不过,阴姬倒是没考虑过婆媳的问题,她不觉得石观音有这个胆子为难自己的女儿;真有,也只能收着。   石观音也曾入神水宫偷艺,论起来见到她也得行半礼,她并不真的看重她。对于阴姬而言,一个半入先天的石观音,和普通的江湖人也没多大分别。不入先天,皆为蝼蚁。   而翌日清早,楚留香拿着好不容易辨认出来的住宿协议内心尚未平复的复杂之感更上一层楼。他混迹江湖十多年了,如果在哪个江湖同道那里借住一宿还要给比客栈更高的费用,他怕是更囊中羞涩了。   于是,他坚定地告辞了。神水宫真是黑店啊。水夫人听了他的告别理由,到也没有留他。   说来,水夫人本人,也是个奇女子。虽然君子不背后言他人是非,她与那位貌若天仙的郎君当真是也是天生一对。   感慨之后,他继续踏上前往大沙漠的命运征程。? ☆、第十五章 ?  石观音住的地方,有一片绚烂华美的罂粟花海。罂粟其实有很多种,生而美丽,本来就是适于观赏的花卉;但石观音这里的,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鸦片罂粟;到也和这样美丽而歹毒的石观音相得益彰。   司徒静只知道罂粟提取的东西能制成毒品,知道这是罪恶之花;她对罂粟的了解也仅限于此。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罂粟花,还是这样嚣张华艳到连成一片,让人不由有些微眩;颜色多样,花大,色艳,重瓣,再被连天的戈壁荒漠的单调折磨过后,这绝对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罕见美景。   何况,花海前还站着一个远比这一切要靡丽多姿得多的石观音。   石观音是何等傲慢的人。二十多年都已经没人敢和她动武,她的武功连门下使出来都让人惊叹。她见识过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把天下武林学子奉为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两大宗派的武功,贬得一文不值;楚留香也见过当今被称为武功最强的一些人的武功,少林南支掌门天峰大师、昆仑宗主雷霆上人、神秘游侠“薛衣人”,但楚留香在和石观音过招后,却感叹这些号称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若和石观音动手,没有一个能支持二百招的。   也许天下本没有石观音也要低头的人了;但世上却确实还有一个常年隐居的水母阴姬。上善若水,至柔至刚;石头遇水则沉,千般巧劲用不出;滴水能穿石,万般妙法也逃不过。水母阴姬的武功确实是正克石观音的,何况她的境界还比石观音强出一筹。   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值得石观音迎候的人,但水母阴姬绝对值得。   司徒静看着石观音过来的时候,确实以为自己看到了美的极限;真是想象不出比石观音还美的秋灵素曾经该是怎么样的风姿。也许可以说风情万种,但若你曾经随意地用这个词形容过别的顶尖的美人,就会觉得这个词真是侮辱了石观音的美。司徒静扭头看着已经黑了脸的雄娘子,真心觉得若降格石观音成了国色牡丹,雄娘子就是棵杂草,比别的连草都算不上的,至少他还开成了朵蔫不拉几的小野花。然后石观音眉眼含情,就那么上前挽住了阴姬;“郎”才女貌,人间尤物,郎君无双。司徒静扯扯雄娘子:你确定你还有站旁边?她是不想了,她自穿来后得了那么美的皮囊第一次觉得不想照镜子了。   雄娘子满眼悲愤:……叛徒!   但其实无花也没见过这样的石观音。当石观音想诱惑人的时候,她甚至什么都不用说,一个眼神,一个抿唇,就能让人色销魂授。可想而见这样的美人气场全开的时候,有多么光彩慑人。   见惯石观音的无花也多看了几眼,然后,眼神转向了阴姬身后的年轻女子,还有她手里牵着的小孩子。他的眼神清亮亮的,像一泓清泉;和这世上大多数的小孩一样,都有一双属于孩子的眼睛。   但无花知道他必然是不一样的;因为小小年纪,他周身就有微薄的气机。他朝自己弯弯眼睛,爱笑的样子看起来无害而让人喜爱;但周身气机却没有散。   嘟嘟微微用力扯了扯司徒静,司徒静顺着他的眼神,看见了无花。   不好意思,她真的没注意到。满眼的斑斓花海已经迷了她的眼,何况现在都快被光芒万丈的石观音闪瞎了眼。姿色相比起来也那么平庸的无花,实在是被淹没在背景图里了……好吧,她是骗人的,其实她有注意到。纵然有百花齐放尽显其妍,无花待的角落似乎遗世而独静。   但她还是得说,无花现在的小平头好可怕……于是,她捂住了嘟嘟的眼睛;嘟嘟温热的眼皮在她手掌下微微动了一下,也没有挣扎。   之后,她就再次无视无花了。嗯,就是那么果断。   石观音和阴姬会晤完后,具体的秋波和暗潮都屏蔽,站得有些累的司徒静终于可以进屋子了。太阳很毒很烈,晒得人晕乎乎的你们感觉不到吗?!   好吧,她们应该感觉不到。武功太高的人真是非人类。   司徒静进屋子后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石观音平时有没有待客之道她不知道,至少现在茶水备得很周全。在沙漠还烹制这样的好茶也是不易了。但在石观音这直接没心没肺喝下茶是不是有点愚蠢;可她蛮渴的。于是她机智地低头问嘟嘟:“嘟嘟,你渴了吗?”   嘟嘟果然是她的好儿子,很乖地嫩嫩地说:“有一点。”司徒静转头看向阴姬。阴姬扫了一眼茶水,对惜命的司徒静已经无话可说:“喝吧。”   司徒静神色淡定而镇定,以为她会不好意思吗?会羞涩地低头吗?错了,她早就进化了。她淡定地给嘟嘟喂一口水,然后很自然地决定自己把剩下的都喝完。这个杯子是浅口的瓷杯,茶汤碧绿喜人,却压根不禁喝。于是她拿起了另一个杯子;嗯,刚刚的是嘟嘟的,这个就算是她的了。然后她感到了一缕视线,看过去,是无花。   她不为所动捧着杯子继续喝完。她知道茶不是这么品的,也闻得出来这茶应该不错;但她渴了不行吗?然后她感到了又一缕幽怨的视线,确是仰头望着她的嘟嘟……她心中终于有了负罪感,看了看周围,毫不犹豫伸手一捞,把南宫灵的杯子捞过来:“你叔叔不渴,你先喝他的。”   被代言的南宫灵:……南宫灵最近被欺负习惯了,居然连拦的意识都没有,直接被人抢走了自己的杯子,感觉视线集中后,莫名有些尴尬,但随即安慰自己。爱护侄子是他应该做的吗,对吧,哥哥?   接受不到弟弟眼神信息的无花,略看了看还活蹦乱跳的弟弟,拿起茶杯,刚要入口,茶香盈满鼻翼;他的手顿时一顿,就放下了杯子。茶是好茶,泡的人却糟蹋了。   托着下巴坐在主座的石观音看了这么一番有趣的好戏,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她像是才看到嘟嘟:“呀,这就是我的孙子吗?长得真可爱。你说是吗,无花?”   司徒静总觉得气氛比她刚咕嘟咕嘟喝茶水的时候还要诡异;这么想着,她的口又有些干了。她把觊觎的眼神看向雄娘子的茶杯;然后她的亲爹毫不犹豫气嘟嘟地一口喝了,然后呛了。   满屋子都是雄娘子的咳嗽声。觉得完全不关自己事的司徒静同情地看了看雄娘子,雄娘子咳得更厉害了。   真是难熬。司徒静这么想着,下意识拿起嘟嘟的新杯子;拿到一半,感觉到什么,又若无其事放下来了。她的视线在一次碰上无花的。   总有一些人的风姿,在毁形象的造型中也能安之若素。但她还是觉得无花戴顶假发会更好。真的。   神水宫出行并未辟易旁人,也不像香帅潇洒地孤身入大漠,天涯若比邻。入沙漠前总是有些准备的,也并不是真的说走就走,在香帅告辞后,转眼又是一个月了。不知道无、花、大、师遇到点麻烦没有。   “安安,你听过你父亲的名声没有?”石观音依旧好整以暇,完全不觉得这样诡异胶着的气氛是主人家的失职。   嘟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是在叫他,想了想才说:“我知道,天下做菜最好看的人。”   突然被阴姬、雄娘子还有南宫灵侧目的司徒静顿感不开心:为什么都看着她?虽然,这话很像是她说的……   无花也一怔。虽然天下都会说,他的琴谈得最好,画画的最好,诗做得最销魂,菜烧得妙绝天下;但时人的重点明显在前面。   古话说君子远庖厨,但如果把做菜当做玩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做到佳处也是一份雅事。   这个书画一样都只是冶性小道。   但如果真的被人特意提出来,一般人都只会觉得这不是赞美,而是委婉地表示很想吃你做的菜。   而一样东西会被人推崇,往往就很难让人得到;天下又真的有几个人吃过妙僧烹饪的斋菜呢。   他再次看了看司徒静。总觉得印象里那个模糊的影子越发鲜明;那个印象太模糊了,回想起来,也只有那微微泛红的双颊和晶亮得明显的双眸。除此以外,就是那一瓶天一神水。? ☆、第十六章 ?  司徒静带着嘟嘟很有兴趣地围观无花做菜;顺便对石观音的势力有了进一步了解,当她被这个位处大漠的厨房间琳琅满目的食材和调料晃了下眼睛的时候。   曾经在她想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当她/他在做菜的时候,你都会觉得一种居家感带来的温暖。但是眼前的无花即使在处理食材,周身都萦绕着一种微妙的疏离感。明明就是在切丝,他的动作看起来都优雅从容,不紧不慢,似乎刀与砧板相撞的那种声音都变态得带着音律。她深深怀疑,真的是按音律来的。   他眉眼微低,窗户透进的阳光下,周身似乎晕着光,半面脸掩在阴影里。   他已经做好了一个菜。一座惟妙惟肖的成人巴掌大的小塔,精致得可怕,每一层都是取材滋味不同的晶莹皮冻垒成,阳光下透着光,里面镶嵌的蔬果颗粒隐隐勾勒出玄妙的梵文;但换个角度又似乎不是,只是毫无规律散落的点缀。   他现在正在准备的是另一道菜。他手下已经出现了一朵惟妙惟肖的半绽的花,花瓣成渐变色,越向外延展色彩愈发浅淡。盘子里有一朵完全盛开的不一样的花朵,那又是一种花开荼蘼的绚烂;等她再晃神,盘中已经是杂花争艳,各舒其态,高低错落,花瓣薄到自然。如果这是甜点就算了,居然是也是咸口的主菜。这些主料包括豆腐、各种菜蔬。丧心病狂的是无花就是把不能定型的豆腐神奇地整成了花。她看不明白他看似缓慢却行云流水毫不停歇的手法是怎么处理的。   司徒静看着这些活生生的艺术品,不争气地被深深震撼了;不争气地觉得,这么美的菜……一口咬掉改多酸爽。这种霸气地暴殄天物的成就感,嗯。她坏心眼地想想无花到时候的脸色。   她猜嘟嘟和她想法一样;平生最喜欢吃好看的菜的嘟嘟,状态超级兴奋,满满的只有食欲,压根不打算单纯欣赏这种高不可攀到不可亵玩的美。这种时候她就满意地觉得:嘟嘟果然是她生的嘛,咳。   当然,她唯一心塞的是,这些菜看着就知道:全是素的,口味无比清淡养生。是的,无花只会做素菜。不过她欣慰的是,至少据说这道杂花生树就是素烧的肉;是的,吃起来是不同的肉肉做的花朵。隐形重口食肉动物司徒静对这道菜无比觊觎,不过,她只好奇一个问题:“如果你没吃过肉,你怎么知道牛肉是什么味道,猪肉又是什么味道,还有鸡肉是什么味道呢?”不科学呀。   她已经憋着不开口好久了。   无花终于抬眼了,眼神清淡,但是就有一种不想搭理她的感觉,眼一低,手下的动作又继续了。   “其实你早就偷偷尝过味道了吧。反正你什么戒都破过了嘛,也不差这一个。”司徒静越说越觉得很有道理。   无花真的是不得不开口,隐隐有一种他不开口制止眼前的女子会说出他一定不想听的话的直觉:“不是我第一个开始做素斋。”调味的原理都是一样的。   司徒静意志坚决:“那第一个把素斋做成肉味的一定是个破戒的和尚!”   无花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并不是只有出家人茹素。”做素斋的不一定是和尚。   食肉动物司徒静不是很能理解:“不是要守戒的和尚为什么要想着把素材做成肉味呢?直接吃肉不就行了。”   “而且,把素材做成荤菜的滋味,明明就是想吃肉的意思嘛。”司徒静觉得动机真是不良。   无花手指还按在半成型的“花梗”上,挑眉:“你说的不错。”司徒静眨巴眼有些意外的时候,手指继续动用了起来,又凉凉地补充了一句:“但你还知道,世上有一种行为叫 ‘守孝 ’吗?”   司徒静一哽,面子挂不住地继续嘟囔:“果然吃素都是被迫的。”   无花手里的花梗终于因为动作停了太多次彻底碎了。他看了眼居然碎掉的青玉梗;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真的参与这种无聊无知的话题。   司徒静看了兴高采烈地递了个空盘子:“不要浪费,把这个先给我和嘟嘟一人一半尝尝。”   无花再次看了一眼她。他这次什么也没说,把整盘鲜花盛开的菜肴直接推过来:“既然你不介意这道菜是毁掉的,就拿去吧。”   司徒静看了眼已经看着就洋溢着蓬勃生机的完成了大半道的菜,也无语了下:“你捏碎了一个花梗,再重捏一个不就行了。你这里只差这一朵花看着就造型自然了吧。”   无花倒也不意外她还看得出这一点,但他淡淡地说:“本来我也没打算端上桌,只是想全部做完了再扔掉。”   “你开口第一次打断我的时候,这道菜就已经毁了。”   司徒静觉得受到污蔑:“你……明明第一次你的菜没碎!”   “意境已经断了。做出来的菜也只有匠气;没有意境,样子再精美也是俗物。”   这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那你做完干什么。”虽然大概已经懂了答案。   “不把残缺的心境带到下一道菜。”   冷静   一定要冷静。   呵呵哒。   司徒静深呼吸一口气,不再说话,直接伸手把盘子拖过来;因为憋着气,动静颇大,然后直接摘了一束花开半丛,连着十数朵,每一朵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紫色单瓣小花。说来,这道菜看着就是一大丛似散在春天荒野的各色野花;往嘴里一送,狠狠地全塞进去,把嘴塞得鼓鼓囊囊像一个花栗鼠。艰难地嚼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唇间似乎有一层层极为丰富的滋味爆开,吃起来真的像鸡肉,却多汁肥美的多,而且奇妙之处,是难以形容的。但是她捕捉不到。她今天第一次后悔了:她应该慢慢吃的,天啦撸,好吃得要哭了。   眼前突然明亮充满希望的感觉;之前的日子简直白瞎了,这才是生活好吗?她活得是有多粗糙。   她以一种半晕眩的迷之感动状态又摘了一朵花开四瓣隐隐有些透明质感的蓝色小花递给嘟嘟,嘟嘟举着一对肉爪子小心地接住。   嘟嘟水润的眼睛盯了眼手中精致的小花,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啃了半朵;然后,他的眼神瞥向那座隐隐流光四溢恍若整块琉璃雕刻的玲珑小塔,简直出了神。   “嘟嘟,这是什么肉的呀?”耳畔娘亲的话让他突然从一种微妙的感觉中清醒,嘟嘟又看了眼也在看着他的人。嘟嘟知道这就是他的父亲。但是他被注视着的感觉并不那么舒服,很失望,不像想象中那么好;他的身体会不自觉绷起来,而不是像娘亲和外公搂过来的时候,下意识软下来,像泡进了暖洋洋的暮春阳光里;不会像跟在外婆旁边的时候,有一种像旁边有一棵很高的树的感觉,甚至是一座像天山那么高的山,甚至不如跟着姓南宫的叔叔,潜意识知道自己不管做了什么,把衣服弄脏也好,把裤子勾破也好,一定会毫不犹豫挡在自己前面顶着,表示要训训他好了。   他发现他的父亲在看着他,大概因为站得太远了,他感觉不到暖洋洋的温度。   他的父亲把那座小塔推到他面前,淡淡地开口:“吃吧,反正就是做给你的。”   可嘟嘟拿着小小的木勺,突然又不那么想吃了。   其实嘟嘟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表面那个大家都喜欢的乖孩子,不像娘亲笑眯眯地说的那样,是个怎么捏怎么戳都傻笑的面团子。   是的,嘟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大家会爱的孩子,虽然他在司徒静看来脾气很好,总是眉眼弯弯。他的唇并不丰满,反而有些薄;还是孩子,发自然是软软的,但是他的发质其实没有那么柔软,要柔韧的多,只是还不明显。   他总是笑得软软的,眉眼弯弯的,然后那些来找他一起玩的小孩不会知道,他其实不太想和他们玩。事实上他也不经常和他们玩,可他们依然喜欢嘟嘟,四里的大人也喜欢嘟嘟。嘟嘟总是那么白白净净的,他的衣服总是像每一个乖小孩那样干净,他的脾气总是像乖小孩那样和软。他看起来很耐心,小孩子提不动装满捡来的麦穗的筐子的时候,嘟嘟轻轻巧巧就提起来了,虽然他还是在笑,别的小孩就会惊叹和隐隐敬畏。别的小孩捉不到的鱼,嘟嘟一伸手就能稳稳捏住滑不溜秋的鱼尾。虽然他们都觉得自己不应该接近嘟嘟了;可是无论他们什么时候来找嘟嘟帮忙,虽然嘟嘟总是那么忙,学那么多他们从来不知道的东西,嘟嘟都毫不犹豫放下功课地答应了,非常地讲义气,实在是个让人感动的小伙伴。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提议来找嘟嘟的时候,嘟嘟就听见了。嘟嘟看着因为手一歪写坏的横平竖直,眉眼居然有些吓人的暗沉;嘟嘟还小,腕力不足,一直只能练基本功。他有时候很讨厌他们;可他要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好孩子,他知道他不应该讨厌他们。   他从小就能听到很多他不想听见的东西。   他很小就知道什么样的小孩大家都喜欢。   最开始很多人不喜欢他,最后大家都喜欢他了。   嘟嘟觉得这样很好。   可有时候又觉得这样好无聊。   但嘟嘟还是知道自己和这些年纪差不多的小孩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他们不会去认字,甚至没见过自己用的那么白的质地的纸张。他们的衣服总是灰扑扑的,总是改了又改,样式古怪不合身;就算是过年的花衣服,嘟嘟都觉得真的不好看。那些花样都不是呆板能形容的,真的很不好看。而他即使是练武,都穿着针脚细密的柔软合身的衣服。他不用等过年都永远有鲜亮得多的衣服。   后来他甚至知道。他的外婆是怎么样厉害的人;他开始清除这些人能安安静静不用交像别的地方那么繁重的赋税,不会有人突然把他们的田地房屋像别的地方那样毁掉,都是因为他的外婆住在附近。   而那时他的外婆。他本能地觉得很开心,虽然还说不清为什么要开心。   不过他那个姓南宫的叔叔来了之后,他再次发现他就算练武不那么认真,不那么听话,偷偷跑出去玩;他把衣服像淘气的被人追着打的小孩一样弄脏弄破,他的娘亲,他的外婆,他的外公也不会生气,也不会追着打他,依然抱着搂着他。   根本不会改变。他比那些别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精美的穿用器皿都重要的多。他的妈妈虽然总是训他的叔叔,可甚至其实很开心他能去那些草丛里打滚,把衣服都沾满泥泞。因为他玩得兴冲冲的高兴样子被她看到了。   他好像根本不用那么努力。   他却觉得,自己依然想那么认真地练武,要继续做一个他们都喜欢的小孩。而且练武很好,他可以力气越来越大,可以听见更多的东西;大人也不能瞒住他。所以他能帮助娘亲和外公,他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能发现那个想杀了自己娘亲和外公的女人,偷偷又在连和他学的差不多的武功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了外婆,而不是有点心软的娘亲。   外婆问他:“你希望我怎么做呢,嘟嘟。”   只杀过虫子,欺负过鱼,捏死过兔子和蛇的嘟嘟毫不犹豫说:“外婆,你应该杀了她。”她就不会再像蛇一样试图咬他一口,不会像兔子一样想蹬他。   外婆当时就笑了:“嘟嘟,你以为是杀死一只兔子吗?”   嘟嘟其实到现在还不太懂外婆为什么要这么问他。他也不懂他的外婆的眼神会变得有些奇怪。   他只是回答:“有什么区别呢?外婆你的佛经说不也说,兔子和人本来就是一样的?”捏死一只虫子,捏死一只兔子和杀掉一个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它们都是活的。   无花说今天已经没有做菜的心情、想和嘟嘟呆一会的时候,有点心虚的司徒静想想没阻止。她想不管怎么样,无花不至于在这伤害嘟嘟。她抱着嘟嘟不是很感兴趣的鲜花盘子去投喂也想来没见过世面的雄娘子了;南宫灵她决定忽视。丫的,他一定吃过。   嘟嘟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有和自己的父亲说过话;可真的说起话来,却又觉得不由自主就越说越多,因为他的父亲看起来那么认真地在听他说话。   嘟嘟不由越说越多,把自己之前对于外婆那个奇怪的眼神的困惑也说了出来。   嘟嘟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嫩嫩的,回响在这个暮间洒满夕阳余光的厨房;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吃小塔了,所以吐字还有些含混,透着点沮丧:“我觉得我说错话了。可是外婆不告诉我错在哪,只是摸摸我头。我错哪了呢?外婆讲给我听的经文上的故事就是那么说的。”   他的父亲到现在也第一次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头:“你没错。但是你长大就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出来。”他的父亲的声音温和中却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信任的感觉。   嘟嘟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日光又把他晒得暖洋洋的。刚刚果然是因为他的父亲站得太远了。他很开心:他感觉到他从没见过的父亲也很喜欢他。他的父亲肯定不是他担心的那种的很糟糕的会打小孩和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父亲。   真好,大家又都喜欢嘟嘟了。   哦,还有他奶奶;不过外婆之前就告诉过他了:他的奶奶本来就谁都不喜欢,也不喜欢别人靠近。嘟嘟原谅她。? ☆、第十七章 ?  司徒静带着干干净净的空盘子,再次回到厨房间的时候,发现厨房干净得像是没有用过一样,灶台上的白瓷清亮得映照人影一样。她四处一看,发现透过窗户,无花正在远处和嘟嘟说话。然后她看着无花的手似乎只是微微一转,却如同掌间握了一个玄妙的漩涡,一枚艳丽的花瓣被轻描淡写地拈起。嘟嘟看了很是开心地叽叽喳喳在说什么。   少林拈花绝技。   如果她所了解的不差,这样柔软的花瓣,下一步被激射出去,就能切金断玉,取人性命于一瞬。   无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视线往这里转了过来。司徒静不及多想,下意识就离开了窗户边。   嘟嘟也转头看了看,然后什么也没有看到:“……是娘吗?”   无花只是挑挑眉。   嘟嘟犹豫了下问:“我们以后会住在一起吗?”   无花淡淡地反问:“你希望吗,嘟嘟?”   嘟嘟有些纠结地说:“不知道,我要听娘亲的。”虽然他好想天天吃那么好看又好吃的菜。   无花唇角的弧度似乎浅了点,像是重复他的话一样问:“你要听你娘的?”   嘟嘟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小孩子都应该听娘的话。”不过,嘟嘟犹豫了下还是说:“那也是因为,我的娘非常非常好;如果是那种想把自己的小孩卖了换钱的,就不用听了。”   无花又笑了:“你知道的挺多的。”   嘟嘟有些骄傲:“当然,我从小就能听到整个村子的人说的话。现在我甚至能听到村子外路过的人说的话。我听过有人带着被拐骗的小孩路过村子的。不过还好,我住的那个村子没有这样的事情。”   无花的眼微微眯起来;然后他问:“嘟嘟,你能让我把一下你的脉门吗?”   嘟嘟看着自己白生生的手腕,犹豫了下才递过去。无花把手搭上去,双眸瞬间紧缩了一下,非常快,却不是错觉。他开口却问的别的事情:“那你去救被拐卖的小孩了吗?”   嘟嘟摇摇头,懵懵懂懂地说:“救了没用。养一个小孩子要花很多钱,他们爹爹娘亲都不要他们了;我也是个小孩子,养不了他们。”   嘟嘟想想郑重地保证说:“不过我长大后会救他们的。那个时候我就能养他们了。”   无花继续问:“当你的弟弟妹妹养吗?”   嘟嘟奇怪而不高兴地说:“当然不。我没有弟弟妹妹,我也不要弟弟妹妹。我会把他们当弟子养,像外婆那样;我会很厉害的,很厉害的人都会收很多弟子。”   “你哪里听来的?有些人是不喜欢收很多弟子的。”   嘟嘟讶异地瞪圆眼睛:“是吗?可是外公给我说的故事就是那样的。哦,对了,娘亲说过,外公知道的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不过我觉得还是要收弟子。不然别人来踢馆他不是每次都要自己来。总觉得好丢脸也好吃亏。”   片刻后,他的父亲再次摸摸他的头:“你说的对。”   ……   司徒静在走廊里碰见了一个人的无花:“嘟嘟呢?刚不是和你在一起?”   “我后来碰上了水夫人。我把他交给水夫人了。”   司徒静瞥了他一眼,调转方向决定去自己娘那里确认一下。无花在她身后再次开口,语调依然淡淡的:“你不信我?”   司徒静把身子再次转过来,她看了眼无花,近乎一字一句地反问:“我信你?”   无花并未在此纠缠,也反过来问:“那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司徒静干脆地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猜。我保证你不能做什么就好。”   无花勾唇,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似乎还是那个用清淡的声音解说佛理的妙僧,但却更像记忆里夜间私会的那个男人:“我们成亲吧。”   司徒静反应不过来:“啊?”   “你不想吗?”无花并没有靠近,眼神却幽暗中带着蛊惑。   但司徒静却更加清醒了,决定把这个深井冰的家伙扔在这也清醒一下;她微笑了一下:“谢谢,不想。”利落地转身。   “是吗?那水母为什么要和我的母亲商议婚期呢?”   司徒静僵硬地再次转过身:“你说什么?”   ……   司徒静发现嘟嘟确实在阴姬这里,她确认了下放心地专心和阴姬聊人生聊未来。   “我们当时不是那么说的吧,娘亲。我说了只要这个人定时来看看嘟嘟尽一下父亲的责任,还有就是不准拖欠生活费啊!”她指了指跟来的无花,“我没说要嫁给他!”   “你既然喜欢他,嘟嘟也不反感他。我给你做主不好吗?”阴姬不为所动,眼神却看了看嘟嘟。   司徒静也看了眼嘟嘟,努力缓和下有些狰狞的语气:“谁说我喜欢他了?好吧,那是之前。我现在不喜欢他了。”她的心情真的有点内伤。   阴姬却压根用“别胡闹”的眼神敷衍地看她一眼。   司徒静深呼吸一下,换一种方式,温柔地问自己的娘亲:“我最近什么时候说过想嫁人了?而且我四年里什么时候说过还喜欢他呀?”   阴姬也不想当着无花面多说什么,所以依然用眼神表示:你自己清楚。   司徒静知道让嘟嘟避开没有意义,嘟嘟现在的听力范围已经很远了;但是,她可以接受为了嘟嘟好,促进无花多来看看嘟嘟,让嘟嘟成长更健康开心一点,可没打算自己也那么草率地就嫁了:“您知道我当年本来是要自杀的吗?”   整个屋子都一静。   司徒静也不算完全说谎,原身就是想求死的时候她轻而易举地过来的;她想活。“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您的女儿。我知道和人私通怀孕会被处以极刑;我本来想干脆自杀的。”   “我去找您碰一碰运气的时候,也是有随时被您掌毙的觉悟的。”   “但他只是打算利用我偷天一神水而已。”   “您觉得我想嫁给他吗”   “不过,我也不算恨他。当年也不存在强迫,你情我愿;但我也不觉得自己想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他连亲弟弟如果必要都能下手灭口。”   “你敢否认吗?”司徒静今天再一次回头看了眼眉目平静的无花,眼神却出奇的冷。   无花没有说话;甚至看着她的眼神依然平静,却幽深莫明。   “我只是打算让他经常去陪陪嘟嘟,如果他确实承认嘟嘟是他的儿子。”司徒静看着神色怔忡的阴姬。   她第一次在阴姬眼里真真切切看到歉疚。司徒静有些不自在地把脸撇开,因为她始终记得该承受这份歉疚的人已经放弃生命了,她对阴姬的只有感激:“娘,我没怪您。我只是不想现在成亲。我已经不想成亲了,像您这样也很好啊,为什么非要成亲?”   痴儿。阴姬知道,就好像她被背弃过一样,觉得自己受了欺骗那样;就算那样,她也并不是能对司徒燕忘怀的:“我这样有什么好?”她叹了口气。   还好司徒静不知道阴姬的心理活动。她觉得不成亲,咳咳,潇洒地喜欢哪个女孩子就是哪个;替换成她,喜欢哪个男孩子就是哪个,简直美好好吗?额,当然,她不会一起的啦,她很有节操的。为了这个美好的梦想,她一定会努力练武,不到娘亲的水平,也要到石观音的水平啊。活生生的例子在这里,人生如此有盼头,她不懈怠很久了!握拳!   “可以,我可以定下半年之约。我每半年去拜访一次神水宫。”无花的姿态依然是超脱的,声音依然清淡文雅。他看着转过头来的司徒静,眼神幽深,终究没有说抱歉的意思;只是微微笑了笑。   司徒静本人对他确实没有强烈的爱恨,那些过往随着原身的离开本来就该随风而去了。   刚刚还很严肃掷地有声的司徒静甚至脸皮很厚地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马上还会做夜宵吗?”   无花态度也很自然:“可以做。”   司徒静满意地转向低着头的嘟嘟,一把抱起来,亲了一口不说话的嘟嘟;嘟嘟用肉肉的手臂抱住她的脖子,把小脸埋在她脖子里,她脖子被轻轻细细的呼吸弄得痒痒的。   感觉无花一直看着,她瞥了一眼,决定要对马上还要做菜的人态度稍微好一点:“怎么?”   “你很喜欢自己的儿子。”   司徒静一时没忍住:“像你的母亲那样不喜欢自己儿子的才是少数好吗?”   无花轻笑出来。? ☆、第十八章 ?  司徒静是想把南宫灵带走的;不忍心就这么扔下那么相信自己哥哥和母亲的南宫灵。永别的可能性太高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和南宫灵斗嘴都培养出情分了。诚然,南宫灵也未必是多傻白甜的人,他杀过人,很多无辜的人,而且并不愧疚;他喜爱嘟嘟不过也是因为敬慕兄长的移情作用。他心中最大的一部分的柔软给了他认定的亲人,他在亲人面前真的是可爱而单纯的,甚至因此对于自己侄子的亲人也很友好。   江湖人多仗义疏财,义气重千金,千金散尽还复来;丐帮中人也是其中翘楚。为什么南宫灵总是那么好脾气地被敲诈呢?大概他心里还是觉得散财在这里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和对金钱很有概念的司徒静不一样,南宫灵可以说对金钱是没有概念的。他对于金钱的看法就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这里有,而他认可的人需要,就豪气大方地一摆手,都送你了。还?还是不是朋友了,有什么好还的。不就是钱吗?   嗯,这就是我们最爱的土豪朋友的最佳范本。   司徒静也不舍得这样的好朋友。   可是南宫灵却没心没肺地和他们告别了;他当然想留在这帮母亲和哥哥的忙。看着南宫灵灿烂的笑嘻嘻的脸,司徒静心里简直五味杂陈。   二货。   司徒静决定为了他,不惜冒着被阴姬众更加深度误会的风险,顶着石观音暧昧得简直“慈爱”的渗人眼神里拉着无花去安全范围内单独说话。   无花依然素袍白袜,腕间一串简单的念珠,看起来质地也并不名贵,垂下简单的联结;他看起来很耐心地等司徒静开口。   司徒静的心情又有些不一样了。如果是南宫灵的死劫算是跨过了,无花的倒是近在咫尺。   司徒静斟酌了下,决定从封建迷信的角度开口:“你应该很相信命理吧?”   无花挑眉,神情一派谦和,表示静候下文。   司徒静努力很严肃地说:“你这一生,遇楚则输。”然后她就停顿了下,等无花问一句;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无花还是很配合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你有发现,楚留香从来没有输过吗?不是切磋,是生死之战?”   无花笑了,你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司徒静看着他的眼睛,也不能像别人说的那样,看出什么情绪来;他的音调依然是淡淡的:“你觉得我胜不了楚留香?”   司徒静努力用高深莫测的表情表示:“你是胜不过命。”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你看看楚香帅和你的母亲生死战的时候,是谁身死?如果你还不想你母亲真的身陨,你最好注意下。”   “天下能胜过母亲的,我知道的也只有一位水夫人。”   司徒静还是琢磨不透无花信了没,尽人事地用他听得懂的话解释了一下:“你最好信一下。也许楚留香从来只做善事,不碰人命,运道自然眷顾他;不管遇上怎么样的危险他都能逢凶化吉,不管对手武功比他高多少,倒霉的总是他的对手。”   无花终于拨动了一下手上的念珠:“所以你觉得我孽障缠身,早晚有报应。”   司徒静给了他一个“还算有自知之明的眼神”:“不管你信不信,你碰上楚留香最好躲远点。”貌似无花就是被制住后被谁灭口的?记不太清楚了。   “那你觉得,一个人做过功德,也犯过孽障,能相抵么?”   ……司徒静觉得收回原来的评价,压根没有自知之明:“天下最重不过人命。不是说一条人命胜过七层浮屠吗?你可以自己算算你建的浮屠多,还是毁掉的多好了。”   “给你自己积点德吧;如果你信这个,那你也给嘟嘟积点德。”   无花深深看了一眼司徒静:“你不愿与我成亲,就是不想沾染我的孽障吗?”   司徒静很干脆地说:“不。这个太玄乎了。我只是觉得,连那么信任你的亲弟弟也能下狠手的人,真不愧是石观音的儿子。让人想着都不寒而栗。若你躺在我身侧实在是夜不能寝。”   “你为什么认定是我想杀了小灵?”无花唇角的笑一直没有褪去,“我是母亲的儿子,小灵就不是了?”   “你就当不是谁都是瞎子吧。一个人伪装和表现得再好,不可能每个人都骗过去。”司徒静含糊地遮掩过去,“南宫灵那家伙就不提了。你骗过你心眼明亮的师父了吗?没有吧。”   “我能看出南宫灵对亲人是真的有感情的,却看不出你是不是有心。一个没有心的人,除了眼瞎的和犯傻的,没有人肯真心对待也是活该。”   无花的笑意终于淡去了,面目冷淡地看着司徒静。   “你看看你的母亲吧。也许南宫灵和你她都不爱,但至少她看到南宫灵,像看到一只真心听话护主的宠物犬,她也才会去抱抱亲亲,释放善意;不然你弟弟也没傻到那个地步,会相信母亲是真的在乎他的吗?你虽然不稀罕,但是你连这个待遇都没有吧。”   司徒静后知后觉发现场面好冷。   司徒静看着周身凝滞的无花,暗自戒备他会恼羞成怒地动手;他敢真动手,浪费她好心,她也未必怕他。   她可不是武功只有二流的司徒静了。   无花周身的气息终于平和了;他闭着眼睛,缓慢地一下一下拨动着念珠,不知道心里还会不会念些经文。两息后他就睁开了眼睛,依然像之前那么看着司徒静,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些喑哑,也没有微笑:“你既然看得那么清楚,又何必还喜欢我。”   司徒静像被点着了,亟不可待就要分辩:她说了多少次了压根不喜欢他。她又不是原来那个了;而且就她看来,原来那个也只是迷恋,能有多喜欢呢?但是在无花的注视下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好吧,无花确实是那种极其吸引人的异性,何况他还有意无意和你行止暧昧;出于皮相,嗯,还有美食的加成,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虽然是南宫灵的生死促使她最后多交流几句,但她确实吧,觉得无花就那么没了也挺可惜的。   最终她还是诚实地说:“我也没多喜欢你。”若是无花最近都戴着那个传说中丑陋的面具,是一个干瘪的老男人的形象,哪怕会做一手好菜,腹有诗书,文采横溢;请原谅肤浅的她也不会有好感生出来。何况这个人还冷心冷肺,漠视人命。   但谁让无花生的那么美貌呢。   看脸的世界就是那么残酷。   这场面还挺尴尬的,她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就当我不想嘟嘟那么小父亲就没了好了。”   说完有些后悔;觉得场面更加尴尬了。   “我觉得我只有最后一句话要说了。”司徒静觉得每次都靠她来打破诡异局面真是心累。   无花的眼神在阳光的柔光处理下似乎还有些温和的错觉。   司徒静只是多看了两眼,然后不死心地期盼地说:“你算是还俗了吧。”   “是的。”   司徒静眼神更亮了,不由自主弯了,满满洋溢着阳光的温度;她兴奋地建议:“那你有兴趣学学怎么做荤菜吗?”   司徒静不懂为什么场面又冷了,果然实在是没办法好好交流。   心累。   “没有。”无花似乎想起什么厌恶的东西,声音出奇得冷淡:“杀生非常脏污。”   司徒静:……她忘了这还是个洁癖重症晚期。   她咬牙切齿:“呵呵,你还嫌杀气污了你的琴声呢;也没见你自己不杀人啊。”杀鸡杀鹅杀兔子怎么了!人都杀过的人没有嫌弃权!? ☆、第十九章 ?  司徒静磨得阴姬同意她带嘟嘟下江南了!   行李之类基本都在雄娘子和阴姬的建议配合下收拾齐全了,银票也准备得足足的,只要雇个马车就可以成行了;司徒静的内心很是有那么点迫不及待的。反而是嘟嘟的课程还没结束,拖得亲子游假期不能开始。   出门理由当然是因为长长见识,既然武力值也够用了;不仅是嘟嘟,对她自己也一样,都应该丰富阅历,行万里路往往胜过读万卷书。此外,她也觉得自己应该看看更大的世界,开阔思维和眼界,才能自己挣脱武学上的瓶颈。而江南确实是司徒静内心的首选,锦绣江南往往是曾经见证繁华和风情的好地方。治安也比较稳定,生活设施在各武侠小说里都鉴定相当不错。司徒静也很想看看这个年代的江南。当然了,原则当然是不惹事,随时和神水宫保持联系。这个司徒静也愿意高度配合。她当然也把安全放第一位,何况还带着她的宝贝嘟嘟一起出去。   武学作为理由之一也并不作假,司徒静最近真的花了很长时间思考武学的问题。   她渐渐也有些发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怪圈。一开始,她是觉得她看过不少的武侠小说了,各家的都有,能信口说出很多武学理论;她觉得在这个真实的武侠世界,这应该是她的优势。她知道那么多顶级的功夫大概是怎么使出来的和它们大概的原理。虽然被南宫灵打击过,可是她还是没放弃希望;渐渐地,她觉得她总可以重现一些书里的绝学,来证明自己是可以把武功练得那么好的。   可是,江湖上见过别人出招的多了,所以当时和她过招的南宫灵总是说见过类似的招式,对她觉得看过别人出招就能模仿下来的想法非常无语。可是她坚信她也很清楚原理的。但是事实证明没那么简单。这让她非常挫败。   或许,她还不如应该像现成的例子……宫南燕那样,老老实实听自己的母上一点点讲述精要,自然能把武功继续向上提。可是,她有些不情愿的地方就是,那样有意义吗就好像宫南燕,看着武功出奇的高,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真和人生死相搏是很没有底气的。   又想起了宫南燕呢,心情其实很复杂。在司徒静相处过和亲身接触过的人里面,宫南燕是唯一一个,她亲眼见过的活生生地呼吸过、冷嘲热讽过、声嘶力竭过,却已经身死的人。哪怕都不是她亲自动手,也是一个彻底死亡的人。她真心想过她若从此不怀歹念,也许有朝一日也会和解;怎样的怨望都有消弭的一天吧,如果现实能够紧紧压住她,让她无计可施。最终她因被发现短期内就开始放肆地重拾旧日的神水宫顶级武学,而不是所被要求的普通内功。她最终真的在阴姬面前自杀了;对于她来说,再成不了高手,从此被那些本来不如她的人踩在脚下,宁可死了。   司徒静其实不太能理解的。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想法不一样,并不是都能得到包容。死了就是彻底结束了。也许她是受不了被人嘲讽,但一来种因得果,她当初对人和善,别人此时也就不会落井下石;她不先来想除掉雄娘子,也不会被阴姬废掉武功。二来,人都是有韧性的,都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不是极端的情况下,只要你愿意好好生活,从此洗心革面,那么日子总是会重新好起来的,虽然看起来不太一样了。但是宫南燕却选择放弃生命。   而她,每天都在努力想着提高武力值,却怀疑自己不到生死关头能不能真的下手杀人。   所以,她在闲暇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就想起无花。像他那样的,把同类能够当做花鸟鱼虫那样轻描淡写地折杀的人,总是细思恐极的。他就算不把自己放在能俯瞰同类的位置上,姿态也是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那样,永远是超脱的,超脱在自己的族群之外。这种人聪明绝顶,饱读诗书礼仪,举止永远优雅得当,如在云端;却也就那么优雅地把世俗的道德也都在踩在脚下。也许在书外,你会觉得这样连取人性命都文雅有礼的人实在是有一种抬眼间就勾魂夺魄的致命吸引力,罂粟那样妖冶而诱惑;看起来比那些恪守原则的侠士高明也有意思的多。   但你设身处地想象一下,一个真的在对你下杀手还能温柔地微笑的人;上一刻还和你谈笑,你下一刻却发现你喝的酒里有他下的毒,该是怎么样的滋味。当文字具现化,哪怕无花确实如书中那样风采惊艳,若不是司徒静对自己的武力还有点底,她甚至不会想单独相处的。   不论旁人怎么误解,司徒静始终觉得她不可能真的和无花相伴一世。哪怕司徒静承认,她真的是喜欢过无花的,在她还不是“司徒静”之前。她喜欢无花,还喜欢原随云,对这样优雅致命的人萌得嗷嗷叫过;但是她真的发现到了这个世界,却直接掐灭了那么一点绮念。曾经看起来没什么爆点了,还多情又渣的楚留香看起来已经可爱极了。一个不愿意杀人的人,在这个刀光剑影的真实年代确实让人感叹的。一个杀人并不一定偿命,世俗官府与法律的力量无法约束的地方,能恪守信念,不因为任何一己恶念而杀人,从开始到结束的人,难得的可怕。   司徒静爱自己可能不被旁人重视的性命;人其实也该想想,别人也一样像她那样爱着自己鲜活的生命。而无花就是那种不尊重生命的人。   今天,他能因为自己的需要就灭杀敬慕着他的亲弟弟。她怎么有自信,她永远不会挡在他的路上呢,难道是相信阴姬永远能庇护他,就不用担心他哪一天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下手?那也太可悲和可怕了。哪怕她武功能更高,也许比他都高,但杀人的可不一定是武力。   说到底,因为一开始就对无花有一个印象,司徒静对无花毫无信任,也始终没有放下戒备。她为什么总是带嘟嘟看着无花做菜呢;可不只是好奇,也是求个心安,透明厨房看起来总是放心的多。   司徒静其人,看起来懒懒散散总是想着享乐美食,天天弯着笑眼不会生气,爱说点无伤大雅的话戳戳你痛脚,为了生活才认真练武;并不是多有原则的人,但她的心其实也很难暖乎。她能把阴姬雄娘子当做亲人,却始终无法当做父母;因为这不是真正生养她的人。她爱嘟嘟,是因为她真的尝过分娩的痛苦,因为嘟嘟也全心地信任她,熨帖可爱。她目前过得不错,为什么要去接受一个不定因素无花呢。   大概人是不能念的。当司徒静对着自带柔光磨皮效果的照得了模模糊糊的黄铜镜练习挽新学的妇人发髻的时候,弟子通传,无花来了。是的,妇人发髻;司徒静想着出门在外还是少沾是非,干脆用妇人身份带着嘟嘟比较方便,至于是寡妇还是丈夫常年在外就看她临场心情了。   这个场景下听到无花来了,她看着镜子里基本发髻都要弄好的自己,也是很无语的。而且才过了一个多月,无花上门……总觉得明白了什么。就这么拆了重换发型似乎也很矫情;一念之差,司徒静最后几步很快弄好了发髻,抱着幸灾乐祸的微妙心理好心情地簪了串珠花,配了一双垂珠状的耳珰。   司徒静对发髻其实也不求甚解,比较清楚的就是未出嫁少女的头发是可以放下一部分的,妇人的呢就全部挽起来。至少她现在了解的就是这样。她懒,会的发髻很少,之前天天梳着的是雄娘子教的垂髫分肖髻,觉得很好看,就懒得多学了;熟手后基本天天那么梳,就是将发分股,结成两个发鬟在头顶上,不用那些托拄,让发鬟自然垂下,余下的头发歪着束在一侧的耳下,让发尾垂在肩上,看起来特别小清新可人有木有。今天学新的,也是惭愧地觉得偷懒学的萌哒哒小清新的双螺髻感觉实在嫩了点;好吧,就是见异思迁,觉得雄娘子新挽的百合髻特别好看。是的,雄娘子至今还半自愿半被逼穿女装。   虽然他号称不是自愿的;但总是梳不同的美美哒发型,实在不让人怀疑他其实乐在其中好吗?   无花看到司徒静的时候微微愣怔了一下,司徒静也是。无花是看着司徒静那么自然地妆扮成一个巧笑倩兮的俏丽的小妇人,看起来很不一样;司徒静也是看到了无花的新外观。普通的短打外袍,相比之前满身风尘,面带倦色,发型进化成了碎发,长得还挺快的;看起来就是个俊秀的普通江湖人,风华内敛,十分低调。看他手里拿着的斗笠,不难看出他出行时候的全套造型了。   还挺狼狈的。司徒静眨眨眼。   “我来履行之前的半年之约。”无花开口的语调还是浅淡从容的。   司徒静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听起来就很没有诚意地说了句抱歉:“我过几天就要出门了。”   看无花微微愣了下,她语调地轻快地解释:“我带嘟嘟下江南玩。你过半年再来?”这话倒是有点调侃的。   无花没有说话,只是那么深深看着她;她渐觉不好意思地无趣地收了笑,和无花大眼瞪小眼。   “那你能晚半年出门吗?”无花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司徒静的眼睛,“我现在需要留在神水宫。”   “然后呢?把楚留香引来神水宫?”司徒静想到了一些东西,语气有些不好。她的现任母亲阴姬,也算半个BOSS,至少是在楚留香来后绝了生念。虽然现在起因基本消灭了,她也是不放心的。人涉及到亲人,总是不愿冒一点风险的。   “……你很忌惮楚留香。”无花若有所思,眼神更加幽深,微微眯起。   司徒静抱起了双臂:“我有忌惮的理由,不是吗?”司徒静顿了顿,语气冷淡:“我也有拒绝你呆在这的理由。”   “而且,我要出门了。”   无花突然说:“我救了我母亲。”   “哈?!”司徒静没反应过来。   “虽然她武功境界跌落,却依然是一位顶级的高手,现在实力和我师父天峰大师在伯仲之间。”无花笑了笑,笑意中似乎还渗透着一些什么东西,“她现在是这个世上最恨那位香帅的人了。”   司徒静有些犹豫地问:“额,她怎么了?”石观音最得意的一是美貌,二是武学。但她的武学路数却被阴姬天然克制,心中也是对阴姬的存在而不安的;只怕有一天阴姬有对她出手的理由。所以无花若和阴姬之女有情,石观音当然非常高兴,但也只是一般的兴致高昂。现在她武功退步了;但感觉还不至于感情达到极端。而书里面,石观音可是被刺激的功法出岔子,瞬间红颜化为枯骨。   司徒静想着打了个冷颤,脑子里出现一个白骨夫人的形象。天啊,应该不至于吧,那不是转玄幻频道了吗?   “她只是恢复成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无花依然微笑,笑意还很真实;“小灵在照顾她,她情绪很不稳定。”   石观音……四五十岁了吧。自古红颜怕白头,纵然是石观音……不知道怎么样了。“你把她就这么扔给南宫灵?”石观音快疯了吧。   无花笑意淡了些:“母亲的武功依然高出我一筹。我不认为我有本事左右她的想法;是她信任小灵,小灵也不放心她不是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救了我的母亲;她也还是一名活着的当世高手。”无花这一刻,一身尘埃,境地落魄;可他依然风姿卓然,眼神甚至出奇得冷静和明亮。   司徒静其实不太懂他的意思。他是强调自己还没有输,还是楚留香还有石观音对付?还是,他没有冷眼看自己的母亲死,反而出手救了她?……或者别的。   不过无论如何,无花这一次看起来,还没落魄到谷底,甚至被抽去风骨,失去风度。? ☆、第二十章 ?  其实,无花要留在神水宫,司徒静真心有很认真地拒绝过的。他们也扯了一段时间,但是,最终,司徒静所有的话都被无花一句话堵住了。   司徒静表示愿意做荤菜的无花实在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拒、绝。   真的。   她还有蛮多话要说的,最后全部咽了下去。就是那么有原则,嗯。   于是,现在她和无花两个人站在了阴姬面前;甚至被阴姬看着的时候,她还是知道羞愧地低下头。   然后,没有然后了,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的阴姬还是默认了无花的存在;达到目的的司徒静不给无花说话的机会,直接拽着他袖子把他一起拖走了。   总觉得莫名心虚。   感觉依然愚蠢地做了什么。   还是不要想了。   “我们带嘟嘟去捉兔子吧!吃兔子比较不浪费。”司徒静不由分说直接拽着无花往嘟嘟房间走。   无花看了看拽着他衣袖的手,眉目低垂,看不清表情,但微微使一个巧力就站稳在了原地,语调沉静而坚决:“我想先换衣服。”   司徒静抽搐嘴角:“你马上去草丛里捉兔子,换什么衣服!回来再说!”   无花微微皱眉,最终没有反驳他根本没答应“捉兔子”这件事,只是说:“捉兔子不过一抬手的事;你还要带上嘟嘟做什么?”   司徒静瞥他一眼,用上内力继续拽着就往前继续走:“但是嘟嘟喜欢捉兔子。”为此她不得不经常吃兔子;虽然她其实不太喜欢兔肉,总觉得不管这么处理,多少有点腥臊。但是神水宫的厨娘手艺还不错,还是勉强可以接受啦。不过她很期待无花怎么处理的;她还是相信他在美食上的权威性的,认证过的嘛。   无花一振袖就可以甩开司徒静的手,但他终究没那么做,并没有意义:“喜欢捉兔子?”无花这么问,其实也不执着于答案;似乎,就是那么随意地想问了,于是就随意地问了。   “对啊,南宫灵带他玩的时候发掘的爱好。”转眼就到了嘟嘟房间门口;今天是嘟嘟的休息日,没有人认可司徒静的五天工作日两天休息日的安排提议,七天七天的阴姬和雄娘子都觉得怪怪的,不好记……最后是十天一休沐,恰好一旬。   嘟嘟正在房间画画,可不是儿童简笔画;嘟嘟态度很严肃的。神水宫没有请绘画老师,司徒静印象里又是艺术本来就没什么规则,嘟嘟想试试画画,就给他买了各种齐全的画具,随嘟嘟爱怎么画就怎么画。而且,她确实觉得嘟嘟画什么都好看……哪怕看不懂画的什么,但是嘟嘟审美天生挺好的,画面看着也是蛮不错的嘛;而且,我们国画不就是重写意嘛!额,本来就不需要画得像。于是司徒静总是毫不犹豫地表扬嘟嘟。   嘟嘟还是很被司徒静的话鼓励的,就信心十足元气满满一直自己折腾画画了。   然后,现在,无花透过半掩的门看了一眼,眉头就锁了起来。   嘟嘟画画的时候很专注,而且他潜意识也很信任神水宫的环境,一时精气神都在画上,都没有注意司徒静和无花在门外。但是他们看着他的时候,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视线注视,抬眼,小脸还有些阴郁,但马上就瞪圆了眼睛,眨巴了一下。   无花直接走了过去,近距离看了看嘟嘟的画,眉头没有松开,也没有说话。   嘟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司徒静,一个三头身的小正太就那么茫然地站在那里,还不清楚情况。因为无花到来的时候嘟嘟就在画画,压根没有自动监听神水宫;换句话说,画画也是嘟嘟学会控制心神专注的办法之一。   无花转过脸的时候是直接问的司徒静:“你给嘟嘟请的哪个流派的画师?”   司徒静也眨了下眼:“嘟嘟画着玩的,请什么师傅。”   无花居然毫无意外的感觉;不再理她,低头看向有些无措的嘟嘟:“能告诉我你画的是什么吗?”   “……不是什么,就是我想画的东西。”嘟嘟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无花,“不行吗?”   无花一时真的觉得不太理解,只能再次看向一直教养嘟嘟的司徒静。司徒静确实是懂的:“嘟嘟按感觉画呀,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她确实觉得嘟嘟画得很好看呀,嗯,就像欧式装潢的人家墙壁上挂着的装饰画。嘟嘟画得好看多了!可有艺术天赋了。   但是国学派的无花显然是无法理解抽象派艺术的真谛的;他显然真的不懂司徒静是怎么想的了:“你不打算让他学画画?”   司徒静也不理解,莫名其妙地说:“我有定时给嘟嘟买画具呀。”   无花忍了忍,语调最后还是温和的,但隐隐有些压抑:“他连抓笔姿势都是错的。”   司徒静不服气:“这还有固定的吗?”   无花有一刻有些哽住:“……确实没有。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从未见过有人像使用糊墙的刷子一样抓着笔作画。   司徒静很乐观:“说明嘟嘟自成一个流派嘛。”   无花终于单手抬起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司徒静也看出无花是不喜欢嘟嘟的画了;真是没有鉴赏的眼界,艺术是没有规则的没有规则的好吗?!   嘟嘟突然开口了,有些疑惑:“没人那么抓吗?娘亲说她看见过别人那么抓的。”   她是看见过啊……不过,是上辈子看人,额,画油画的。没关系,创新很好嘛。而且,嘟嘟真的画得蛮好看的呀;可惜现在都是中式古典装修,不然挂墙上可棒了好吗?   不过看着无花看过来的眼神;她是憋屈地无法解释就是了。   “嘟嘟画得好看不就行了。”   无花有些不明白司徒静是不是认真的:她真的觉得,这样随便画的色块堆叠在一起很好看吗?   “嘟嘟,你告诉他你画的什么”司徒静有些心疼地看着蔫搭搭的嘟嘟,气愤地给嘟嘟撑腰。她,咳,才是看过印着无数中外名家画作的美术课本的人好吗?才不像无花,见识浅薄╭(╯^╰)╮   “天空。”嘟嘟的声音依然是嫩嫩的,“这是我昨晚看到的晚霞漫天的天空。”   这么一说,无花的感觉是清晰了点,这种杂乱也能解释成云彩,仔细看确实不是杂乱无章的;他隐隐能感觉出,日暮时分一种自然寂静而无力的感觉。当他眼里看的不再是画。他也觉得自己大约是着相了。但他也从来没见人单独地画过天空:“你为什么想到画天空呢?”   “可娘亲说,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呀。”嘟嘟说得有些小心,但言语里,却透着理所当然。   无花眼中,一时意味不明,复杂万分。   “我画得不好吗?”嘟嘟神情有些失望;他可不敢让娘亲知道,其实,他也不太相信娘亲说的话。他不管做什么娘亲都说好,虽然他听了也很开心很高兴;可如果不是他还能听到别人怎么说,他真要以为他真的是天下最聪明最厉害的小孩子。做什么都不会弄砸。   他早就知道,他的父亲,画技也是冠绝天下的;这在他心里就比他娘亲权威得多了。   “……你确实画得和任何人都不同,但也确实画得很有意思。”无花声似叹息,“但你要学会让别人觉得,是他们看不懂你的画,而不是你在胡闹地画画。”   “所以,你有时候就是随便画的吧。”司徒静吐槽地插了一句。   无花:“……心有所感才会提笔,但那种感觉确实无法一语道出;最终任凭解说而已。”   司徒静歪歪脑袋:“那不还是随便画的意思吗?”   无花:……他早该习惯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理会她的话。   司徒静得意地看无花不再说话:“我们还是捉兔子去吧?”心情值爆棚地捞起还想说什么的嘟嘟。习武的好处就是,她抱起这么大的嘟嘟也轻而易举。   不用男人,她也完全可以和嘟嘟玩举高高哦。   虽然嘟嘟居然两岁后就不喜欢举高高了。   嘟嘟则在痛苦地思考:他怎么才能让娘相信他真的不喜欢捉兔子呢?那天,那天他玩得那么开心真的是个意外!是意外!他是不喜欢捉兔子的!他杀了那么多兔子了娘亲为什么也不相信呢?? ☆、第二十一章 ?  司徒静要承认无花的武□□用技巧不是现在的她能比的。   当无花出现在草丛里那只呆兔子的背后,它甚至是没有察觉的;而当无花终于伸手去捉它,它的小耳朵似乎动了动,终于察觉到了危险,可无花的动作看似缓慢却流畅得不可思议,明明就是普通的弯腰和双手捉住,那只兔子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跳不出去。司徒静大概能看出门道来,无花的手握住的角度和似乎不经意的动作微调都是恰到好处的;用最小的力达到最完美的效果,显然是她也要学的。   远处的嘟嘟要学的就更多了。看似嘟嘟捉兔子也很熟练了,但从一开始兔子就发现了嘟嘟;嘟嘟不过凭借轻功施展起来比兔子跑得还快,才很快就扑住了兔子。   “娘亲,这只兔子很肥。”嘟嘟在远处兴奋而残忍地拎着兔子的两只耳朵摇了摇开心地对司徒静大声说了一句。   司徒静看了看无花手里的兔子,出乎意料,无花正在抚摸它的毛皮;这只兔子显然被安抚下来了,不再试图挣扎和跳出掌心逃跑,甚至还放下戒心蹭了蹭无花的掌心。   “可以回去了?”无花这么一边漫不经心地安抚着兔子,一边侧头问她。   司徒静看了看那只乖巧可爱的兔子,心中很是有罪恶感,说了句:“是啊,两只兔子够了……”她还想说,看你还满喜欢兔子的,对兔子倒是很温柔;就看无花闻言低头扫了眼兔子,手一反转,在兔子还茫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捏碎了它的喉咙。依然控制得非常好,连毛皮都没有戳破,完整无缺,只是平端瘪了一段下去。   司徒静本来还带点笑的脸色有些僵;背后一股冷气窜上来。就是这样的感觉,不寒而栗。   是的,宰杀小动物是为了口腹之欲,这本来就不是正义的;干脆利落让人家瞬间死亡某种意义上还蛮人道的。司徒静承认她自己平凡而伪善,知道动物很可爱,但却不会为此茹素;但她把宠物兔和肉兔还是分开看的,她本来想说,无花真喜欢兔子,要不换一个呗,或者换别的小动物宰杀好了;其实就是一种伪善。   可是无花也许是为了省力,省去制服临死前挣扎的力气,就先用善意和温柔麻痹了这只兔子。   “在它已经信任你的时候杀它,这也是你习惯?”司徒静声音有些干涩。   “我以为我们来就是来捉住一只兔子杀了它的。”无花皱了皱眉。   “这是我们要吃的,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建立情感联系呢?”司徒静试图解释她的观念,“兔子也有感情,你在它信任你之后杀它,这感觉……”   “你知道它有感情,你不还是要宰杀它?”无花声线冷冷的,“我不懂你指责我的立场。至少我从未食过荤腥。”   司徒静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所要说的是站不住脚的;可她还是说了。大概,她还是指望无花能理解她的意思。   司徒静情绪有些低落。其实,重点不是兔子,重点还是无花的态度。这让她觉得,不管他怎么表现得温和没有攻击性,骨子里凉薄而冰冷,衬得所有外在表现都虚假而完美。   是啊,她果然伪善得要命。她没那么关心一只兔子。不过是再次确信,无花果然不可信任罢了。   她生气的不是无花,是不知不觉对无花有了那么点期待的自己。无花的暧昧态度果然多少还是动摇了她。   不过还好,一个人的本性果然没那么容易掩盖,不是吗?   嘟嘟跑过来了,一来就发现这里气氛怪怪的;本来还很兴奋的小神情慢慢退去了,有些不安地望望它们。   嘟嘟抱着兔子,干巴巴地问:“我们还去做兔子肉吗?”   “做!为什么不做!”司徒静一把揉了揉嘟嘟的头,“兔子都杀了,为什么不做菜。”   嘟嘟看看司徒静没洗过的手,表情很纠结;但不敢表示自己想洗头。总觉得已经很不高兴的娘亲一定会更不高兴。   事实证明,司徒静的情绪排解非常快;或者说,想通症结,放弃了心结后,她看起来又兴致勃勃了。   她只是制止了厨娘帮忙剥皮和初步处理,有些强横而不怀好意地非要无花自己来。   无花只是再次看了她一眼,就把兔子拿了过来。但他没有立刻动这只兔子,而是看着司徒静问:“你真希望我来处理这只兔子?”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司徒静哼唧了一声,“放心,你处理得不太好也没关系,我不嫌弃。”真弄得血淋淋不堪入目她还可以遮住眼睛。   “伪善。”司徒静第一次看到无花的冷笑,眉梢带着讥诮,隐去了一贯的谦和温柔,似乎用俯视的眼光看着她一样。   司徒静觉得被踩住尾巴一样触怒了:“我就伪善了!就要你来杀这只兔子!不对,它都死了。你自己剥皮去内脏。”她很愤怒,却不知道愤怒的是什么。   一时间,厨房里的气氛居然有些诡异。嘟嘟在一旁,表情隐隐有些难过。   这次是无花过了几秒后先开口问厨娘:“你能先处理一遍给我看看吗?”打破了一室寂静。   “……你还真没看过杀兔子啊。”司徒静没话找话嘀咕了一句,看起来算是就此揭过。   厨娘看了看司徒静,就先上前熟练地处理另一只兔子。画面果然有些血腥,司徒静看着有些不自在;司徒静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其实会做饭的;前提厨房里是电气自动化厨具,食材是超市已经处理好包装得干干净净的那种。   她看了看无花,无花却一直保持很冷漠的表情看着。注意到她视线转过来,他也有些生硬地回道:“没有人会在我面前杀兔子。”之前没有人会在妙僧面前做这种污秽的事情,似乎让他看到都是一种亵渎。何况是一直看着。   厨娘的动作又轻又快,似乎转眼间完整的兔子就没了;码着的是干净和大小均等的兔肉块。   兔子在人面前太过弱小,所以人都喜欢了宰杀食用它们;谁会管兔子的想法?   司徒静曾经见过一个喜欢吃兔子的女孩子在养了宠物兔之后不再愿意食用;但是在她的宠物兔死后,她却像失去了这种顾忌,又开始正常地吃兔肉。不过都取决于她一念之间;似乎她有这种权力。   人肯定有不伪善的;但至少她果然很伪善。她是能理解她曾经的朋友的选择和做法的。   无花开始处理兔子了,手很稳;虽然他的眉头一直是皱的,但动作却非常简洁利落,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生手。   很快这只死兔子也变成了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兔肉块。   之后就要无花自己发挥了。无花的眉头却一直是皱着的,周身似乎都缭绕着一股“嫌弃”的气场。然后他开始剔骨,剔掉了所有的骨头。之后,他用手按了按那些兔肉,然后很快地扔了大部分出去。   “你为什么扔……”司徒静话说一办想起来无花做菜不能打扰,就讪讪地又住口了。   无花似乎理解她的停顿,只瞥了她一眼就继续:“没关系,我今天做菜本来就毫无感觉。”   所以,打断没关系咯:“那你扔了那么多兔肉干什么?”   “肉质不行。”他这次回答没有抬头。   ……一个没吃过兔肉的人哪来的认知。好吧,好吧,厨艺渣不质疑大神。   无花开始捣碎兔肉,将肉按照纹理捶散成一缕一缕,然后轻巧地处理成更细巧的形状;然后,把它们全部倒进了煮沸的锅里。然后,他就不理肉了!他去处理素菜去了!   司徒静看了看沸水里翻滚的肉丝,忍不住插了句嘴:“你难道都不用放姜片之类的去腥吗?”   无花看了她一眼,在她以为会反讽回来的时候,居然真的切了两片姜扔进去。   他不会都不知道要去腥吧?额,应该不至于。她想太多了。   当无花基本用素食煮了一锅看起来就很鲜美的高汤后,他终于搭理肉丝了。事实上,肉丝已经翻滚了好久好久了,司徒静很怀疑它老了没有。无花用捣好的菜汁反复三次给肉丝上了色后司徒静大概看出了它们像什么,配合无花处理的形状,活脱脱一堆泡发后的茶叶。   不过司徒静再次质疑:“你除了上色没加调味料吧?难道不用腌下之类的吗?”   这一次,无花居然没理她!居然没理她!   好吧,反正擅长做菜的不是她。   然后无花又扔下了可怜的肉肉,继续优雅从容地处理他的素菜。这个过程他一直面无表情。   听说做菜需要心情;但大概到无花这个地步随便怎么做也不会难吃。最后无花讲可怜的一点被他挑出来形状优美的置于巴掌大的白瓷小盅里,然后将熬煮得浓厚以至于量变得很少的鲜汤倒在茶壶里。显然这次无花压根不卖创意,以至于司徒静一直看得出他在做什么;但无花将碧绿的鲜汤倾倒到小盅里,白瓷壁内清澈幽绿的汤水中上下翻舞着“茶叶”,场景依然美不胜收。   司徒静拿勺子舀了一口,本来看无花兴致缺缺的样子不抱希望,但喝到嘴里,依然鲜得舌头都要麻了。更不科学的是!他一直没理兔肉!可是这根本就是非常清鲜毫无腥膻的兔肉汤啊!这让她有了信心舀了一丝兔肉和汤一起送到嘴里……她的表情裂了。带着淡淡的腥而且肉果然老了,也意料之中毫不入味;可是!这是无花做的呀?毫不入味就不科学了啊?!连汤喝起来都没那么好喝了!   司徒静机械地转头看向无花。无花的眉一挑:“怎么了?”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不用真兔肉,反而能作出更好吃的兔肉菜?”   无花没什么表情,司徒静就是觉得他在表达:不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这个兔肉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司徒静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问句。   无花回答得很淡然:“点缀。”   ……你把主食材做成点缀你得意什么啊?   无花居然很坦率地回答:“我从来没做过荤菜,你指望我做成什么样子”   司徒静终于知道了现实和想象的距离有多远;比如,愿意做荤菜的无花也真的不擅长处理肉食。   “……是不是这个菜式你也是做过的,但用的不是兔肉;你今天做得超敷衍吧。”   无花微笑:“没有。只做过比这个复杂得多的类似的菜。”   司徒静自动翻译:就是连敷衍的等级都谈不上。   无花看着司徒静一脸崩溃的脸,反而颇有兴致地解释道:“这根本连茶都算不上,不过形似。我以前做的菜是用真正沏禅茶地方式最后奉上两杯浅口杯里只能尝一口的 ‘茶 ’;用的是一把玄机壶,第一杯倒出的其实是肉汤,闻起来却清香扑鼻,第二杯倒出的是闻似烈酒尝之寡淡却绵长的素酒。”   司徒静呵呵哒:“听起来就很坑,一口就没了。”而且又是酒又是肉的。这算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无聊。   无花也冷眼看她:“我做的菜本来就不是填饱肚子的。”   司徒静很淡定:“那你就多做几道。”然后把坑爹的肉丝全部挑出去,一口喝掉了汤,还是很满足很棒的,“好了,我喝完饭前汤了。你再做个主食给我吃。”   无花反而笑了:“我为什么还要做?”   司徒静笑得也很甜美:“凭你还在神水宫。亲爱哒,我还没吃饱哦,嘟嘟也还一口饭没吃呢。”司徒静说这话的时候脸皮很厚地选择性遗忘是她刚一气把汤喝光了。   无花:……? ☆、第二十二章 ?  出了神水宫,就是天池。湖滨云杉环绕,雪峰辉映,碧水当真似镜一般;这一片更是绿草如茵,野花似锦。但天池她就算不知道有多深,也清楚一定很深;所以她坚决不允许无花带嘟嘟在天池上面练轻功,只准在水畔。   其实这个世界里,轻功最高的还是楚留香和水母阴姬;是的,水母阴姬能坐在激涌的水花上也安如泰山,非但轻功已登峰造极,气功亦深不可测。但少林轻功在一个“轻”字,还是有独到之处的,虽然达不到传说中的一苇渡江,但也不差了。至于无花都叛出少林了,拿人家绝技教出去也那么云淡风轻……嗯,正在啃着人家做的蛋黄酥的司徒静表示吃人家的嘴软,这一次就不吐槽了。   蛋黄酥是玫瑰花状的。其实是司徒静压榨无花劳动力,但只要他随便捏几个零嘴就好了;于是无花就顺手捏了一堆栩栩如生的玫瑰形状的酥饼,因为玫瑰他最近捏得最多。他也发现司徒静很喜欢玫瑰,其实他是不解的。玫瑰古而有之,有称“豪者”,也有称“刺客”;若论香,香气太过浓烈,在他看来落了下乘,而如果是喜欢它的品相,气势也不如牡丹大气,艳丽多变甚至不比月季,茎上甚至锐刺猬集。人都说看一个人喜欢的东西能了解一个人的品性,可在他看来司徒静感兴趣的东西往往彼此之间无迹可寻。这反而显得司徒静本性难以捉摸起来。   他当然不知道被信息大爆炸时代洗礼的人,往往真的要分不清自己最喜欢什么了,什么又最适合自己了。至于玫瑰……司徒静也有虚荣心嘛,不论如何,无花看着也是卖相极好的,所谓“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正是无花的风神,不管她怎么努力用理智告诫自己,也不妨碍她把心灵手巧的无花暗戳戳当男朋友用满足幻想啦。司徒静是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玫瑰的,但现代华夏出生的人对玫瑰的背后含义都是很敏感的了。也许司徒静不是喜欢玫瑰,只是喜欢有人送自己玫瑰,和很多人一样。   转眼无花呆在神水宫也几个月了。   司徒静一边看嘟嘟跟着无花上轻功课,打着监督课堂的名义,一边往嘴里塞了一整朵“玫瑰”,嗯,这次是苹果馅的,不错不错,果然不用担心甜腻啥的,湿度绝对适中;她已经无法再为美味动容了,任谁那么奢侈地天天吃起码米其林三星水准的东西也会被养得舌头更加刁了。嘤,无花不在了她可怎么办呢?她现在吃一般大厨的菜都快无法下咽了,真是甜蜜的烦恼。   是的,立场就是这么从内部软化的。   她也好像懂了无花为什么非要自己学做菜,完美主义的烦恼,真是只有自己喂饱自己了。但她看了看自己的爪子:虽然还不算手残党,但以她的天赋,看起来,额,在厨艺上没多少进展空间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无花给司徒静做菜也越来越随意了;因为以前他是偶尔下厨做一桌素席,平时也最多煮一两样小菜,可现在……不提也罢。事实证明无花还是个凡人,他也会烦,哪怕他不表现出来,而且某种意义上司徒静也真的很好养活:她最看重的只有味道,色香只是顺带的;在这种情况下,无花终于领悟了什么叫随便做菜。虽然他的随便和一般人还是相差甚远。但是至少现在,无花的玫瑰花真的是随手捏的,大小凭感觉,司徒静再次拿起的一朵显然不是能一口塞下去的了。司徒静捧着这朵居然成人掌心大小的,纠结了一下,啊呜一口咬掉半边;事实证明就算是无花做的也是会掉渣子的,顿时满手屑子,少量还散到衣襟上……司徒静一边嚼一边决定还是吃完了再掸掉,于是继续像松树啃松果一样啃;反正,无花和嘟嘟也不在注意这边嘛,然后,她警觉地一抬头,居然看到了楚!留!香!   还不止他一个人。   她瞪圆了眼睛,腮帮子也鼓鼓得根本说不出话,手里还有一点点堕落的证据,衣襟上掉了不少渣子;然后她和另一双又大又亮、有些好奇的眼睛对上了,该男形象不怎么样,胡子拉碴,但看得出来长得还行。旁边的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就考究的多,虽然赶路的人总是免不了风尘,但还是面目整洁,眉目间也有些冷淡。还有个不认识的妩媚动人的女人……眉毛却是画的,隐隐带些病态却更添风姿。她也看着自己,眉目似氤氲着雾气,笑容却充满善意。   但她是有先入之见的人。   她终于想起来了,杀了无花的,可不是柳无眉吗?画眉鸟副本的BOSS。   她只能继续先艰难地吃完,不然呢!然后忧郁地看着自己满手渣,还带点油,在准备破罐子破摔就这么去篮子里翻布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如玉的手伸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布,说不上温柔地把她爪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干净了,然后把布一刻不想多拿地扔在了她手里。   她发誓,面无表情的无花居然也沉默地传递着一种觉得丢人的情绪!哼!反了!她气嘟嘟地把自己收拾了下,然后神态自若地站了起来;在无花注视下还是没把布扔到食篮盖子上面,只好抓手里,不然这个篮子就被无花拉黑了;丫的,有盖子呢!东西是她吃,她都没嫌弃。   “香帅好久不见,风采看起来……不如往昔呀。”司徒静慢吞吞地看起来正常寒暄,最后,却让楚留香微微梗了一下。   被点名的楚留香还是要接话:“夫人看起来也是得偿所愿。”楚留香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司徒静和上次见面不一样的百合髻,上面还攒了几朵幽绿精巧的宝石花,像是西域的样式。   额。司徒静一共就会几种发型;天可怜见,如果前天楚留香来,一定还是粉嫩的闺中少女垂髫发型好吗?今天是觉得这个发型和这个发饰更配啊。不过,她看看无花,还有和他站一起的嘟嘟,实在是懒得说什么了,还是笑眯眯地说:“哦,香帅这次来又是什么名义呀?还打算正名不?可你一没有带个书信来,二也没有送,嗯,妙僧尸身来嘛。”   无花闻言不由看了她一眼;楚留香更是摸摸鼻子,把视线转移向了无花:“我倒是有心完成夫人嘱托,但看起来夫人自己可比我厉害多了。”   无花也和楚留香四目相对。他现在的头发堪堪能绑个马尾,竖起来还早;最后他也没拒绝司徒静的建议,用一段缎带绑住了头发。依旧素袍白袜,一尘不染;腕间也是常带的佛珠串。   然而,物似人非。楚留香曾经以为这是一位最为孤洁和优雅的高僧,未曾蒙面便神交已久;但可惜,可与之神交,不可与之深交。   朋友一场,而今却只有四目空对了。   无花的眉目神情甚至都一如往昔;但楚留香看他与水夫人之女相处已这般自然,连餐余茶点都能亲自下厨烹制……楚留香的心更沉重了。他受石观音旧徒建议,正是想请水母出手降服石观音。石观音昔日虽然也为霸一方,但行事固然乖戾狠毒也有章法可循,处事也自有目的,自己就不会乱来;但石观音已经状若疯狂,如今她势力所及,多少车马不敢至,行商游侠都望风而避。可那是交通要塞,多少人明知鬼门关也要试试,已经是血案累累。   而这有他的责任。他是亲眼看见石观音瞬间几乎不断老去枯瘦,也不知是何诡异功法的结果,震惊下眼睁睁见其被突然出现的无花救走;之后再未曾见其真容,也能猜到绝世容颜大概已成过往云烟。他曾听过石观音旧事,知道石观音对美貌的执着,甚至连自己弟子的容颜都能毁去;如今大概能猜到前因后果。   而石观音的弟子却主动找他,告知他世上能制服石观音的只有水母阴姬;他终究还是带着胡铁花和姬冰雁来了神水宫。但甫一见无花,心就凉了半截;虽然石观音无情狠辣,却也有二子能不离不弃,也是可叹。这让他反而觉得没有那么可怕了。至少给他的感觉还是有血有肉活在尘世的人,不真的是泥土石雕高在云端的观音。   “我想求见水夫人。”楚留香其人,明知艰险也是不会懂得退缩的,谁知道嶙峋山道上有没有别径通幽,自有天地呢?   “……干什么?”司徒静还没想到关节。   “或者我先和无花大师叙几句话吧。”   不等无花反应,事实上司徒静也没看无花就毫不犹豫很是豪气地说:“你有什么话和我说好啦。他是入赘的,没有发言权,嗯,这里我做主。”   场面彻底寂静。   司徒静觉得自己也拼了,多不容易啊,她把自己名誉都牺牲了;虽然那个不是很重要啦。为了捍卫美食,也是不易。   楚留香看了看无花,无花看了眼司徒静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单手挤按头部穴位,垂目不看他。   居然是默认了吗?在场的人除了嘟嘟和司徒静都盯住了无花,又看看司徒静。   楚留香第觉得:他还是不够了解无花。   司徒静不知道怎么了,堕落地感觉到一丝得意;毫不心虚接受胡铁花大概是“敬仰”的注目礼。嗯,不用客气,我就是压倒BOSS无花的人。   楚留香只能自己说话打破寂静:“夫人也是知道无花大师身上也有人命的,神水宫匿藏,也要给江湖同道一个说法吧。”   司徒静觉得,无花呆在神水宫的目的也就是等这一天了吧;但是吧,哪怕只是为了美食她现在也真的不可能把无花交出去了,她眨了眨眼:“无花?你怎么证明这有无花?”   楚留香:“夫人是在和在下开玩笑吗?刚刚……”你说了什么?   司徒静无辜而随意地说:“啊,我说了什么了吗?谁证明?你两个好朋友?”   而且,她其实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了。这可是古龙的江湖,大概古龙的思路是碎片事的,这个江湖也是碎的,基本从来没联合起来干什么大事过,各方势力偏安一隅,偶有势力野心勃勃基本就是剧情人物。更别说像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这样的正邪交战了;古龙不少人物都亦正亦邪,势力也多是灰色立场,楚留香真能号召一群正义人士来讨伐才神奇了。最多临时又拉出好几个一流的高手。   但场面真的不能看。   “好吧,就当我说了好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报官吗?”司徒静好整以暇,“那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还有个名头是 ‘盗帅 ’哪。”劫富济贫,劫的都是官府有话语权的人哦。   司徒静虽然笑嘻嘻地说着,属于一流高手的威压也已经张开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真的那么大开气势,居然,是站在反面立场上,总觉得离那个天真可爱的自己,如果有的话,越来越远了,真是……令人忧伤地不意外。   楚留香苦笑:“夫人是铁了心要包庇无花,在下并不意外;但您真的能代表水夫人立场吗?”   什么叫不意外。司徒静内心吐槽。   “各位远来,那就进吧。”水母阴姬的声音袅袅荡荡落在每一个人耳间,姬冰雁和胡铁花虽然也在石观音处见识过这样凝音成束的功夫,还是脸色大变。因为离神水宫宫室显然还有距离,声音这样长距离下还一分数份,实在骇人听闻。   胡铁花本来听到水母阴姬的名号脸色就是铁青过的,现在只庆幸他们不是来为敌的。   柳无眉脸色也变了,在这个情况下并不奇怪。但是,她却为了这浑厚磁性的音色!明显和她当日听到的并不一样!也并不是眼前水母阴姬之女的声音。她心情不由更糟糕。之前,看到无花,她也是有些心惴的;因为她也琢磨不定这位师兄的立场。   她本来以为二人不是同盟也算不上对手。但她现在,虽然是为了把楚留香送到神水宫也算确认和试探;毕竟,她也清楚了,天一神水不是楚留香的手笔,她还控制的住自己,罂粟提炼的药也还镇的住痛,她还不算急,可是站在的也不算石观音这一边了。   但是,她这位师兄,就真的是她的好师父一边的吗?   不尽然吧。不然,他就不该在这里只管和水母阴姬的女儿厮混。   好一位妙僧,端的是好手段。她那位只见过他几面的师妹长孙红也是暗生情愫的。柳无眉倒不鄙夷反感,她自己不也是勾住了李郎,坐上了名门少夫人的位子;她还想坐稳,坐长久。? ☆、第二十三章 ?  水母阴姬是不喜欢见外客的。她生来偏好异于常人,面貌体型也不似一般女人柔软娇小;但她并不是怕见外人的。相反,是她自己看得上眼的也不多。   事实上,当你第一眼看到她,便是被她的气度慑服;只觉得不管之前千般想象,当你见到她本人,就会觉得水母阴姬本就该是这样的形貌。   楚留香三人也算阴姬能入眼的人物;倒不在于楚留香的能耐,更多的也是因为阴姬看出了他的师承:铁血大旗门。连阴姬也是会给一点体面的。但同样,楚留香这个人还没有真正得到她的承认,她若真的恼怒了,那一点情面也不是能阻止她发怒的有力依仗。   不过,阴姬先看向了柳无眉,无形的压迫让本就略带病容的美人脸色更加苍白。阴姬还记得她:“你这次又来做什么?”   柳无眉是最得石观音喜欢的一个徒弟。虽然石观音的“喜欢”看起来也并不那么美妙。石观音对曲无容的态度也仅次柳无眉了,但曲无容不但父母是被她所杀,本人也被她残忍地毁去容貌;相比起来,她对柳无眉确实是好的紧,但她却对柳无眉下了毒品,要柳无眉永远不敢背叛她,要柳无眉跪在地上求她。她享受哀求,却依旧不“解毒”。毒瘾发作时可谓是痛不欲生的。柳无眉甚至以为那是要命的剧毒。柳无眉不愧是最肖石观音的得意徒儿,柳无眉也是有着强烈掌控欲的人,但她显然不能忍受时时刻刻命不由主,只能任凭另一个人掌控。她虽然也畏惧石观音,但她在反抗上显然已经是行动力最强的一个,早早留下了布置。   “我带来了楚留香。”柳无眉的回答显然是大胆和诚实的。这种诚实确实让阴姬高看了她一眼。   楚留香三人脸色不由微变,胡铁花大大的猫眼显然瞪得更大了。   阴姬却皱皱眉,以她的心智自然很快想到了关节:“当时有人让你带来楚留香?”阴姬确实不知情,也并不知道当日宫南燕的话。但恐怕当时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冷眼旁观;甚至还会满意这样的结果。如果总要有一个人背下偷窃神水的黑锅,阴姬是不会在意楚留香是不是愿望的。   但阴姬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无花、司徒静还有抬头望着她的嘟嘟;司徒静甚至还在和无花咬耳朵,手捂住了嘴型,无花很配合地微微低头。情景看起来甜蜜得很,但阴姬还是知道这显然是因为近距离才方便司徒静用新掌握的凝音成束的技巧,不被在场别的人听去。   虽然这当然挡不住阴姬。可阴姬明知内情,也依然伤眼地转过眼,懒得搭理;在这样的情况下,阴姬还是个有底线的人,还是做不太出让楚留香来替偷窃的事情买单的事。   不交代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不过是让江湖更忌惮神水宫的傲慢和多一些流言。但左右事实未必比流言好听多少。   阴姬还是想着让这两人早点真正成婚比较好。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她都看得出司徒静显然软化的不行了,在外人面前根本不反感被当做是已婚的身份,还梗着不支声说不定也是不好意思在当日拒绝后自己提话头。   如果是原来的阴姬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玷污神水宫名声的结果,哪怕不是诬陷,阴姬也是不讲理的;但享受了几年家庭生活的阴姬,本来蜷缩着的柔软和人性的那一部分显然慢慢舒张开了。   是杀死楚留香。但柳无眉显然不会在这个场合还辩解这个,她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希望宫主可以为我解毒;当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人能破除我师父的手段了。”   柳无眉虽然眉靠描画,多了一份残缺让石观音不再惦记,却依然是个难得的美女。楚留香想着她居然是被自己的师父下的狠手,再想起可叹的曲无容,明知道对方算计于自己,又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却依然存了一份怜惜。   石观音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女人,她的手下基本都面目平常、皮相平庸,另一个有绝世之姿的曲无容甚至被毁容。相比之下,长孙红虽然貌美,却当不起绝色,而且外露的凶狠显然为风仪减分;但就算这样,长孙红显然不够被石观音喜爱。   事实上司徒静确实是好奇地问无花无关紧要的话:“你和柳无眉熟吗?”   无花微微摇头。   司徒静眼微微眯起来,显然是因为柳无眉的出现,触动了记忆的开关,回忆起了更多模糊的东西:“那你和你母亲别的弟子熟不?”啊哈,哪一版来着,无花可是很喜欢长孙红的。不过,貌似原著里长孙红被他利用完后也抛弃了,明明人家之前极力辅助他来着。   无花侧目,两人顿时几乎面颊紧贴,连对方呼吸都能感觉到,他和司徒静几乎同时略略移开了点;但他依然微微摇头。   他看着司徒静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瞄着他,显然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真的吗?”司徒静又挨近了点;没办法,学艺不精只能这样。   无花注意到楚留香本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无奈转开眼;不知道为什么,无花居然微微勾了勾唇。   “你笑什么?”司徒静神经敏感地狐疑地问,这句没记得传音。嘲笑她吗?!这么想着,她顿时炸了。   顿时,屋子所有视线又被拉过来了。   而这边,柳无眉刚刚说完希望阴姬帮她解毒的话。柳无眉也看向无花;神经也很敏感的她显然觉得无花是在笑她。   无花居然对这场面心如止水,不起波澜;大概他在没办法让司徒静安安分分站着别折腾新花样后,就对后续任何发展不会惊讶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不管司徒静怎么对楚留香扯话,也就当过耳不闻。他在这几个月已经充分领教了司徒静的本事;和她辩解结果从来只会更糟,还不如别挑起她进一步掰扯歪理的性质。   阴姬倒是有些意外:“你根本没有中毒。当日是和楚留香有私怨的弟子自作主张。”   阴姬显然是没有说谎的必要。在场人没有怀疑的。   楚留香顿时想起来许久未见的宫南燕,无奈地继续摸摸鼻子。胡铁花看看他,也学着摸摸鼻子……让楚留香尴尬地放下手。姬冰雁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居然也笑了。   其实无花也是讶异的,但他只是不动声色。这在别人眼里又是另一番意味。   柳无眉本人一脸惊疑不定,在喉咙几乎被哽住一瞬后,还是失声辩驳到:“不可能,我确实感觉到毒发的痛苦。我只要一次不服药镇痛,便恨不得就那么死了过去;而且毒发一次比一次激烈。”   被驳斥的阴姬面露不悦;柳无眉察言观色地低顺下眉目,面露恳求。看着确实楚楚动人,司徒静开始找雄娘子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对待漂亮的异性(会有兴趣的同性)人还是很宽容的,阴姬最后居然真的冷冷地让柳无眉再次上来让她搭脉。柳无眉连忙乖顺地上前,大概她在石观音面前都没有如此甘心地表示柔顺。   阴姬略搭了下,再看看她神色,便笑了:“自作聪明。”   她说出了让在场人(除了司徒静)再次惊讶的话:“本来你的情况还不严重,忍过每次的疼痛自然就没有 ‘毒 ’了;是你自己又服用了更多的 ‘毒 ’。你身体情况现在确实糟糕极了。”   “你用来镇痛的东西和你师父让你服用的基本是同一样药物,差的不过是剂量。”   柳无眉手脚冰凉,第一次脸色有点愕然浑噩,随即难看极了。显然,造成这个局面,神水宫那位弟子也是关键;但柳无眉还有理智,控制自己不流露出怨毒。   她声音有些嘶哑,配着她凄楚的神色哀婉动人极了:“那晚辈还有救吗?”   阴姬冷漠地说:“熬吧,别再碰你那些止痛的药了。”   柳无眉虽然有所准备,但脸色显然更加糟糕了。现在她每一次发作都几乎生不如死;但她终究咬咬牙什么话也没说,眉间闪过一丝狠决。这总比无药可救只能等死来得好。   毕竟她的师父还在世,她行事还是有所顾忌。她不由看了看无花;本来,她的好师父确实是要没命了。   多么可惜。   现在纵然戒了毒又如何……不,她决不允许自己再服那东西了。左右,她的师父现在境界跌落了,靠着李郎家的势,若有一群超一流高手相助,未必就真的怕了她师父了。   对于那些庸人来说,一座普通的高山和五岳绝峰确实没什么区别,那些蝼蚁依然怕狠了她师父;但她师父武功退步了就是退步了。   未必不是机会。   她发现阴姬的女儿因为她看着无花也看了过来,眼神似乎有些敌意。她善意地一笑,那位少宫主依然眸子黑沉沉的。   不仅是个无暇的美人,也是个一流的高手,母亲还是水母阴姬。而且只要她母亲一天在世,心上人就绝对对她不离不弃、百依百顺。   她也没那么喜欢这位少宫主。   不过这位真是爱惨了她的师兄。? ☆、第二十四章 ?  这是楚留香一行离开第三天,无花在司徒静吃晚饭的时候告诉司徒静他会带嘟嘟去山顶看明天的日出。   楚留香终究无功而返,但他临走时意料之外得到无花一句话:母亲快发泄完了。曾经一场知交,楚留香懂了这是无花给的一个交代,楚留香不确定这算不算一种交换。但楚留香还是说:他证实的真相是不会向江湖大众隐瞒的。   楚留香一直是个有原则的君子。风流而不下流,不背后道人是非,不说出不负责的话,但也不会为人作出违逆原则的事。   无花不置可否。世人毁誉对他来说不过衣裳尘埃雪花,从来都是可以随时拂去的东西;何况,他也无意中原了。   楚留香确实是无奈的。正如司徒静向他说的,无花还没到祸乱整个江湖的程度,纵然真是,联合江湖的力量来施压也没那么容易。他也并不喜欢这样。   整个江湖,豪强割据,各占一方,连朝廷到他们的领地都总要客气一点。哪怕朝廷真有精兵百万,能随时剿灭一个江湖豪门;那之后呢,逃出一个一流,就能报复领兵人的全家,不够成功,甚至威胁皇帝本人的安全。而且,江湖和朝廷的关系由来微妙,朝廷真的动手了,整个江湖都会满怀敌意;同样,现在不管哪个门派名义上总要尊敬皇权,承认天子受命于天的权威。   如果水母阴姬愿意,她的势力本可以更大。但阴姬还是一名居士,也不喜奢华,连自己的卧室都简单的只有普通的桌椅和不大的衣柜,对物欲确实比较淡薄。但同样,本来可以蔓延掌控更大土地的力量收缩在区区方圆百里,神水宫的势力又是几乎在此盘根错节、难以动摇的。楚留香也从来不喜欢做一个搅动纷争带来更多流血的人。   所以无花还是很从容地在这里包扁食;其实就是小馄饨。无花包得很好看,每一个带着的褶皱都近乎一致,鼓鼓囊囊圆滚滚。但这不能改变这就是小馄饨的事实;而且司徒静可是知道小馄饨里面都是肉!肉!……但她知道这一定是吃起来很像肉肉的素食。所以司徒静说无花越来越敷衍是有道理的。丫的,直接从一开始看着就高大上的高级料理降级到她以前随便就能买到的街边小吃了好吗?好吧,好吧,这至少是国宝级厨师下厨煮的馄饨;而且很管饱。   皮晶莹得吹弹可破,煮出来每一朵花骨朵一样可爱,司徒静一口咬下去就觉得格外弹牙,馅料显然也调得很有水准,不仅有吃肉食的满足感,其间滋味显然也恰到好处,也满足了司徒静要重口味的要求,可余味还有清香。上一辈子司徒静吃小馄饨是一定要加辣加醋的,可现在觉得任何多余的调味都是糟蹋。   所以在嘴里还吃着这么好吃的东西,就算是司徒静也不好意思拒绝人家的要求啊。   不过:“去山顶看日出?”说着看看旁边也在捧着碗往嘴里塞小馄饨的嘟嘟。疯了吧,周围山顶都是终年不化的积雪。而且这年头,只有名山古刹还可能修一段石梯,还是那种不但没有栏杆,还高低不平湿滑陡峭的。人迹多一点的只有人踩出来的小路,打滑和根本没有安全感不说,你还不知道通哪里啊!哪有指示牌啊。何况,显然附近的山是雪山,基本没谁会去好吗?   “是我想去。”嘟嘟小声地说,“我还没看过日出呢?听说日出很壮观,没看过很可惜。”   谁说的?司徒静死鱼眼瞥向无花。她长那么大没看过也没觉得可惜。大半夜不睡觉跑原生态的雪山山顶去等日出……   可最后司徒静还是去了。说实话,她还真不太放心无花一个人带嘟嘟去见鬼的雪山顶;她不怕无花害嘟嘟,但害怕无花拐跑嘟嘟或者没顾好嘟嘟呢。   但她也真的不想爬山啊。而且,还是压根没有山道的山啊!   简直是要疯了。   她从前就很佩服古人,在原始的条件下登高山看名水,还是普通的没习过武的人。   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晚上出发,于是悲催的司徒静吃了顿热乎乎的饱饭就被不情不愿地拉到冷风里去了。天山在现代的新疆,新疆晚上气温如何,实在不用多说了。   但司徒静还是想挣扎一下。看着眼前所谓的缓坡,牧草肆意生长,牛羊还恋恋不舍温温吞吞地在啃草,就被穿着异族服饰的牧民驱赶着下山。看到他们还有些拘谨,不敢靠近。可有头小牛不懂事,趁牧民不注意哼哧哼哧溜达到司徒静他们旁边吃草,看主人不敢过来,更加心安理得地赖着。司徒静哀怨地看看西垂的太阳,又看看旁边单蠢的小牛:“人家牛羊是下山回家,我居然要去山上挨冻啊。”   无花闻言,把手里其中一件厚厚的大氅扔到司徒静怀里,语调凉凉的:“我也没让你去。”司徒静是最麻烦的,刚刚还振振有词要求他做好早点放在塞着棉花的木箱子里带上山,他实在看不过眼,换成了牛皮袋子。   司徒静心安理得地把自己重重的氅衣挂回无花胳膊上,习武之人这点重量怕什么!然后无视无花的眼神,转头试图做嘟嘟的思想工作:“太阳都快下山了,速度很快的,我们也爬不到山顶啊!”她是真的不想去啊;嗯,做好的早饭也可以当夜宵嘛。她暗戳戳地盘算着。   无花在背后无情地戳穿:“我还不知道你轻功差到这个地步。”   “那嘟嘟呢!”司徒静理直气壮地继续转头回去。   无花面无表情:“不过你说得对。本来我是可以抱着他的,多了一个倒是无法估计了。”   司徒静脑子一热:“多了我怎么了?不就是爬山吗?爬爬爬,行了吧。算了,反正我也没看过日出,就这一次。”   不就是爬山吗?   言犹在耳,司徒静内心悲伤逆流成河。   刚开始也就算了,斜坡上绵延都是草地;再往上就到了植被的部分。还好无花把她的箱子换成了可以单手提的袋子,不论植被是否茂密,为了不被卡住,基本都是在树冠树梢间腾挪攀援往上的;不扶着点司徒静简直就更不好了。   但这是没开发过的原始地界啊,枝桠自然是肆意舒展的,司徒静的衣服又是丝麻夹棉的,一会儿功夫就勾花了她的下摆衣袖不少地方。好吧,也是她实在不习惯走这样的“山路”,无花衣服确实好好的;她该庆幸嘟嘟和她差不多情况吗?   但只是这样当然还不算什么,她被偶尔尖锐凸楞出来的树梢划伤了手背和脚踝也就算了,她在一次扶住树梢借力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一条蛇蹿了出来就真的脸吓白了,失声就是尖叫。   别说她本来就有点怕蛇虫,就算不怕,冷不丁窜出来也要尖叫的好吗?真的不是她胆小QAQ。电石雷火间根本来不及想,可她身形还不稳呢,简直整个人被一吓要往的蛇头方向扑倒了。   说到底,司徒静是个临阵反应很差的家伙,经验太少。现在和人拆招通过各种途径是积累了近乎条件反射的经验值,但她压根是不愿意往野外跑的,就指望不了这方面表现了。   捏住蛇的七寸后扔下去的是无花。   无花简直是有些气笑的,又似乎是无语。   他看着司徒静一路小心翼翼慢吞吞也就算了,一看就是没有登过山;被划破了口子就皱着一张脸,再划破一下整个脸都黑了,最后整个人一直冒着低气压。倒也挺有趣的。但是她总是被划伤也是自找的,不看脚下,不往前看,不找细枝较少的地方下脚,也没算好正好落在比较粗壮的树枝上。树枝经常承载不了她重量就会往下弯,她一慌自然乱动被划伤得更多;好在她到底身手不错。相比起来嘟嘟轻的多,其实比她还要好点。   这一刻无花看了看司徒静手上的袋子:还是吃得太多了。   “你知道这是条有毒的蛇吗?”无花语气还是平静的,但表情实在有些复杂,“你就舍不得把你袋子扔了先处理掉蛇吗?”   司徒静还是有些委屈的。这哪里是不舍得袋子,虽然还好袋子还在;她压根没反应过来啊。算了,这么说更丢人。   无花刚也算出手援救了,她虽然赌气不想理他了,还是没很没良心地说不好听的堵回去。   但她还是有口气闷着不痛快:“这片树林还有多大啊!”她背靠树干在一个枝桠上发泄地一挥,刷地劲气成一个庞大的圆弧形激射出去,顷刻划掉了一大片树梢枝叶,看着它们成片成片扑簌簌往下掉,露出了又一条蛇,司徒静邪火一起,特别暴虐地指尖一划,刷地把它腰斩了,余力狠狠地入木三分,那条蛇背后的树干也留下深深的刮痕。   安静。   无花看着那条窥伺在树梢间、被腰斩后还没反应过来依然吐着蛇信的蛇分成两半一路掉下去,腥血淋漓一路,微微皱眉。   嘟嘟半天闭不上嘴:“娘,这招好厉害。我没见过你用呢。”嘟嘟觉得处于身体中部的肚子一凉,下意识摸摸,娘肯定不舍得对他用的。? ☆、第二十五章 ?  司徒静其实被自己出招的威力还微微吓到了一下,她有些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了。   其实还是快,以五指作剑,但她还找不到指尖出剑气的本事呢;那不是六脉神剑了吗?六脉神剑的奥妙她是不了解的,也没打算折腾自己。不过目前来说刚刚那招是她瞎捉摸的最靠谱的一次。   特别霸气。   但究竟怎么做到的呢?她自己都还没完全抓住;而且她觉得依然是不完美的。但当着嘟嘟难得崇拜的眼神,她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然后余光瞄瞄无花——居然转过眼去不理她!   好吧,这虽然至少是个颇见威力的招式了,确实也没啥了不起。她悻悻地继续爬山。   两千多米高的山啊。不是她娇气好吧,要赶在太阳落山前达到山顶,基本就是一个多小时登山时间;还是一直耗费内力和精力的轻功赶路。确实很虐啊。   终于山木稀疏起来,但隐约可见土都冻住了,目力可及,不少表层覆盖着一看就滑的不能落脚的薄冰。   无花折了两根比较直的树枝,自己牵着嘟嘟,把另一根递给司徒静。司徒静怎么看上面都还有木刺,看着手心就微微刺疼起来,不是心理作用,她真悲催地负伤了。这让她愈发怀疑人生:她究竟来干什么的?她究竟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啊!   司徒静闷闷地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很嫌弃地削出个手柄出来,顺便把一些连带着的细枝桠也砍得平整了;然后无花毫不客气地向她伸手要匕首。   “你自己干嘛不带?”她斜眼。   无花冷眼地示意着他拿着的司徒静非要带的小暖炉、小帐篷、毯子和一、只、小、锅!   她带了也不是她一个人用嘛。不然呢,到雪山顶一夜都不停人工运转内力取暖吗?这是去磨砺还是去磨砺啊。司徒静内心嘀咕着心虚地难得很殷勤帮他直接把手杖削好了。因为她想起来无花还要给她热夜宵耶!   “这个就是是干什么的?”   很快她就知道是干什么了。嘴角抽搐,多么简陋的登山工具啊。这个作用就是,在那些僵冷覆冰的地上用手杖要戳出一个可以放前脚的小坑,然后再凿出一个小洞放后脚。怎么看都很不安全。司徒静木木地看着眼前这个倾斜的满是冰雪的路。   但她还是很有良心地无奈地说:“你还要带嘟嘟。你把衣服给我穿上吧。我帮你,额,拿个毯子?”容易吗,她也是为了嘟嘟的安全。   穿上厚大氅,人就没那么轻灵了。不过这鬼地方重一点是不是还稳一点?司徒静不太清楚,但她真的不觉得轻功现在有啥用。到处打滑,坚滑地不能站稳,还借什么力呀。   雨雪天走平坦大道都很危险啊。这都是为什么呀?想不开等没路的雪山。但简直回头都来不及了。太阳真的快下山了。   于是无花回头看司徒静还一脸苦大仇深地站着不动,看他转头,眉眼哀怨。   ……最后司徒静厚着脸皮被无花牵着上去的,嘟嘟被无花背在背上,自己搂着脖子,小腿缠得紧紧的。当然,东西都变成司徒静拿着了。真重啊。她良心隐隐作痛。   无花的手心显然在这个温度下显得非常温暖,而且并不怎么细腻,大概习武之人总是包养不成的。在司徒静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长时间牵过一个同龄异性的手。虽然理智上知道无花摔了,她肯定也连带着要倒;她真的滑了,无花未必拦得住,说不定也被连带着扑倒了,但总觉得安全多了。   到达山顶基本天边只有隐隐的光辉,天地都已经暗沉下来。在这里看不到万家灯火,群山黑黢黢地只留下轮廓,隐约还能看到山往南是一片无垠的大漠,怪石错落矗立在那里,沉默而孤旷。   司徒静有些尴尬地松开无花的手,趁着天没全黑,扎好了帐篷,点燃一个小火堆。而且她真的很机智啊,看,现在果然又冷又饿,就着鲜美的热汤吃一个还有些余热的软软的美味的小饼,整个人感动地热泪盈眶,感觉又找到人生意义了啊。   帐篷临时准备的,真的很小。嘟嘟一个人睡在里面,她和无花基本一半坐在帐篷外面,但好歹两边有围挡,围着仅有一条的厚毯子;还有看着火堆别熄了。这个时候真羡慕嘟嘟啊,先天内力自动运转,自动加热,整个人像小暖炉一样,不怕会睡着凉。她就不行了,裹着厚厚的氅衣还是缩了缩。   而且,她也好困啊。无聊地看着头顶的星星。特别亮特别近的感觉,确实是从没有过的经历;呵呵哒,外面没风呼呼吹,旁边不是雪就更好了。   她有气无力地和无花有一句每一句地闲扯,无花回得比她说的还少。   火光多少传递着温度,而且无花一心两用功夫比她好,心法还运转着,整个人冒着热气,她慢慢在暖气里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无花的洁癖也有好处,浑身似乎都带着绝对洁净的气息,比她还干净,完全不用担心有糟糕的气味。   在她越来越困的时候,无花突然问:“你之前为什么那么回复楚留香?”   她打个哈欠,随意地说:“不用太感动,我为了美食也会保护你的。”   无花似乎安静了一会儿,又似乎没有,人在很困的时候时间概念不太清晰:“水夫人又和我提了婚事。”   司徒静用鼻音回了一声:“嗯?”   “你现在又愿意成亲了?”无花微微低头;司徒静终于有点清醒了,意识到她几乎靠在无花怀里。   这个,出去很冷。司徒静在节操原则和寒冷受冻众挣扎了下,暂时还没出结果。实在觉得这时候说不愿意成亲是不是太矫情了?说实话吧,和无花处起来还是挺好的;除了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想什么,又打算干什么,除此以外,只看当下,真是无可挑剔。天知道错过无花,在这个世界又能找到哪个已经更好的人来过一辈子呢。而且人都是会变的,谁能保证她找到的人就一定是好的呢?或者一直是好的呢?   至少她知道无花是什么样的人,却不知道另一个未知的人背后的秉性。好吧,也许说生活的乐趣就在于发现未知,但司徒静觉得很久以后才突然发现枕边良人其实是个超渣的禽兽,那也太刺激了点。   司徒静突然觉得她拒绝的立场一点也不坚定了。在这个时代看到的是甚至不识字的农夫牧民;江湖游侠看着好点,至少能交流,不修边幅、居无定所的才是常态,像楚留香这样的浊世佳公子正因为那么少,才那么受欢迎。至于别的,读书的做官的就更不考虑了,在那里过日子,不等于她找虐去学这个时代的妇德吗?江湖世家的公子是还好,但司徒静有自知之明,若不是她有个母亲是水母阴姬,他们大概也不愿意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未婚先孕的女子。   这和无花也没多大区别吧。她有些自嘲地想。   开玩笑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混到石观音的地步,想要什么样的美男子就是怎么样的。但她毕竟不是石观音;她未必也就能从中得到愉悦。她所思所想,还是能得一人安然到白头。   所以,有时候想得越多,也觉得越无聊。其实独身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但如果真的觉得有个人一起过日子,会做美食、也并不打扰她私人空间的无花看起来确实也够好了。   “你自己真的想吗?”这还是司徒静第一次问无花的看法。大概她真的困得都迷糊了。   不等无花回答,司徒静径自继续说:“你也觉得压根不用在意轻易就和你上、床的女人吧?”   无花低头,看看怀里眼睛半睁半闭、强打着精神,声音都迷迷糊糊的女子,火光映得她面颊桃花一样娇艳,整个人就像平时给人的感觉一样,懒散、看着什么也不执着,但未必不比他更冷静。   最后无花的回答是一声轻笑:“我很意外,当时你居然那么热情大胆。”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司徒静说当时的事情。听司徒静当日对阴姬说的话,就知道司徒静对他深深的成见和芥蒂和当时的事情是分不开的。   因为那根本不是她。司徒静有些怔忪,她的思绪似乎飘到了以前;多好啊,山路都是带栏杆平平整整的,不对,压根是有缆车的。到处山顶都有宾馆,里面有暖气有热腾腾的食物。不过吧,确实,那时候看哪里都是一样了,连山都是差不多的,大概卖的纪念品差不多,宾馆茶舍也总是看着差不多。   她以前怎么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呢。现在靠着的还是书里面的妙僧无花。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是她曾经读到的一句有些绮艳的小句,她一直觉得和妙僧无花还是挺配的。除了二次元,三次元真的能有这样的人物吗?   她现在到了二次元了。   而且她知道回不去了。   因为她在那个世界已经死了。   ……   司徒静久久没有回答,也一直没有真的睡着,不管她看起来有多困。   “你是不放心睡过去吗?”无花淡淡地问。   依然没有回答。   再看看,司徒静居然真的睡着了,眼角还有点湿热的泪痕。他愣了愣,久久地看着司徒静睡着的脸。   他知道他曾经比现在更近地拥抱过和接触过怀里这具娇软的身体,他背后甚至还睡着他和怀里这个女子的孩子;但是他有时候也真的怀疑,他真的那么轻易地拥有过这个女人吗?他自己想起来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   司徒静和嘟嘟都是被无花叫醒的。看着外面还没彻底熄灭的火堆,她知道无花为了守夜肯定一夜没睡。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要带嘟嘟来看日出?确实不轻松。她也这么问了;但她很快不注意这个了。   天边已经出现一线光芒,这道光很快愈发明亮,染白了半片天。本来彻底隐没在黑暗里的群山再次出现了轮廓;然后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看着很熟很好吃的鸭蛋黄的边缘。这个鸭蛋黄是自带光晕效果的。   它一开始爬得很慢,但到了一半,就好像瞬间跃出了一样。   天地陡然大亮。   她亲眼看到了光线呈一个巨大无比地的圆弧形瞬间推移开来,它经过的地方就被强制性地唤醒点亮,驱散一切黑暗,似乎很慢又快得不可思议。不过顷刻,阳光普照;而朝阳已经刺眼得无法直视。   这才是真正的晨光普照。多么霸道的光的力量,和水至柔而至刚似乎异曲同工,但又是绝对的力量的。   其实司徒静更喜欢这样的感觉。   而且她终于有些懂了,什么叫意境。她看到的不是光,而是晨光背后的力量;就好像曾经,阴姬看到的不是水,而是水能不动神色侵蚀万物,也能温柔承载千船万帆的宽博,还有之后,能倾覆一切的绝对伟力。   当天地都彻底明亮,她的目力就能看清山脚下经过的路程上已经开始蠕动的行人。那是一条正活着的丝路,无数黄金在其中流淌,怀揣梦想的行人有的向东入中原,有的西行去往外疆。走过大漠的骆驼身上还响着驼铃。是啊,多么神奇,在这么安静的时刻,隐约都能捕捉到驼铃的声音;但不管怎么样,她居然站在高山,能隐约听见嘈杂。   她知道她的武学境界松动了。这大概就是江湖人走南闯北的诉求。   “你也看到了吗?”无花的声音响在旁边,声音里有一丝不同的东西,“那就是黄金与丝绸之路。”   司徒静有些莫名:“我当然知道,神水宫辖区本来就有一部分丝绸之路。”这也是神水宫拿进项的一个重要地方。   无花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却又说起了别的,他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小小的嘟嘟:“我答应过他我走之前带他看一次日出。”   司徒静偏头。   “我在这里也盘亘了数月了,我也该去看看我的母亲了。”无花微笑着说。   喔噢,真是一点不避讳的过河拆桥。楚留香刚走,以为他还在神水宫,就直接想走了。果然无比冷静。   司徒静也很冷静地回复:“哦,那你成亲完走吧。”   她没有忘记昨晚。她突然也想大胆一次试一试和无花做夫妻的滋味。   人生得意须尽欢。   她现在有这个能力,也想试试在最好的年华有绝妙的男子相伴。   至于以后,无所谓了,真不行,这个时代也有个词叫和离。   至于无花的想法……嗯,她果然应该好好整理下这次武学上的的新感悟。武力果然非常重要。? ☆、第二十六章 ?  真要成亲却没有司徒静说的那么简单。而且正因为要成亲,无花确实要立刻离开了。时人对仪式的看重后人可能是无法想象的,只看昏礼当天,官庶之间的界限都可以宽容点,庶民新妇都能假穿命妇才能穿的凤冠霞帔。   历代婚俗都讲究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但没有官身的人要简单点,但再怎么简省也绕不过纳采、纳币、亲迎。纳采就是议婚,或者说相亲,决定双方要不要结亲……这个不跳过也太假了。   之后就应该是定聘之礼。男方向女方先下定礼,再下聘礼,最后下财礼。水母阴姬是不同意司徒静胡闹说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就可以结束这样的话的,雄娘子也觉得司徒静是傻了。   于是傻了的司徒静完全没有真实感地开始婚礼流程。哦,目前就是等定礼送来了,再回定礼。她只是幸灾乐祸地想,如果无花的目的之一是避开楚留香这样的关心他行踪的人,这下好了,江湖从来不缺好事的人,彩礼运过来是要时间和走大路的;迟早整个江湖都会知道水母阴姬和石观音要继承亲家了。   不对!司徒静敲敲自己的头:她究竟高兴个毛线,如果整个江湖都知道她要嫁给曾经的妙僧。   可是总觉得很带感的样子。喔哦,这种禁忌的感觉。   正如司徒静所想,满载着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褶、缎匹等财宝的车队一路车辙印都轧得深深的,特别吸引那些绿林人士的目光。但是一看那咩咩叫的无辜的双羊、还有酒担、礼箱上那些红绿销金的彩缎,就知道这是人家定亲的礼车。自认为是有原则的就不损阴德了,看看就算了;但总有不讲究的胆子肥地来劫车。实在是难得看到这样的肥羊,双关的。   结果就吓傻了。太可怕了,他们居然敢劫石观音替儿子下定礼的东西!还是送到一样可怕的神水宫去的。他们自己都佩服自己。他们之前绝不会知道武功根本不入流、也一直做着刀口舔血买卖的他们,有一天死亡结局能惊悚武林,震动天下。实在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但他们也不想用生命八卦的。   之后就有人问了,石观音的儿子是谁?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楚留香是不愿意多嘴的,虽然流言纷纷,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呆在消息灵通的地界的。   好吧,这一次,曾经的丐帮帮主和少林妙僧无花都是石观音的亲子的附带消息才是真正推动这则消息把武林都炸了的原因。稍微想深一点的都能后怕地感觉石观音的野心勃勃。   而这些秘密的揭晓,也都绕不开大名鼎鼎的楚留香。   消息传到的速度甚至比车队速度还快。   于是司徒静不知道是要开心和她一样等车队慢慢压马路过来的人多了好多,还是纠结那些死过人的财宝是不是太晦气了。   哦,要不再装回去吧。反正本来就是应该把茶饼、果物、草酒等一半回送的,就当再多送回去点好了。   虽然哪里怪怪的。   不过,别人那是因为送东西过去,甚至后来把各种衣食住行要用到的东西送过去是新妇自己要用的,她……只打算继续呆在神水宫。太亏了,所以少添点就好了嘛。   这一次水母阴姬都动摇不了司徒静的决心!   所以,她之前会妥协,潜意识也是蛮期待一个正式隆重的婚礼的吧。虽然事实证明果然很费时间。再之前会给自己一堆理由想着结婚算了,也是因为,她对无花还是有点动心的吧。   因为那是个有条件让人动心的男人。   这么想着,本来百无聊赖的态度居然多了点淡淡的惶恐。她从来不怕婚姻,但她会怕上心,而且对象还是个盖着冷心冷肺官方认证戳的人。   好几天过去了,她还是第一次有些隐隐后悔自己的草率。毕竟,是婚姻啊。   但她还是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就让他们都以为她是很高兴的好了。   带着有些复杂的心情里看着别人装好了她自己勾好批准的作为回复的定礼。然而还要等聘礼。不再多想,继续完善自己摸到无剑境界边缘的招式去了。能作为水母阴姬的女儿实在是幸事;无剑剑招,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正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有一个顶级高手愿意一直耐心替你解答疑问实在是太过得天独厚。   武学之道,一通百通。司徒静自己离这个还遥远得很。   一来二去的,时间线拉得挺长,司徒静自己都快忘记这是在结婚了。她不想应付来凑趣和她搭话的弟子,也觉得干等着别人送聘礼有些怪异,干脆闭门日日琢磨武功,又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今生的前世的,慢慢的,居然在一天吃饭觉得有些食之无味的时候有一种顿悟的感觉。   能够体会到沉浸到武学境界的感觉是一件太过难得和奥妙的新经历;于是,司徒静在走婚礼流程的时候闭!关!了!   鉴于上一次还有不长眼的人的劫礼,这一次护送下聘的是自告奋勇的南宫灵本人。他还是挺开心的;虽然他不该那么说,能离现在的母亲远一会儿还是松一口气。而且,他觉得司徒静还蛮好的,嘟嘟也很可爱,他居然还蛮怀念在神水宫的日子呢。   但是他知道司徒静居然闭关了就震惊了。   “那,那之后怎么办呢?”送催妆礼之后,女方应该去男方家铺房,然后男方就要迎娶女方回去啊。但是闭关在武林中人看来也是不能打扰的,能有所悟闭关是很难得的机遇。   南宫灵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司徒静和哥结婚那么有感触吗?居然心有所悟闭关了。”难道不是心思杂乱集中不了精神练武吗?   雄娘子很有闲情地磕着坚果,这种俗务水母阴姬不擅长也不怎么了解,干脆他出面了;左右,他也在嫁女儿啊,虽然好可惜嫁不远,而且嫁完了也要赖在娘家:“床榻椅桌也不用你们费心了。就把司徒静的房间当新房好了,东西换新了,毡褥、帐幔、帐幕之类该我们准备的也就在那铺房。至于迎娶,让你哥哥过来在这完成好了。”要不是体悟闭关骗不了人,按照司徒静一直惦记着结婚后也呆在神水宫的想法,他真怀疑闭关是个借口。   不过石观音和无花一方的诚意从聘礼看还是很足,并不是简单的金钏、金镯、金帔坠这样的三金之物走个过场,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红素罗大袖段加上细杂色彩缎匹帛、珠翠特髻、珠翠团冠、四时花冠、珠翠排环等首饰,还有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等物,又是塞得满满一车队来的。   司徒静那个最喜欢黄白之物的俗人看了大概会眉开眼笑。   那不像是入赘了嘛。南宫灵内心嘀咕,可似乎也无可奈何。谁让司徒静这时候闭关呢。   “而且吧,你们东西也送得够多了,财礼我做主便并在这里面吧,路途也不近,不用再费周折一次了。”雄娘子单手托腮,一身艳色衣衫,看着也不是女款,但依然娇媚动人;声音也有些娇滴滴。虽然南宫灵也看习惯了,还是忍不住想想成婚当天的画面。   还好,神水宫和母亲联姻的水酒,也没几个人敢来讨。   于是,当司徒静神清气爽武功大进地一推门,就被满目珠光宝气金灿灿猝不及防刺花了眼睛;再一看,到处红账幔高悬,双喜字张贴。真的是到处啊!双喜字不要钱吗?要不要每个柱子每个窗子都贴呀。   她第一反应居然是:谁在结婚啊?原谅她闭关心无杂念体悟武学的日子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的样子。早忘了还要成亲了。   再东张西望,看到雄娘子居然丧心病狂压榨嘟嘟劳动力贴喜字!从堆在门口的箱子堆轻巧地越过去的时候,还听到雄娘子一本正经地用语重心长的声音逗嘟嘟:“参与自己爹爹娘亲婚礼的感觉可是很难得的哦。”   他们也发现司徒静了。他们还一愣。   雄娘子也学会了和嘟嘟同步眨眼睛,然后娇嗔着说:“我还在想是不是嘟嘟把墙上也贴满了喜字你才出关呢。”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不?一出关就看到满满的金子心情好不?”   司徒静面无表情,我勒个去:“不好。你傻了吗,利用嘟嘟贴那么多喜字。”   雄娘子振振有词:“还不都是为了你。新娘子出不来,我们当然要体现一下婚礼还在筹备中,你不出来才比较正常。”   司徒静居然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时无力反驳;闭关还会闭得不机灵吗:“那你该知道我真出关了,最需要的是吃的!吃的!金子能吃吗?”然后忽然想到,谁会跑神水宫观礼啊,体现还在筹备中给谁看啊!而且她要闭关这么光明正大无比正直的理由有什么好掩饰的!她应该这么反驳的。果然因为能量不足,有些傻。   雄娘子一摆手:“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自己去厨房。啊不!”雄娘子不怀好意地给了个妩媚的眼波:“能做你喜欢吃的东西的人都来住了好多天了呢,你自己去他房间找他去……哦,我忘记你们这些家伙个个耳力好得很。”   司徒静回头,看着无花表情清淡地站在那些大红垂地账幔的深处,墨发已经垂到腋下,没有束系,依然一身寡淡的素衣。   不知道怎么了有些尴尬。   最后是无花开口问:“你想吃什么?”? ☆、第二十七章 ?  厨房间因为会生火,总是很温暖的。司徒静坐在那手肘撑着下巴看无花在简单地炒着杂菜做浇头,放在厨房的椅子都基本是她专用的了。   距离上一次看到无花居然又是三个月了。时间过得快得不可思议。   她还记得无花第一次在那个沙漠绿洲中的厨房做菜的姿态。烹饪像是制作艺术品的精妙过程,精密、复杂、眼花缭乱,哪怕是在做菜,姿态也是超然疏离的。可他现在只是在下再普通不过的一碗素面。面虽然是现和、现揉、现醒的,看起来也简单随意的像任何一个粗通厨艺的人都能做到。只有吃到嘴里才觉得味道控制的精妙其实是一如往昔的。   恰好明天就是还不错的吉日。雄娘子刚告诉她也不用再拖了,马上就把接下来的流程走完吧。因为司徒静闭关,婚礼都显得一波三折起来。   于是,她明天就要在这个世界嫁人了。其实想想还蛮想笑的。因为主场就在她的娘家,很多东西又可以免了。明天最主要的,也就是后人也最熟知的参拜礼,还有洞房花烛。为此她今天还睡不了自己的房间,要睡到客房去;而客房就在无花一直暂住的房间隔壁。然后她明天还要就在他隔壁换上婚庆的凤冠霞帔。   这还不够有趣吗?   “你吃过了没?”司徒静意识到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吃无花做的菜的时候问这个问题。因为这本就是没有意义的问题。无花又不傻,每次自然之后都会顺手做好自己要吃的饭菜。   这次也一样。无花看了她一眼,自己也盛了一碗面:“没有。”   “你给嘟嘟也留点了吗?他也特别挑嘴。”司徒静自己也没发现,她现在态度是出奇有礼冷静的;人在某些时候表现都会异于平常。一般人是紧张无措,司徒静不一样,她看起来突然无比正常了。   “留了。”   吃面司徒静一直觉得总是优雅不起来的,因为吸溜面条往往显得蛮没有形象的。但她佩服无花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依然吃得慢条斯理。但她以前也很难想象妙僧无花在自己面前微微靠着收拾干净的灶台,就那么站着,一手拿碗,一手持筷地简单吃晚饭。   其实时间还有点早,还没到正常吃晚饭时间。司徒静是饿了,而无花,她知道是懒得再下一次厨房了。   这么想着,心情居然还放松了一点。   然后她就笑了,拿筷子无聊地搅搅只剩汤底的碗:“真希望你以后不会让我后悔。”   无花托着碗的左手放低了一点,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却是深不见底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司徒静龇牙咧嘴,“你要试试看吗今晚,我觉得我武功绝对大进了。”   无花闻言也只是一挑唇:“今晚你等不了洞房花烛夜了吗?”   ……司徒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无花说出来的话!她微微呆了下。虽然,她似乎表述没那么严谨,但她明显是打算和他今晚切磋打一场试试。她还蛮跃跃欲试想试试自己武功新境界的。   纵然境界不代表绝对的输赢已定;但原则是谨慎估计境界略超无花半筹了好吗?到了一流层次,拔高境界容易吗?   但是司徒静目前还不觉得在这里比脸皮厚输给任何一个人,她略呆之后还是淡定地回复:“哦,行啊,那明晚再说吧。”   司徒静之后不再看无花,她觉得自己彻底饱了,搁下碗就打算走了。身后传来无花的声音:“你不是已经打算试试了吗?”试试自己会不会后悔。   司徒静半个身子再次转过来,这次是她故意理解错他的话,她巧笑倩兮嬉笑道:“你忘了我都试过了。”她故意微微瞥了眼某个地方,略鼓鼓腮帮,很勉强地说:“还行吧。继续努力哦。”   之后,她明明不觉得怎么了……这种算什么,她当年刷论坛的时候更劲爆的话都敢打出来好吗,但是脸皮莫名发烫了。额,那啥,当面说出来还是,额,够刺激的。   她发誓她对无花现在的表情不感兴趣!   这一夜司徒静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总觉得睡着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神经略亢奋,翻来覆去睡不着;何况,以她的耳力根本就能听到隔壁无花呼吸的声音,一直很平缓。   然后,当隔壁开门的时候,她几乎立刻被惊醒了。但她之后再次顽强地睡着了。   大概确实没她什么事,直到晌午才有人急慌慌地来叫起她。她简单梳洗后略用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很遗憾一吃就不是无花的手艺,依然眼皮酸疼睁不开;然后用冷水洁面后眉眼才清醒了点,但是头依旧有些涨疼,可是神经却感觉莫名亢奋。   她发现她事到临头居然真的不太害怕成亲这件事。   她任由那些请来的人又是绞面又是梳头发又是唱词地忙活,渐渐还觉得有些困地打了个哈欠。大概她姿态太平常懒散,旁边的人安静了一秒后也只有默默递上一杯醒脑的冷茶。   “姑娘,您也睁眼看看镜子。”在司徒静觉得都快睡着的时候,后面的人无奈地那么和她说。司徒静才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她这也是为了马上精神点呀;昏黄的黄铜镜,看久了还蛮有感觉的,镜子里眉眼不太清楚的女子一身盛装,化妆的效果其实是看不出来,就看见凤冠上精美的蓝凤叼着的三挂明珠随着她的动静微微激荡,两边珍珠金银缴成的奢华凤尾也在也在上下微动。   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新娘;除了这顶凤冠太过真材实料确实压脖子。美丽总是有代价啊。司徒静抬手摸摸似乎都晕着柔和光芒的宝冠,心有戚戚;后边又是急呼:“姑娘您可当心点,手上刚染了蔻丹呢。”   ……所以她还是不动了。   这一梳妆换衣的折腾居然也一下午了。   盖着盖头被彩锻牵引着入中堂就是考验听音辩位的时候了。她听到石观音也来了,语音依旧曼妙动听;还挺想看看现在怎么样了。人果然不多,居然更多的是神水宫和大概石观音麾下的一些人。   石观音如今既然在,自然也是没有楚留香的。除非他想来试试自己运气能不能再救他一次。   彩锻是两家各出一段,中间绾一个同心,两人各拿一边。然后根本是一个请来的全福老妇人拿秤挑开盖头,其实大概需要男方家双全的女性亲戚来做这个……但不用多说无花家的事情了吧。母亲是黄山世家遗孤,父亲,啊哈,还是扶桑的。   然后她就完全能看见了。要知道她刚头要摆正也不能低头,眼前只有一片晃动的鲜红。   高堂上水母阴姬和石观音并坐,雄娘子一身正常的男装陪坐。不是她说,看着特像妖媚的男宠靠着俊朗的郎君。   她也终于看到石观音了。其实,也不可怕,依然是个看一眼就怦然心动的……保养得当的绝世美人,只是眉梢在她如今眼力下掩不掉细纹,皮肤再不如当日少女般鲜嫩白皙,你可以想象她全盛时期的美丽该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比她想得好多了。按她曾经的推想,到石观音这个年纪能包养成这样实在是太难得了;但是呢,她现在有武功啦,还是有望驻颜哦。   好吧,所以石观音是要被气死了。这下看着确实特像生了两个长大成人的儿子的女人。   不过,她有些意外石观音不遮不挡不掩饰,到就那么淡抹清绘近乎素颜地坐着。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态,现在才恢复成这样的水平吧?   这么胡思乱想,就真的入洞房了。被远远撒了一堆金银钱、彩钱、杂果,又听了些吉祥话,就被递上两杯酒,以红绿同心结绾盏底,离得很近地喝了杯交杯酒,这就是行交卺礼了。这个过程司徒静是规矩地垂眼的。那些礼官喜娘接着把酒盏并花冠子扔到床上,还很有技巧地扔出一个“一仰一合”大吉征兆后,又是一堆吉祥话。   最后,就是结发,男左女右,各以头发少许合梳为髻;这叫寓意白头偕老,同生死,共命运。   然后所有人就退出去了。你也不能想象在神水宫闹洞房吧?压根没这个环节。   房间安静后司徒静看着不少落在床单、踏板上的撒账用的吉祥物,还有那两只无辜的酒杯,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哎呦,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的金银钱,酒杯里的酒也没完全喝干净呢,你今天还睡得下去吗?”然后一偏头觉得被编在一起的头发扯了下。   无花顺势也转头看着她。   司徒静房间还从来没点亮那么多蜡烛过,而且按规矩还不能熄灭;但那也是蜡烛。烛光下看美人,实在是极其动人的。连无花的棱角都似乎被暖光柔化。   “真冷场。”司徒静自己嘀咕了下。   无花还是没说话,似乎在等她还能说什么。   你逼我的。司徒静木着脸:“你确定要我帮你脱衣服?”   然后司徒静亲眼看着无花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他说:“有时候……”却没说完,最后又笑了,却不是轻笑,也不是讥笑,感觉就是想笑。   “你笑什么。”司徒静对他绝望了,自力更生,自己去鼓捣下试图把凤冠摘下来;但居然被拿什么东西固定住了。她试着直接扯扯,看能扯下来不。旁边无花微微靠到她身后拿手拆掉了些东西,司徒静顿了顿,就心安理得任由无花来了。无花又瞥了她一眼。   但是能做那么多复杂精细手工活,比如烹饪、酿酒、书画的人比她给力多了,手很轻很稳,不过转瞬就摘了下来。   司徒静看看那顶精致昂贵的手工艺品,还接过来啧叹地摸摸:这在近代绝对是进一级博物馆的水平。   “平时也不见你用多少首饰。”   司徒静掂了下就放床头,现在的床就像一个精雕细刻的镂空木艺小屋子,里外两层帘子,床头柜子抽屉挺多的,上面也有搁东西的地方。“我懒啊。如果有人帮我梳头我一定愿意弄些复杂的发型,再多戴点首饰。”司徒静理直气壮。自己梳头自己戴首饰,当然差不多就行,“而且我一般也不怎么出门。”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第一天知道我懒吗?”司徒静横眼。   今天无花自然还是微微将两侧部分头发在脑后用红绸带束系成一缕垂下的,但同样他一捋就下来了。他的发质还蛮让司徒静羡慕的,看起来特别柔顺,烛光下隐隐流转光华。   “唔,我忘了,哪个皇帝因为妃子有一头特别美的头发就为此格外宠幸她。你记得吗?”司徒静暗戳戳地捞起几缕往亮处照照。   无花忍了忍,解下了外袍,搁在床外间,司徒静被逼也站起来:“司徒静,我承认我也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说着只一身单衣的无花再次侧过脸来。   “哦,那扯平了。”真看无花随意地衣衫半解,理论经验特别充分的司徒静还是有点僵硬,干巴巴地应了一句,但仍然忍不住歪着头盯着无花一点点慢条斯理宽衣解带的动作,眨巴眼的样子看着还很感兴趣。   无花的手终于顿了。但看司徒静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地继续满眼无辜看着他。   “好吧,我转头。”对视几秒钟后司徒静还是撇撇嘴转开头。   然后,身后呼吸反而近了,她突然被无花扣在怀里;她当然能挣脱,但却整个人都僵硬着不动了。他们两个还站着;她低头还不太在状态地看无花的手绕到前面,轻巧地就解开联结霞帔的唯一一个结扣,然后外衣扑簌簌滑了下去,之后又是一件……最后,两个人都是单衣了。   司徒静干咽了下,告诉自己没事,她当年夏天露的可比现在多。   但事实上,她唯一一个大学期间稀里糊涂答应交往然后草草收场的男友,就牵过几次手。   无花的声音就响在她耳边,呼吸细碎地拂在她耳垂上:“你也不是一点也不怕。”   司徒静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胡乱说:“哦,我相信你。”   背后的无花一顿后,又笑了一声。   ……这一刻司徒静觉得自己无比愚蠢。她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现在动武把无花扔出去算了。可那样是不是更糟糕?   但她大脑很快就空白了。   无花在她脖子烙下一个吻,然后是另一个更加下行的吻,激得她整个人微微一抖……然后,然后吧,她觉得还是气氛问题,最终的最终,她反过去搂住他了。   再然后,就纠缠到了床上。   司徒静乱七八糟想着大概那杯可以壮胆的酒彻底发挥效力了。? ☆、第二十八章 ?  司徒静是因为旁边隐约有衣料摩擦声然后有些要醒过来迹象的;但是按照她一贯的坚持,她用被子一蒙依然可以在充满温暖气息的被窝里安心地再次沉睡过去。在她看来,没人叫起之前都是可以睡睡睡的!因为没人叫起就代表她起不起来无所谓,一定没有晨练要求也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今天有些不对,她翻身抱住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司徒静这辈子上辈子可都没有抱抱枕睡觉的习惯。那简直是挤压她被窝空间的邪物;就算买过,第二天也被她残忍地踢床下挺尸了。   司徒静还没醒;她试图把打扰她翻身地障碍物伸手推下去……当然是随手推的,于是没推动。   然后?然后还没醒的她四肢没啥力气,放弃清除计划,很随遇而安地抱住继续睡,顺便把腿也缠上去。就是不怎么软,也没啥弹性,硌的慌。什么鬼东西;还好还是暖乎乎的。   倚在软枕上慢慢等意识清醒再下床的无花,低着头半闭着眼目睹了司徒静一系列的选择和动作;然后看着司徒静把上半张脸顽强地埋在他腰间,接着手搂住他的腰腹,脚缠住了他下半身,很快又成功地呼吸平缓地呼呼大睡。无花也不算很清醒,不然他刚刚在司徒静想推的时候就会起身离开;现在……他按按头部穴位。算了。   于是司徒静是饿醒的。昨天除了中午和晚上随意用了点小食她基本都没吃多少东西;所以她醒得还蛮早的。嗯,相比日上三竿的记录。   然后她觉得姿势不太舒服,要换一个适合赖床的;于是她松开了怀里抱着的 “东西”……咦?她睡眼惺忪地抬头,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捻动珠串,再往上,哦,蛮眼熟的。   她不太清醒地再用头蹭两下;然后佛珠被拨动的轻微声响停了。   哦,无花居然已经醒了。她服了。   当然,她很有自知之明;一般来说无花醒得比她早是正常的。但这就要说昨晚了。不要想什么不纯洁的事哦。本来吧,到最后她因为很累自然不怎么动了,无花大概也是会累的,然后,基本上之后就抱着她睡了。可是,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无花大概不仅仅是身上黏腻,一定还有心!理!作!用!他怎么也无法睡着。   他居然新婚当天真的丧心病狂地把她推醒;要沐浴和换床单。   其实这两者她都能理解。她也都喜欢每天沐浴干净地滚到干净的被窝里;但他不觉得深更半夜这么折腾很神经吗?本来都快睡着了好吗?!   无花显然不觉得。   可神水宫仆妇是很少的,专做一些洒扫浆洗的粗重活,连普通的弟子也是要承担一部分杂务的。丫鬟这种随叫随到的帮你梳洗穿衣的精细工种更是没有的;所以,床单什么的,司徒静平时也是自己换的。   司徒静是不想理他的。于是床单是他自己换的。在这个过程里司徒静抱着被子缩在两层帘子之间的外床空间顽强地打瞌睡,然后他不顾她的愤怒把她也洗刷了一遍,差点把她睡意都洗没了;最后把自始至终非暴力不合作试图继续睡的她洗干净才抱回床,居然还套上新的单衣。   不知道他怎么翻出来的。   他不觉得这真的很神经质吗?   才不是她懒。   ……回忆完毕。不管怎么样,现在她表示感谢无花,现在确实超干爽,赖床也赖得毫无心理阴影,床单干干净净的超级棒。貌似铺得比她能做到的还平整。不过,他折腾那么长时间居然也能醒得那么早?而且,不要告诉她他刚刚在默念经文。   额,这也没啥。但是,司徒静瞥瞥燃得快见底的高高的龙凤红烛和满屋各种喜庆纹样……他还真是,让她槽多无口。   “好饿啊。”司徒静滚到一边,盯着床顶勾勾蔓蔓的石榴绣图喃喃道,“……现在有石榴了没?”   无花自始至终都在看着她,闻言,嘴角也微微抽动了下,垂目,拨动了一下念珠。司徒静,真是让他无法说什么了。   无花开始下床穿衣,一件一件披上、扣好;司徒静翻过去,侧脸压在枕头上看他穿。无花感觉到视线,略微朝后侧转了身体:“你不是饿了么,也不起来吗?”   “还没饿到非爬起来不可的地步。”司徒静煞有介事叹一口气,脸又闷到枕头里,音调还有些痛苦。   无花,眉眼略动,叹为观止。   “你之前不是晨练五天,休息两天吗?”他找个切入点试图把司徒静弄起来。新婚第一天,他还不打算把司徒静扔床上继续睡到晌午。   司徒静抬头用昨晚那种眼神看着他:“……你让我新婚第一天晨练?”她眯着眼呵呵笑了两声说:“相信我,我去晨练他们才为你担忧。”   无花最后咳嗽了一下,实在是被司徒静一口堵住:“……我没让你今天晨练。需要我提醒你马上可以用你的午饭了吗?”司徒静习惯一日三餐,是非要吃午饭的。这倒也不足为怪,很多武林人士都是一日三餐。   司徒静一脸“你果然还是很在意嘛”,意味深长。   ……无花不由觉得,大概放任司徒静继续睡下去才是明智的选择。   当无花推门,就看到了他的弟弟南宫灵。   南宫灵探头探脑了一下,笑嘻嘻说:“哥,你今天起得真晚。我还没见你这个时辰才起床过。”   无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司徒静……嫂子还没醒吗?”南宫灵惊叹地看无花带上了门。   无花依然不知道怎么回复。醒了,但是不想起床?还是没醒?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南宫灵发亮的眼,直接就往前走。   看南宫灵还想说什么,他开口问:“你昨天见到下沙门的人了吗?”那是个依附神水宫的小门派,门主也不过是二流的功夫,但在大漠里门路还不错。也许以后要经常打交道。   南宫灵挠挠头:“见到了那个门主,还拼酒了;他酒量着实不错。”   “除此以外说什么了吗?”无花看起来真是随意地问。   “不太记得了,喝太多酒了。我后来灌了好多醒酒汤才睡下去的;但肯定没说什么重要的。”南宫灵想了想还是很肯定地补充了最后一句,“对啦,哥,你大半夜还去厨房要热水了?”   无花瞥了他一眼。   “你们那时候还没睡吗?”南宫灵依然一脸类似于求知欲的表情。   无花却转视线到另一个地方,那边,嘟嘟一个人坐在栏杆上,两只小腿荡啊荡的。今天可能应该练武,但也没人来监督和看他练武;像默认他放假了。   他抬着小脸,眼睛黑葡萄一样圆润清凉:“……娘呢?”他知道他的娘亲和爹爹昨天成亲了。他其实应该很高兴的,但突然还有些局促,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无花用像往常一样的语调回答:“大概等你去叫她。”   “可以去吗?”嘟嘟犹豫着看了看房门的方向。   无花勾唇肯定。   目送嘟嘟啪嗒啪嗒开心地跑过去,南宫灵不太确定地说:“这,不太合适吧。”现在房间里……   无花转过脸看他,挑眉表示不解。   南宫灵有些捉急地纠结地说:“嘟嘟还那么小。房间里,不应该很乱吗?还有司徒静现在……”他很委婉地暗示。   “昨晚我就收拾干净了。”无花言简意赅。   南宫灵瞪圆眼睛:“哥,你大半夜不睡觉吗?你不会还换了床单吧?”那么有精力。接着,他像想到了什么恍然而同情地往下一瞥,“哥,你不会是因为欲求不满吧。”   无花:……? ☆、第二十九章 ?  看到石观音和嘟嘟在一起司徒静真是心惊胆战;看石观音用她漂亮的戴着着华美宝石拼接甲套的手去摸嘟嘟嫩呼呼的脸就更不郁了。   她哪怕多上一点心呢,摸皮肤那么嫩的小孩至少别戴尖利的首饰吧?   可是,额,司徒静还真没办法对石观音做什么。礼法不谈,司徒静不至于自虐地去守封建礼教那一套,但石观音不管是实力还是目前的关系上,都确实是她的长辈。虽然这个长辈有些糟心,但原则上司徒静也要保持基本尊重。   石观音注意到了她,回眸,笑得非常和蔼,配合她现在美丽而带着岁月痕迹的模样,看着还真像一位长辈。   “呀,快过来。”石观音说的时候却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她眼神都微微一紧,这可是习武之人的脉门,但马上强制自己放松;石观音眉眼唇边似乎都带着数不尽的风情,嗔怪着说,“我还没好好看看我的儿媳妇呢。看看,模样多标致啊。”   司徒静不由更加僵硬:谁被声名在外的石观音夸好看都会笑不出来的。   然后石观音也有她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司徒静的脸,说不上不尊重,但也说不上多尊重,宝石坚硬冰冷的质地刺得她面上皮肤微颤;但她看着还不像故意的。司徒静略郁闷。   “听说,你和无花早上切磋武功了?”石观音已经放下了她在司徒静脸上的手,甚至也放下了她在司徒静脉门上的左手,“无花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瞧瞧,你衣服都划破了吧。”   石观音眼神果然还是很好啊。司徒静用很真诚地表情笑了笑。   其实和石观音直面司徒静压力真的还蛮大的,可能就是想得太多,嘟嘟就还满自在,还会弯眼睛笑。   不过无花确实是点到为止的。至少,司徒静明明感觉应该可以胜过她,事实上也是这样;但无花却在事后抚摸了一下她颈边衣领上不起眼的划痕。意义不言自明。   的确,单论切磋比武,她确实不输给无花了;在无花还没动用那些诡谲的绝招的情况下,毕竟那些也不是多收放自如的招式,可是若是生死比斗,无花却有能力要了她性命。   这个结局,感觉还真是耐人寻味。   她最终只是遗憾地说:“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宣扬我已经打赢你了呢。”但是她不高兴,很不高兴,心情还有些沉重。这一刻她明白了,她日常勤奋的实践切磋确实是有用的,真的压过无花一招的时候她虽然觉得不易和有侥幸成分,也是革命性的胜利啊;可是这种靠和平环境学习锻炼来的武力,是不能和那些生死关头挑战突破的人的武力却依然还是不同的。   好难。这是让她也多去找虐踢馆才行吗?   可无花也没吧?   但到底可能过招的环境凶险多变的多吧。   所以,她依然和石观音笑眯眯地寒暄几句:“您吃了没呀?”那么闲,来找嘟嘟。   石观音姿态妍美,她在微微舒展腰肢的时候司徒静承认作为女人都有点看呆:“还没呢。说起来我这个母亲可没有你的口福,能天天吃到无花的手艺。”   司徒静继续弯眼笑,她已经有点找到感觉怎么和石观音打交道了;首先,避开她的肢体接触,总觉得像有一条毒蛇停留在你的肌肤上伺机而动,连触感都略带冰凉滑腻。不知道是石观音多少亏损了气血,还是因为功法本来就体温偏低。还有,就是装傻:“这样啊。”她很是替石观音遗憾地叹息,很是回味的样子,但就是不接话。   石观音却不放过她:“说来我们的嘟嘟武功基础打得真扎实。我刚看他的小模样可像一回事了,招式也有模有样的。”   司徒静相信石观音到这个境界还不至于偷师神水宫的招式,毕竟她本人的招式看成玄妙至极。但她和石观音看法不一样,石观音看重美,看重精妙,她却觉得妙法天成,大巧若拙,像石观音那种可以让人看呆的招式,也只有石观音本人能发挥全部的真正的威力,可能那就是石观音自己的道。她的招式是最容易失传的那种招式。但就算这样,也败在阴姬的以力破巧之下。   不过石观音好歹记得嘟嘟小名是嘟嘟了。   “嘟嘟自己乖。”司徒静一脸有荣与焉不全是装的。   “我真羡慕你。嘟嘟那么听话。”石观音语调优美地似乎吟唱一样说着这话。   ……司徒静也不觉得被石观音羡慕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她不争气地背上又冒出冷汗。   一句两句都在恐吓她,还能好好说话吗?   这么吐槽着,司徒静还是痛苦地和石观音笑容满面地装傻。   为什么石观音还会在这呢?嗯,司徒静沉痛地想起是自己提醒无花救了她。真是奇妙。   …………………………司徒静想用脸滚枕头的分线………………………………   “所以?”听司徒静用悲痛的声音陈述经历的无花看起来没有同情心那种东西,他只是靠在软枕上挑眉。   司徒静殷切地抓住他手:“她总不能一直呆在神水宫吧。她应该有很多重要的事呀?对了,楚留香呢?”   无花没什么反应,但却意味深长地说:“她呆在神水宫也是最好的。”   “江湖二十年没人敢和她动手了。最后一个和她交手的是楚留香,楚留香却没死,她武功反而退步了,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司徒静木着脸:“自认为能和楚留香打一场的也想挑战一下石观音?可是她依然很厉害啊,完全不用怕。”   “从顶峰跌下来的人总是急着要爬上去的;而能没有旁顾之患是最好的。我母亲已经醒悟过来了。报复楚留香不是最重要的,重新回到本来的巅峰才是关键。”无花说着石观音,眼神却幽幽的。   司徒静看了看,歪头嘴角扯出一个怪怪的笑,像是鬼脸:“我觉得你的佛修得真失败。”   无花顿时看过去:司徒静就靠在他旁边,手肘撑着枕头,手背挤压得半边脸像变形的白面包子。   “不是破戒的问题。如果你本来就不相信戒律的权威性那个本来就也不是标准。你修了那么久,看起来超然物外,甚至目下无尘,事实上,你的欲望强烈得可怕。”   无花显然不赞成她这句话。他姿态依然是闲适的,面色却有些冷凝。   “我没听说过高僧总是给自己找个目标的,要追求卓然不群的;你学画作诗酿酒烹饪却样样都非要做到最好。我觉得你作为僧人一直就是失败的;别人看你不是看到佛,看到是你的色。再凛然出尘、姿态不俗的俊美和尚,也是漂亮得要命的和尚。”   “高僧难道不是物我两忘,四大皆空,看起来毫不起眼,注意到的时候却像看到一座高山一片深海吗?你的妙僧的称号真是耐人寻味。”看到的真是僧,还是妙呢?   无花和石观音走的是相似的道。看重的都是妙字;虽然这一字也最易让人沉迷。   无花沉默良久,只是低头拨动佛珠,睫毛在眼下投下微薄的阴影;烛光下,就像司徒静说的,侧脸真是漂亮得不像话。太好看了。司徒静觉得是不是看着颜的份上也要顺毛摸摸。   “生气了?哎,别忘了戒怒戒嗔啊。”司徒静觉得武力一涨,底气就是不一样,胆子果然也见风就长,蹭蹭地拔节;她伸手……碰哪呢,最后纯洁地摸摸他头。   无花握住她的手却没放开,往后继续靠了靠,然后偏头看她:“你看起来总是很了解我的样子。”   躺在床上说这样的话,他的手还摩挲着司徒静的手背,总觉得是极其暧昧的;但司徒静不合时宜地想起石观音,顿时汗毛微竖:“我刚有说你娘之前也是这么摸我的吗?”   无花笑了:“你说了,你还说触感像一条毒蛇。我呢?”他居然把司徒静的手拉过去,微微地在手背吻了一下。   司徒静脸还是红了下,觉得他太犯规了,不过看起来好诱人犯罪的样子;但表情无比诚恳:“说实话,差不多;最多热一点。”   无花笑出声:“所以你还是害怕吗?那你为什么还靠过来?”   她本来也不想的。她心情也很沉重的。但她特别没立场一个没忍住凑过去啃了一口无花的嘴唇;没办法,实在是太秀色可餐了。无花没有拒绝;司徒静在要离开的时候近距离看了看他的眼睛,反正都是这样的眼睛,司徒静从来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但是确实特别深,充满蛊惑。于是她俯下身再啃一口;还是心理素质不够,之后脸皮烫得厉害。   不过今天司徒静底气特别足。   武力真是很棒的东西。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司徒静努力一脸严肃,忽略她的手还撑在无花头部一侧,头发倾泻了他半边身子。   无花却笑着说:“我记得我从来没有拒绝你。”   “……对啊。从第一次开始就没拒绝过。”司徒静兴致又没了,起身就要坐回去。果然毫无成就感。   从某种意义上无花确实不能说不是高僧;想来没几个男人可以做那种事情也可以不带欲望,眉目清冷。   哦,她说的当然是原身记忆里模糊的那次;但现在,她似乎也不那么能确定。她真想泄愤地拉拉无花脸……但想想还是适可而止。   “你又生气什么?”无花试图用手抚摸司徒静的头发。   司徒静毫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用深沉的语气回答道:“因为我觉得你人尽可夫。”   不待无花反应,她继续用相似的语气感叹:“这个时候就庆幸你还有洁癖这个东西。”不然他真的用得安全吗?哦,这个思考方向有点污。   她以为无花会像之前那么笑,可半晌没反应,于是她有些心虚地瞥瞥无花。   无花只是眉目很安静地看着她,然后他再次伸手慢慢地地插/进司徒静的头发,一点点地往下顺;司徒静的发质不是那么好,只要清洗得不够彻底,第二天就会轻微打结。而司徒静那么懒,连洗头都会觉得很烦很累,总是洗得不彻底。   这次司徒静没拒绝他。   “我以为你不会有反应的。”司徒静这么诚实地说。其实,她觉得她一直那么说话的呀;无花不应该抗打击能力早就提高了吗?而且她不觉得无花能被打击到。? ☆、第三十章 ?  司徒静从厨房拿了冰好的小甜点当下午茶出来后,经过客房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   虽然听力范围一旦扩大,可以听到很多你不想听也不行的东西;但若是声音不大,而且用类似聚音成束的方法处理,你不靠近,最多知道他们在说话。   但显然她现在已经能听到无花和南宫灵在说话了。他们不时就会在一起说话,她大概也知道他们讨论的是建立势力的问题;她一般是不管的,但他们提到了神水宫下面的势力。   于是她就很大方地推门进去了。门里的人也知道她过来了,也暂停了对话,并不意外;姿态几乎是等着她的。   客房不算大的简单的桌子上铺满一张羊皮质地的起毛的抽象画,一部分还悬空荡在桌外。司徒静一边往嘴里塞一枚小巧的冰丝丝的奶酥,一边凑过去看了几眼;唇间醇厚而带着一点甜蜜的奶香味愉悦地让味蕾都想跳舞,眼前的东西呢,则是看不太懂。   但司徒静还是猜得出来这是张地图。   无花示意想说什么的南宫灵先离开;南宫灵露出一个意会的笑,耸耸肩去看嘟嘟去了。   “你看出什么了”无花问像模像样一脸肃穆看着地图的司徒静,如果不看她一鼓一鼓的腮帮。   司徒静还真看出了点东西:“这不是中原的地图。”这当然,是靠地名标注。   无花用他很好看的手虚空微微勾勒出一条曲折绵延的长线:“这就是横贯西域的丝绸之路。”   没看出来;然后司徒静点点头很自然地表示:“我知道啊。”   无花唇角浮现出一点笑意,很快又隐下去,却什么也没说。   其实司徒静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只有一条:“你适可而止啊;神水宫好好的,你别牵扯了下水。”   水母阴姬是不理杂事的,现在宫务基本都由司徒静接手了,一些内部杂务还是雄娘子协理。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无花不辨情绪地低眉看着桌上的地图,依然发丝随意地一拢,宽袍长袖,风骨如玉。   司徒静想了想:“继续你母亲的事业?继续在西域那些荒漠里窃国?”司徒静不太理解地往嘴里再塞一块小点心,声音微微有些含糊,“不太理解你的想法。”   无花抬眼,等她继续的仪态依旧说不出的优雅。   司徒静把碗暂时放下:“那儿荒漠多,干燥,缺水,风沙大;哦,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蔬菜很精贵,牛羊吃得多。连素菜都没得吃,你想一直呆在那的想法多傻。”   无花还是有些了解司徒静的,所以他开口微哂:“那是你没见过西域王庭的富贵。宝石镶柱,黄金铺地,如果愿意宫廷里到处是清池美酒,吃得自然也是流水一样的上等佳肴。”   司徒静木着脸:“哦,他们能一日三餐吃蔬菜吗?”   无花:“他们能品尝的美味比蔬菜还要精贵的多。”   司徒静一锤定音:“所以还是没蔬菜吃。一打金子也许都换不来水灵灵的新鲜大白菜。”   无花唇角一勾:“那还是能换到的。人总是有办法的。”   司徒静斜眼:“……我随便打个比方。”她用很不理解的表情继续瞥无花:“你为什么对那些沙漠那么执着?”   无花试图解释:“那里不是只有沙漠……”   司徒静只是看看甜点都快没有了,自己走到一边从茶壶里倒杯残余着温度的茶捧手里;成功地打断了无花的话。   无花看了司徒静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也不是打算窃国,我要的是丝绸之路。无数黄金宝石香料美酒在这条路上流淌,只要能扼住生生不息的财富之源,这就是最基本的权力保障,从这条路辐射过去就可以覆盖大半个西域。”   司徒静只是遗憾南宫灵房间是找不到可爱的蜜浆和处理好的没有膻味的牛奶的。再好的茶她喝着都觉得苦味的折磨胜过回甘的清甜,茶香再好再妙,她自觉给她也是浪费。   她用普通的清茶加糖加奶挺满足哒;加糖不加盐的酥油茶也不错。   “伟大的妄想。”司徒静嘴里甜点的滋味还未彻底消散,这让她想想还是很有良心地补充一句,“我在精神上支持你。”胃口还真大。他亲爱的母亲一个龟兹都没搞定,他想要整个西域呐。醒醒吧少年。   而且他说的,让她想起一个曾经历史书上看过的繁盛一时的国家,奥斯曼土耳其,大咧咧真的拦在丝路上的国家。真的收过路费还蛮成功的。不过那个国家也是胃口太大,欲壑难填,要行商交的过路费甚至超过了利润,人家当然甚至选择不再做这个生意了。但人家好歹一个国家挡在那,她真不知道无花想干什么。   而且……“你干吗和我说这些?其实我也没拦着你。我只是进来提醒你希望你别牵扯神水宫。”   “你是我的妻子。”无花眼神深邃,似乎要看到她心底。   她愣了下,心底确实翻过一些复杂的滋味;但随后还是冷了下来,然后掩饰住微微嘲讽的眼神低头继续摸点心吃。   哦。可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她语调懒懒的:“但如果神水宫也自身难保,你以为下次还有地方能庇护吗?”   “神水宫的超然也只是建立在流沙上的,真正的基础都在于你母亲绝对的武力。”无花眉目依然冷静从容,“若有一天你母亲不在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司徒静听着不舒服。那神水宫就算不如现在,她也会好好守护下去的。她也有努力的,每天会多看书,会计划性地练武,会认真地处理宫务;再怎么样神水宫也会好好的。这和无花有多少干系吗?   啊哈,若是真的……她的母亲有朝一日不再能庇护神水宫,大概无花也早就抽身离去了。这么想着,她不经意抬头,正好暴露了她冷漠而嘲讽的眼神;真的和无花对视的时候,她心微微一颤,把脸撇过去。   她的声音恢复调侃:“神水宫才给了我现在安定的一切。而且我这个人和你不一样,我可不是赌徒,我相信的是:有时候人想得到的越多,可能丢掉的反而更多。”   但无花却没像她想要的那样再次顺着台阶下去。   无花姿态也有些冷漠地看着她,指尖似乎没有再次顾忌羊皮地图的污浊斑痕微微摩挲在表面。   “司徒静,你究竟为什么要答应和我成亲?”   司徒静试图装傻:“我心悦你呀。”   无花眼神嘲讽,唇角带笑,也确实笑了一声:“你若是完全不信任我,又何必那么轻负自己。”   司徒静有些警惕,她来不及想为什么警惕,像是警觉地被刺探领地的小动物:“你究竟想说什么?”   无花声音冷冷的:“我能当你是我的妻子,但你真的能把我当做你的夫君吗?”   司徒静不满了:“我说了支持你了还不够吗?你想怎么样,你自己总是想折腾点事情出来,我就非要和你一起跳坑吗?”   无花不理她;他只是眉眼低垂兀自说了下去:“我不需要抓紧所有权力,我只需要表面的臣服。我根本没有为王的欲望,我只是要他们能继续信佛。我要佛光一如既往普照这片土地,但我想要的更加纯粹。我想让这些丝路上的金子流向我想要的方向,我想用绝对的力和统一的信仰真正顺着丝路联结这片地域。我想要开慧的听我言,想要蒙昧的得到他们想要的报偿。我要的不是一个国家,是一片信奉我的地域。我要的是教派,听从我言的教派。我不是要做行走在地上的佛,我只是要一片不会背叛的地方。我自信论法我不会输给西域任何一个僧人,抓在我手上的东西就不会再流失,但我总要一个开始。最初的能够笼络蒙昧的人的财富,和能够压住一切的绝对的力。”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总要先相信自己。”无花一直低着头,垂落的发背后他的神情晦暗不明,指尖随意地勾画那条已经太过清晰的蜿蜒的曲线,身上散发出一种从未见过的可怖的威势和……属于欲望的气息。   司徒静怔怔地看着他发呆,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良久喝一口冷透的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的感觉并不舒适,却让人一凛。   “对不起。”司徒静低声说着,她至少不应该那么武断否定他;但还是忍不住吐槽,“可是,听着真的不靠谱啊。”   “绝对的力。巨额的启动资金。”司徒静沉吟了一下尽量不碰他貌似碎掉的玻璃心小心(?)地说:“你貌似都没有。”   看无花没有反应不搭理她。她深深地反省一下自己,人说话还是不要太直接了,她的诚实的美德果然不是总能被人欣赏的;然后厚脸皮地磨蹭过去,想要亲他一下……但无花拦住了她,他的手抵住她的侧脸,然后微微抚摸着,唇边微动,眼神一如既往的深幽惑人,最后他说:“司徒静,我承认我需要你作为我的妻子;但我也不会接受一个我真的不想接受的人。”   “一盏茶前的我不是我,昨天的我也不是我,你一直用过去的眼光看现在的我,却想得到正确的结论,不是很滑稽吗?”   “如果你真的坚持觉得我很可怕,那你也该看看镜子里的你自己。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像你一样,只有我走近你一步,你才回报一样也走近一步。这样可怕的坚持和冷静,也让人不寒而栗。”? ☆、第三十一章 ?  诡辩。   司徒静确实被他唬住了一瞬。司徒静有些呆住。   问题就是,她有他说的……那么厉害吗?什么叫他先主动一步她才会回应而且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感情是相互的,他如果展现了善意,她当然也不能太矫情啊。   他大部分的指控司徒静是坚决不予以承认的。而且她明明觉得她挺主动的。她只是承认,也许她确实是带着定性思维看无花的;她被这样的无花吸引,却也对这样的无花无法不警惕。   不管有多少完美的理由,她会想和无花真的在这个世界做夫妻,总是因为是会心动的。世上恩爱两不疑的白头夫妻都是因为爱才能走到最后,但也没多少一定是彼此深爱才走到一起;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缘分。她因为那么一点心动和微薄的信任最终选择和无花试试,她不觉得有多么过分糟糕。   至少现在确实是无花更需要她,而她离开无花未必过得不会好。   所以她不认为她完全不信他。最开始确实是的,但她相信现在,他至少不会那么轻易地舍弃嘟嘟,不会夜半在她酣睡的时候轻描淡写夺去她的性命;但只是不轻易。平心而论,现在有更大的利益在前,无花就能保证还那么说一句:你是我的妻子?   她和他之间的信任还没走到那个地步。   她也不觉得她有多么厉害;不过是更珍惜自己。世上多的是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忘记一切的女孩子,但真可惜她好像一直不是,也早过了那么疯狂的年龄。她穿越前就二十五岁啦,不算多么成熟,也不算多么青春,一个有些尴尬的年纪;她本来就在想着找一个可以携手余生一起过度风雨的人,因为她是个有些害怕的孤独的人。她不懂得享受孤独,不喜欢独自奋斗,喜欢有人能陪着她,能和她说话,能让她感到温暖。她大概确实是个吝啬的人,她渴望别人的温暖多过她去奉献她的爱和温软。   如果之前有更合适的人出现,她大概确实是不会选择无花的。她有时候也会淡淡地觉得心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有时候说话真冷场呢,但是除了对他这个人的那么一点心动,她在他身上还是感到了那么一点属于俗世烟火的温暖。她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她也只希望可以和另一个人也能安安稳稳过好就行了,求得现世安好。从这方面想,无花也是很不错的啊,这个世界还是有不少潜伏危险的,却也没多少能威胁到惊才绝艳的七绝无花。如果只要那么简单的目标,她觉得现在就还好啦;她和无花还不算特别了解,彼此还不够信任,但慢慢来呗,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等日后风声都过去了,能和无花一起云游山水也是想着蛮不错的未来。   但很可惜,人不能奢望所有人都能认同你觉得规划的很好的未来,哪怕那就是你精心抚养长大的儿女,你用你的世界观价值观教养出来的儿女,也未必处处和你心意相通;哪怕你真的是为了他们好。   同样,无花也没有立场让她赞同他刺激危险的计划和……野心。   她一直相信的确实就是:你想得到的越多,也许不小心弄丢的就更多。多少豪杰厉兵秣马踏着累累鲜血白骨走到那个巅峰,却发现那个椅子空空荡荡四不着边、冰冷而坚硬,环顾周围,更是孑然一身,亲朋远离,甚至负尽深恩与曾经爱重。   司徒静不太懂。她每天有好吃的,也软枕,有舒适的房屋,有爱她的她爱的人都在旁边相伴,就足够了。   但她也不能强求无花觉得这就够了。   人往往得到的越多,天生享有的东西越是好,就越是,欲壑难填。司徒静想她那么容易满足,也是上辈子反正已经没了,还能捡到一辈子已经是非常好的运气;而且这辈子可以那么美,可以一来就捡到已经过得去的武艺,这个单元剧故事里天下第一的母亲固然有些冷情,却对自己的情郎和骨肉还有温情,而且一点点柔软下来。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是的,上一辈终会离我们远去,司徒静也没自信可以有一天在武学上站到水母阴姬的告诉,神水宫大概会泯于普罗大众;但那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江湖上不为人知芝麻大小的门派多了,多少浪子游侠还居无定所,世上还有那么多缺衣缩食的人,寒天的路上甚至还有冻死的枯骨。怕什么呢?何必非惦记未来呢。   确实啊,燕雀不知鸿鹄志,满足于眼前粟米低树能欢腾筑窝。它何尝不嘲笑鸿鹄奔波终日疲惫缠身也许还客死他乡。   但她这一刻还是有些难过的。她想要的太少了,无花想要的又太多了。也许无花想要的,还会威胁她简单的愿景。   无花指控她;她还觉得这一刻非常茫然失落呢。   真糟糕呢。看得见的未来又被打乱了,这让她有些烦躁。   她用她的标准否定无花的所思所想确实是不公平的;但无花想否定自己的也是不公平的。   她能说什么呢,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必要和无花解释她的私心:“……你彻底不想修佛了?”听着到还像佛门中人所思所想,却已经毫不避讳私心野望。   无花喟叹着看看她,又转开视线:“我已经被天魔缠身。它无时无刻不攀附在我的背上轻笑低语,我却甚至没有扯下它的理由的力气。”   司徒静下意识试图看到无花的“背后灵”,有些冷汗津津,这是修辞吧?是吧?“说的那么暧昧。哦,是魔子还是魔女啊?”   无花再次看向她。她表情很正经:“我是正常地回应你的说法。”   “好吧,我们再说说你伟大的计划。先人创业筚路蓝缕,你的计划那么宏远,你觉得你多少年才能做到?”西域从来并没有一定范围。但无花想说的,还是深受佛教影响的那一块。   司徒静处理神水宫的事情也蛮久了,大概也清楚,这涉及月氏、安息、康居、犍陀罗、罽宾、于阗、斫句迦、龟玆、疏勒、高昌一连串还有些名气的西域大国;这么说吧,至少牵扯后世俄属土耳其斯坦、阿富汗、北印度、土耳其斯坦北部、西伯利亚南部、阿富汗的干达马克、北印度的喀什米尔、莎车东南……数得肯定不全,但听着就很神奇吧?只有个高昌还在后世的吐鲁番。语种复杂,多族杂居,有高鼻深目的,也有黄肤黑发但看着和汉族等就是有区别的。   但这确实毕竟是武侠世界,一切皆有可能。神水宫范围内甚至有规模挺大的汉人城市集镇,处处都能看到说汉话的汉人,生活水平也是不科学的远超历史正常水准。这甚至也分不太清是什么阶段的历史;国号也是从未听过的。大概因为比较长的时间线里大环境都是平和的,本朝开国两百余年,却依然有封建时代太平盛世的气象,很少听到灾荒兵祸。   司徒静突然想到了官方盖戳的和楚留香世界一脉相承的陆小凤世界,就赫然在这个地理位置出现了雄踞西域的西方魔教;有趣的是,教主玉罗刹的罗刹之名确实和佛有些渊源,不大罗刹玉牌的背面甚至刻着整部梵经。但玉罗刹能行,也是因为他的武功高得可怖啊,心智更是深不可测;他的硬件装备,至少是阴姬这一等级的,虽然草创基业的时候可能是石观音的水平。   但反正不是她打击无花,无花和石观音现在的能力级别,差得还是蛮大的。   行行行,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人嘛。人家玉罗刹创业年纪肯定也比无花大;他确实有发展空间。   “我并不是要攻城略地。”   “但你一样要抢不知道多少人口袋里的金子和权力。绝对的力啊,你至少可以安分蛰伏十年了。你的财物也要慢慢攒的样子哦。嗯,没事,你也还没到三十岁……到了没?”司徒静确实有点心虚。她貌似是看到无花庚帖的,可是天干地支什么的还蛮复杂,她就大概掰着手指算了下。   “三十?二十九?”   无花头有些疼:“……二十又八。”   司徒静继续数数自己这个身体的年龄,嗯,好像是二十五?她现在穿来也五年多,啊不,五年了,当时她二十五……天啊,她居然实际年龄比无花大两岁!太可怕了!   “你报的是十足年龄吧?”司徒静试图挣扎一下;哦,无花还是农历九月生的,可以算虚岁是三十?   无花不太懂司徒静又在低头算什么,事实他也不太理解司徒静的问题。   不管了,就当三十。嗯,这个时候算的都不是虚岁吧?   “你好像要过生辰了。”八月了耶。   所以司徒静刚刚是在数还有多少天?“那你数好还有多少天没?”   司徒静一僵,不记得了,她当时就看了一眼,当时确实是记得的:“……没数好。”为了掩饰,“你刚难道不是在说你怎么攒金子和武力吗?为什么扯到这了!”   无花很想说他什么也没说。   可他确实还有求于司徒静:“我想得到你母亲的指点。”他信不过自己的母亲;何况自己的母亲路也走得太窄,本身看到的东西也远不如水母阴姬。   “……以你的天资你可以自己悟啊。”司徒静一脸语重心长,“其实自己悟出来的东西更加得心应手如使臂指。为了长远考虑,你还是不要走捷径了。”   无花冷眼:“说实话。”   司徒静惊异了一下,咽下了“休想”:“哦,我觉得我要考虑考虑。”   “我好不容易才能打过你啊。”无花武力值也再次提上来她不是又胜不了无花了?何况她的“胜过”还有点水分。从这点说,她让无花自己悟果然用心良苦,满怀好意哦。   无花头再次有些熟悉的抽疼:“那你不是更有动力勤加习武?”   司徒静诚恳地说:“可是我在这一点上太信任你了,又太信不过自己了。”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自知之明,论悟性天资,她和无花可是有距离的;她最大的优势还是优越的教学条件。而佛门嘛,她不用亲眼看都能想象老和尚摸着三头身的小和尚语重心长让他自己悟看机缘的软萌也坑爹的画面。   莫名确实萌。   而且,她的老师实在等级压制上也是相当有优势。但无花也别太挑啦,不过是国家一级特级教师和市优秀教师的区别嘛,至少应该是重点市嘛!……不过,为什么她那么得意呢?   反省。   无花莫名有一种最大的阻碍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不求上进和小心眼的可怕感觉。   她对胜过他究竟有什么执念?他难道会非要和她动手吗?   司徒静再次想换个话题:“而且,你虽然想得貌似挺好,但据我所知,佛门在西域开始式微了吧?”远不如当年昌盛繁荣。   无花反而微微一笑:“所以我才有机会。会有人需要我,而且,还依然根深叶茂。”   司徒静咋舌这个人对时机的可怕洞察:“人家那是真的高僧好吗?和你也不是一个流派的。”西域佛教大多是小乘佛教?貌似是有区别的。   “只要他们还是僧,没有悟到佛心正觉,修得菩提正果,他们也许最大的欲望就是看到人间土地广颂佛号,渡得众生远离苦海。”人心哪有圆满无缺;如果能做到,就已然成佛。   “……金子。你哪来的金子?”司徒静一时想不到什么可反驳,再换一条。   无花倒也有耐心和她解说:“海外有座销金窟……”   司徒静彻底呆了:“蝙蝠岛?”   无花不算特别意外:“你也听过?”   司徒静当然听过。这让她心情更加复杂:“你是不是干脆拉上你师妹柳无眉啊?”   无花倒是沉吟了一下,有些意外:“确实。她现在看起来花团锦簇,实则如履薄冰。东西得到得快,失去得也容易,她大概确实会感兴趣。而且,她确实有能力短时间聚集不小的财富。”他倒也了解那个师妹的动向,她的夫家是声望极大实力很广的世家,但她现在享受的富贵却根基浅薄,全赖夫郎也神魂颠倒和她一起药瘫自己的亲生父亲。多么有趣。   司徒静简直想扶额:“东南沿海可还有个自称天王的流寇,武林里还有个可怕的控制着杀手组织的血衣人……”   无花微微皱眉:“你为什么想到他们?”   当然必须想到。知道他们的共通点吗?那就是都是要被打倒的BOSS,都是气运值很可怜的人;就好像无花他本人是血海飘香的BOSS,石观音是大沙漠的BOSS,柳无眉是画眉鸟单元剧的BOSS。   现在一个新的命题来了。BOSS光环大集合的负效果能抵消主角光环的正效果吗?   看起来改变一个人的结局是很简单的。比如石观音和无花;但又是未知的。比如蝙蝠公子没有被撞下海,但他下次会不会被乌龙地推下山?你说这也太可笑了,可一代狠辣可怕的枭雄被这么撞下海触碰礁石而死就不可笑?   所以这也是她觉得无花还是不要多折腾的原因。自从她能穿越,她对命理和虚空外可能的存在有了一点莫名的敬畏;谁知道命运会不会再转个弯,或者有一些修复性?   也许是她多想。但她什么也不知道,确实只有瞎想。   “可你也说绝对的力吧。柳无眉不说,你觉得你比起传说中蝙蝠公子如何?”要人家加盟,蛮神奇的;谁做主呢?而且,还是别总和BOSS掺和一起,也许和非剧情人物一起反而会避开楚留香不科学的克制效应。毕竟,无花也已经过了死劫。   不过,好像把话题又绕回来了的样子。司徒静连忙说:“当然,比较好的办法就是你别去牵扯旁人的基业了。”   “喂,我是真心替你着想,才不是怕你武功又比我高。你这是什么不信任的眼神?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捷径确实总是有隐患的。我就是没你聪明啊,不然也想试试能自己悟道不。”真的,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别的世界顶尖的绝学再现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无花是她,大概确实能做得不知道好多少。   “你不是要信任吗?那我很负责任地给你一个忠告:也许你实现你的野望最好的捷径,就是不要借助任何一条捷径。不然,你就别想永无背叛。”司徒静说这话表情还是很认真的。? ☆、第三十二章 ?  最终,司徒静还是慎重表示暂时无法核准无花粗陋的计划书;这个暂且告一段落,反正他一时半会儿有没有这个计划对日子似乎没太大区别。船到桥头自然直,司徒静肯定也不能确定如今命运轨迹明显已经不同的无花究竟能不能做到他想要的,他想要的究竟会不会妨碍她;但在那之前,节日还是要过的。   很快就是月饼节,不,中秋节了呢。今年确实还蛮应景的,沾亲带故的人恰好都聚集在了神水宫。司徒静深深觉得,如果不一起吃一点好吃的月饼顺便赏月不是太辜负无花的存在了吗?   于是,一大早本该练武的时间,司徒静死活把无花拉到了厨房。   无花对司徒静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做月饼没有那么费事,下午做不也一样。而且按你的要求,反而更容易。”司徒静想要的月饼和普通的馅饼也没多大区别了;按照她说的,那就是填什么馅料都行,她都没意见。   “不啊。你先随便做几个月饼,我就可以不空手地去敲门他们晚上一起坐一桌吃饭了;你今晚做一桌素席呗。难得中秋人那么全,不一起吃团圆饭赏月也说不过去吧。”   嗯,司徒静对中秋的定义就是那么简单。家人一起吃饭,一起吃月饼,看两眼月亮,然后一起看电视。虽然单调,而且随着物质文化的丰富,中秋的宴席也说不上多让人期待,平常得快和每一天没多少区别了;尤其当那天还不是休息的日子,依旧要学习上班。   但是吧,总是一个连现代人都还会记得的重要节日。哪怕武林中人并不讲究,在和阴姬算相认之后,确实也会一起吃一顿晚饭。   今年……若是一家人该团坐吃饭的时候,算是亲戚的人就待在神水宫,不叫上也不合适吧。没关系,来不来无所谓,邀请过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无花虽然是那么说,但他还是估计着不过是司徒静找借口让他现在就做几个饼给她当早饭,他根本就不意外了;说着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挽起自己的宽袖。但他承认他现在意外了。   无花看过来,司徒静是有些微妙的心虚:确实,还要他做一桌席面出来,劳动量是有些过分。又不是没有厨娘。   但司徒静努力端出一张淡定脸:“中秋宴家里人自己做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家的感觉有木有。”好吧,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相信。无花做出来的东西基本和家常是绝缘的;连清汤素面看着简单也能摆出艺术感。虽然她一直觉得只要她一动筷子就没有美感这种东西了。   “不,我只是想问你也要去邀请我的母亲?”无花是故意调侃司徒静的。其实无花觉得,司徒静还是有些怕他的母亲的,虽然看着还好,但从来不主动靠近她身边,除非那里还有司徒安。   司徒静想象了一下画面脸都微微一僵:“嗯,那什么,礼数到了就行。你还是想想给你母亲送哪个口味的月饼比较安全呢?都送鲜花馅的怎么样?品尝花朵一定就很艺术优雅……还是,她有什么偏好?”   无花的笑意淡了些:“你觉得我知道?”   司徒静点头:“你总和她一起吃过饭的吧。”   “没有。”无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她不和任何人一起用餐。”   ……司徒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她想着,如果有心,总能看到石观音的厨房是哪些食材,厨房里的食材必然是主人家不会讨厌的。但凡事种因得果,她也不是那种觉得子女的反哺与孝顺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的那种人;父慈子孝,换成母亲也一样,慈与孝,总是相得益彰来得更好。   毕竟先一步抛夫弃子的是石观音。   火已经升起来了,无花下厨也不是喜欢有人打下手的人,他更喜欢每一步按照他的偏好来。身处俗世烟火,火光投映下无花也看着打了层暖色。   司徒静只是说:“所以你知道要好好养嘟嘟了吧?你如果对嘟嘟不好,就算有儿子也白搭哦。没有哪种感情是天经地义的,总是要有双方的共同投入才会真的长久啦。”   无花挑眉看过来:“你也觉得我的母亲对我不好?”   他看起来是不经意的,唇角的弧度无懈可击,妙僧无花在她看来也比一般人抗打击的多;但她还是觉得这个时候,不管是谁,肯定心情都是不会好的。   “你只是运气不太好吧。大多数父母都可以为了孩子奋不顾身,你正好遇到一个把自己看得比孩子重要的。这个是几率问题啦。”还有运气问题。如果不是幸运E,书里又怎么能合理出现一位罂粟一样危险却靡丽的妙僧无花。   只是把自己看得比孩子重要么。无花依然微笑着,不置可否。   这个,司徒静虽然看过书,也在这个世界看过石观音。但她确实是不了解石观音的,对当年的过往,无花也肯定比只知道只言片语描述的她有发言权的多。   “反正,她也不会答应嘛。”司徒静突然母性大发想摸摸无花头;但是还没碰到,看到无花投过来的警告的眼神,她冷哼一下讪讪地收回爪子。居然敢嫌弃她没洗过的手。   浪费她感情。   成品不出意外的极其美丽,也不像传统月饼的外形。无花当然也是没做过月饼的,但司徒静也无所谓是不是人们印象里熟悉的月饼。取的还是圆满的圆形,冰皮是半透明的,能隐约看见填充的馅料,但融合得恰到好处,远观恍似自带的浅淡纹理的浅黄美玉;但最让人瞠目的就是圆饼上方的代表馅料内容的图案,根本就不是抽象的平面的花样,那是一个个微型的精美绝伦的花草浮雕。   但是对于司徒静来说……她厚着脸皮说:“你做给我的可以没有那么好看的外形啦;只要吃起来是可爱的鲜肉月饼就行~”   无花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   “……”   好吧,就算这样,看起来依然也是一枚圆润剔透的无暇美玉,隐隐的肉粉色从内沁出,让它的成色看起来特别而惊艳,漂亮得让人觉得咬一口都有罪恶感。   司徒静喟叹地……一口咬下去。   她现在的生活就是那么奢侈。   喂饱自己后就要开始送月饼了。一人两枚,一个咸口一个甜口;顺序虽然不复杂,总是要注意点的。红楼里不就是送个宫花也能引出纠纷来。   送给不同的人态度当然是不一样的。   第一个当然是她的母上,司徒静声音非常甜腻:“娘亲,我给你送两只月饼,你可以挑一个甜的一个咸的;当然您喜欢就多拿几个。无花做的,绝对都是又素又好吃的,不会有荤腥!……我们今晚还一起吃饭吧,就这么定了哦!”   阴姬当然默然后只拿了两个月饼。   第二个顺便送给就住在阴姬隔壁的雄娘子,司徒静直接象征性敲一下门就推进去,敲的那一下其实还是给隔壁的阴姬听的,咳:“给你两个月饼。不准挑!就这个和这个。没有多的了,一人就两个!你还想吃晚上吃饭的时候吃!再见,不打扰你给嘟嘟缝玩具了!”   雄娘子:……谁说我还要多拿了?我只是还想尝尝别的味道而已。   第三个必须是石观音了。司徒静想想要去和石观音打交道确实还是蛮怵的。虽然被迫同在一个屋檐下,司徒静总是能避就避。   故意抱着敞口的点心篮出来的司徒静鼓起勇气去敲门,没反应,再敲两下,还是没反应。司徒静愉悦地表示太遗憾了,看来只能先离开了……刚要转身,她眼睁睁看门板猝不及防“吱呀”一下向后滑开,这种感觉简直有灵异的氛围,背后隐隐都一凉;因为到她这个地步,只要确实有人,基本再轻的脚步这么近的距离肯定能捕捉到。但石观音,显然虽然还在“人” 的范畴,但也是比较特殊的单独科目。司徒静暗自吐槽她开个门为什么也要用轻功。   但一打照面,看见那双任何美妙的词语也不能形容的令人一眼就沉溺的双眼,发射性一凛,立刻特别没有骨气地眨巴着眼说:“……娘,我送两枚无花刚做的月饼给您。您趁热吃,我再给小灵送两个。”知道她为什么要用一看就不保温的篮子而不是食盒了吧,就是为了现在机智的一句话。   看石观音好整以暇地拈了一枚,她连忙继续说:“今晚是中秋夜,无花还会做团圆饭。您有空就一起过来。我先走啦。”一气呵成,就要功成身退。   石观音却咯咯一笑,随意地就扔下了她碰过的月饼;她真的依然是一位绝顶的美人,哪怕世上还有一个人能用最巧夺天工的手艺把自己妆扮成她之前的模样,定然也比不上她的风情。因为她的美和风仪,实在不仅仅是面皮带来的,经历和时间给美人的也未必只有风霜和衰老,总也有礼物和馈赠。她哪怕是那么轻慢的动作也是说不出的美和自然,但司徒静看着还是有点刺目的。   “不必了。你们吃着玩吧。”   司徒静还真没想到她不给面子到这个地步。她慢悠悠地把石观音不感兴趣的有精美细巧的桂花一枝横卧在冰皮上的月饼捡到嘴里咬一口,果然是桂花糖馅,甜滋滋却不会发腻的恰到好处,依然特别好吃。石观音不吃算了,正好她吃……她觉得她应该就那么笑一下转身离开就好了,但她莫名一个没忍住,大概对于“爱与美食绝不可辜负”的她来说,石观音实在是有些过分:“真可惜。听说吃甜的可以让人心情好,心情好的人总是不会老得快的。”   空气顿时凝滞了。石观音还盈盈一笑:“是吗?”   司徒静并没有害怕,干脆地把剩下的一半吃了,淡定地品味人身心愉悦的美妙滋味。石观音她虽然没动过手,但十招内也总可能能要她命;而石观音敢在神水宫动手,一息内她的母上可就会察觉。她不过是怕以后遇到野外的石观音,平日才不敢造次。   司徒静觉得她之后大概会后悔这一刻的胆肥和……嘴贱:“不过您看起来还是挺美的,一点细纹也无伤大雅。其实这样也不错啊,您之前看起来太完美让人看着就敬而远之,现在可亲多啦,不会再有人怀疑您是两个成年男子的母亲了。”   “我一直觉得无花还是有点过分,因为我也知道怀胎有多累,分娩又有多疼,不管怎么样,你冒着生命危险给了他生命。但是他也救过你了,中间看来又确实再无情分,你们大概确实两清了。”   说完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石观音喜怒无常,她就算一直态度良好,也不见得石观音就会回报善意。于是她很淡定地转身,很淡定地迈着步子,然后越走越快,逃一样去了南宫灵院子。   南宫灵的房门半掩,司徒静敲了两下:“我能进来吗?给你送两个月饼。”   看没反应,她歪了下头,往门缝里敲了敲;南宫灵在发呆。她想想干脆把门推开了:“这里还有五种口味哦,你自己挑。晚上记得一起吃饭。”   南宫灵突然说:“我听到了。”他低下头看篮子里的月饼:“其实,我也就是这几个月,终于无法欺骗自己我和哥哥对母亲来说是很重要的。”   “可我还是挺难过的。哥哥也是吧”   司徒静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还好吧,大概因为他早就知道了。”   南宫灵看着月饼继续发呆,最后终于低声说:“那我对哥哥呢?我对哥哥来说重要吗?”   司徒静只是停顿了下就斩钉截铁地说:“重要啊。他还给你做月饼了,这个牛肉味的哦,你不是喜欢素烧牛肉吗?”司徒静觉得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这个其实是她点名做给嘟嘟的。   她知道南宫灵也喜欢素烧牛肉,是看他有次居然厚脸皮地和嘟嘟抢。   看着南宫灵如释重负的毫无阴霾的笑,她心中充满罪恶感。   之后,一桌席面果然只缺席石观音一人。   其实西域这里也是分餐制的多,就是一人一张席案,摆上酒菜;但中秋夜摆的是圆桌,其余弟子再多摆了几桌在亲传弟子的院子里。人家确实是实打实多加肉菜,菜当然是厨娘做的。   但是气氛有些诡异。南宫灵在给自己灌酒,虽然那就是小孩都能喝的米儿酒,怎么也喝不醉的。   除了司徒静默默扒饭,其余人总是多看几眼南宫灵的。   南宫灵也发现这酒是喝不醉的了,被人围观的有些尴尬;但看着还有有些失落,像一个被雨水打过的大型犬。   于是,水母阴姬让人拿了真的窖藏美酒来。南宫灵终于能醉过去了,但他酒品出乎意料地好,除了拼命试图拉无花一起喝酒,就没有别的破坏性效果了。   “哥,还好我还有你。”南宫灵最后是抱着桌子呢喃着醉死的,脸小孩子一样红扑扑的,嘟嘟囔囔的像在酣睡的时候呓语。   真神奇。南宫灵也该是个能狠辣下来的人物,司徒静到现在看到的却都是他孩子气的一面。   嗯,然后有一个人都倒下了,席面也就可以散了。   晚间无花洁面的时候就问:“小灵怎么了。”   坐在桌子旁的司徒静瞥他:“他突然发现他娘亲不怎么爱他。”   无花的动作连停顿也没有。   “然后他开始怀疑,他哥哥好像也不是那么好。”   无花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   司徒静忧伤地说:“我觉得我是个坏人。”   无花微微侧身,言下只是淡淡地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司徒静捧着脸嘀咕:“我骗他你很喜欢他。”   “我今天还得罪了你娘。”   “今天的我感觉做什么事都不对,真是流年不利。”   无花终于搁下毛巾,任凭它半浸到铜盆清水里:“你下午就开始念这句话了。所以你今天究竟怎么会和母亲过不去,你平时不是乖巧得像她亲女儿吗?”居然敢说她年纪大了。他听了也第一次由衷钦佩司徒静:勇气可嘉。   司徒静幽幽地说:“你就当我吃错东西了吧。啊不,应该是吃人的嘴软。”? ☆、第三十三章 ?  嘟嘟的生日就在八月,中秋过完后不久。所以雄娘子缝制的布老虎就是他给嘟嘟的礼物。   司徒静也想送嘟嘟点什么。嘟嘟要满六岁啦;这也意味着司徒静再也不能说她来到这个世界五年多了。她其实在这里已经呆满六年了。不过嘟嘟还没到十岁,本身是小孩子,也不兴多么郑重地庆贺;不过是加点菜、换一套新衣新裤。   司徒静突然想亲手送嘟嘟一个蛋糕;虽然这和传统无关,但这也是她上辈子存在的印记之一。最开始她确实是想偷懒让无花做的;如果是无花,一定能做出那种曾经让她看得目不转睛的美得要窒息的裱花奶油霜蛋糕。她只做过简陋的普通奶油小蛋糕;但当时也是自己做的,还有点印象,知道怎么打奶油……虽然,奶油和奶油霜还是有区别的?   但当她和无花说过后,无花淡淡的反应让她简直不想和他说话。“你就是想在一个圆形糕体上加上很多你的说的奶油制成的鲜花,颜色要尽可能贴近本色,摆布得错落好看。这一点也不难,用什么做都行,为什么非要用这个奶油?”   而且以无花对食物的看法:“照你的说法,那么大一个糕饼,上面的奶油也是甜的,味道层次是基本没有的,吃了不会腻吗?”   用奶油,大概是它比较容易裱花吧。   会腻啊,但是,但是……你不用管了。   简直不能愉快玩耍。   她想想还是她亲自做一个比较有诚意;她终于意识到如果是无花来做,压根不是给嘟嘟特别的礼物,简直是降低嘟嘟的饮食水准。无花是不管拿什么素菜都能折腾出那种极美效果的可怕的手作帝。   味道还是可怕的极其美味。   但是,她显然需要无花的技术指导。   裱花的喷嘴之类这里也没有,她只是自己按照印象里折腾出一个;没有无花,她对自己做出上一辈子的水平都不指望→_→。   这里买不到曾经超市就能买到的专门做奶油的面粉,当然只能用普通的来,她很怀疑这更加降低成功率;还好她可是基本在西域,牛奶容易找到。按照记忆里隐约的办法,先把油和牛奶混在一起,搅拌均匀后加入面粉,再是鸡蛋黄,再分次加入糖,然后打发;然后再是蛋清液……她很满意她印象还是蛮清晰的嘛。不愧当时经常做健康小蛋糕犒劳自己。   她只失败了一次就成功做出奶油了啊。   她告诉无花这就是奶油。   无花用一种很挑剔的眼神看了下,很勉强地拿筷子搅拌了下:“这就是你要用来垒成鲜花的?”   “不是啊。”司徒静纠正他,把奶油放喷嘴里,用给他看“用这个,放进去,然后挤……有觉得很方便吗?”   无花看了下那软趴趴的一坨奶油不说话。司徒静也讪讪地闭嘴。   不过无花确实拿那个司徒静号称偶然想出来的工具试了下,然后,司徒静眼睁睁看他弄出了一小朵含苞白玉兰;然后也软塌下去。   无花结论是:“这确实是个投机取巧的工具,但要精微控制也许反而更麻烦,至少我看不出你这个工具怎么做复杂的花样,比如十几重的多瓣菊花。此外,就你用奶和油调出来的这个叫奶油的东西,我也办不到给它做出来的东西定型。”   司徒静弱弱地替奶油辩解一下:“这个,还是可以的。是我调得不太对。”   无花同意:“很显然。”   喂!   司徒静憋屈:“我再试一次。”这次大概知道她在做什么的无花时不时给几句意见。   然后这次,无花那朵完全盛开的自然美丽的白玉兰没软下去。   司徒静开心:“成功了?”   无花看她一眼,把喷嘴给她:“你自己试试。”   ……依然是一坨奶油。   司徒静泄愤地用勺子把无花那朵小巧的白玉兰塞嘴里消灭掉,然后!“这个味道居然不太好。”无花做的耶。居然味道不是那种让她用词汇都描述不出的好吃。   无花凉凉地提醒:“你调的奶油。”   司徒静木着脸:“你不是旁边看着的吗?”   无花继续冷眼看她。   好吧。   “你能调一个我也能成功的奶油吗?”司徒静眨巴眼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无花顿了下:“我觉得这不是奶油的问题。”他觉得奶油调得再好,和司徒静能成功这件事也差很远。   于是最后司徒静只做了蛋糕最重要的部分——那个圆圆的可爱的糕体。司徒静发誓做得特别圆,特别平滑,这真的也是需要技术的!做奶油、裱花都是无花一手来的。   “你确定只需呀颜色不一样?味道都是一样的甜?”无花最后问一遍司徒静。   “当然!”这才是蛋糕啊。才不是无花,肉菜大菜都居然像裱花一样的做的。   最终司徒静看到了梦想中那种周围繁花盛开,个个轻灵可爱,挤在一起小清新的不行的蛋糕。真是感动得要哭了。   “这算我们合作的蛋糕了对不对?”司徒静用梦幻的声音看着这个梦幻的不行的蛋糕。   无花把东西放下,特别不给面子地说:“我不介意你说这个全是你做的。”   司徒静:“……你什么意思?”   无花挑剔地瞥了一眼不说话。   司徒静:“……你说清楚。哼,不然我说这个是你特意做的!”   无花是真的被司徒静梗了一下;他当真没看过有人像司徒静那么……无耻得理所当然。   “因为我觉得这个太简单了,味道也一定很糟糕。如果你是要做点心,又是做出自然的花型,那你想用什么花来点缀,型似不过是浮于皮毛,应该是嗅起来能闻到你觉得赏花是该闻到的花香,尝起来确实有本真的滋味。这样往往也就不会腻味和单一。而且你为什么非要依托这个底盘?有花无树也太过单调,而且感觉不出自然的意境。如果是我,做这样类似的点心,而且力求自然和美,可以干脆做一个庭院,可以有鸟雀盘旋筑巢,有曲径通幽,有怪石嶙峋,其上有飞流溅玉,其下有鱼戏池底。繁花绕亭盘旋而下,可以再悬挂一墙花瀑,让花朵层层叠叠垂下。如果你那么想要百花……但做这样的就确实还是费工夫的。”   司徒静听得有些呆:所以是微型花园吗?连可爱的不行的迷你盆景都弱爆了啊。而且!无花再说的居然是点心……点心?!   她用飘忽的语气说:“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做呀。”   她以为,他每次看到她一口把高塔、山水咬掉一口真的心无波澜吗?但无花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上次不是和我说,返璞归真更值得追求吗?”   咦,对哦。   司徒静无比真诚地说:“我之前比较愚蠢。而且我觉得做菜还是做你喜欢的比较好,应该尊重你的审美情趣。”   无花不由勾唇:“哦,那我现在确实觉得要追求返璞归真。”   司徒静一脸痛苦:不!不要!她的迷你花园啊!其实还可以再商量一下的,真的!   ……但无花居然就这么走开了。   不管怎么样,嘟嘟还是收到了娘亲的礼物。嘟嘟好讶异娘亲做得还行耶。不过他还是谨慎地先吃了一朵可爱的百合花……嗯,虽然嘴巴一合就都没有了,蛮虚的,但是意外的味道还是不错的,奶味很足而且甜甜的不会腻。   嘟嘟放心地舀了一大勺蛋糕塞嘴里。司徒静期待地看着他,然后他有些纠结地安慰娘亲:“没事,娘亲,外面的这些花花还是蛮好吃的;里面,有待改进。但是,娘亲,你还是很厉害的呢。看起来还是看好看的。”   司徒静:……   司徒静觉得还是给嘟嘟收礼物吧。   雄娘子送了布老虎,水母阴姬送了一本书,南宫灵送了一个弹弓?!然后她看到一双特别精美可爱小巧的虎头鞋,就是那种孩童百天后该穿的虎头鞋。真的特别特别精美,可爱得司徒静爱不释手。但是!囧,哪怕是嘟嘟的脚的尺寸呢,嘟嘟现在穿也是很可爱的,毕竟看这个做工就觉得特别好,这明显就是婴儿的脚的尺寸啊!   而且,谁送的。考虑到还没送礼物的……额,总不会是无花,他最近肯定没去集镇买东西,更不可能自己做啦。这个明显是新做的。大概,是某个很喜欢嘟嘟的弟子?   虽然做得也太小了点,可花了很大心思;司徒静觉得还是要问问嘟嘟这样也好道谢。   嘟嘟说:“奶奶给我的。”   “啊?!”司徒静觉得有些幻听。   “奶奶啊。爹的母亲。”   司徒静:……好吧,石观音还是送了礼物了。虽然她真想问敢不敢买个靠谱点的东西啊。但是……好歹她还记得。司徒静对石观音真是没啥高要求了。   但是石观音最近应该也没有出门。好吧,她出门了司徒静也许也不知道。但比起石观音特意出们给嘟嘟买一双虎头鞋,她更相信石观音支使哪个外门弟子帮她买个小孩子用的东西。   嗯,还是很符合事实猜测的。   于是司徒静去过问了一下。但是每一个弟子说帮跑腿了;反而是管账房的亲传弟子听了主动过来。   司徒静还是改革了下记账方式。当然不是什么资产负债表、利润表;那个还是有些复杂吧。她只是要求每一页分成五栏,最上方写上收/支、项目、金额、用途、经手人。而且这个时代没有显眼的大面积的良田和旺铺的武林豪强也没谁缴税,神水宫那么偏远的更没人管,就算真缴税也不来看你的账目;自己看得懂,而且月末结算下就行。   “当时说了,每月一结算,石夫人的花用和用度也是合理范围内尽量满足的。石夫人要针线软布皮毛我就做主给了。有问题吗?”   “……没有。”司徒静只是看着经手人里“石夫人”三个字觉得整个世界虚幻起来。   她再次捧起那双虎头鞋的时候,手都在颤抖啊。   这可是石观音做的虎头鞋啊!石观音好吗?!   她怀着对这双鞋的敬畏之情去找了房里看神水宫藏书的无花。   司徒静颤抖着说:“你,你娘给嘟嘟的礼物。”   无花看了眼,不觉得母亲送一个礼物值得司徒静激动。   “她亲手做的!我保证,真是她亲手做的。”   无花不由伸手拿过来。   司徒静在旁边一边看他轻轻地摸着这双虎头鞋,一边发泄过剩震惊地絮絮叨叨。   “你看,怎么也不像第一次做的吧?”   “所以,你小时候还是穿过你娘的手艺吧?看着大小,是一岁左右小孩穿的。你穿过大概也不会记得。”   “原来你的手艺天分遗传你母亲吗?”   “好吧,如果都是你母亲亲手做的了。小点就小点吧,虽然小得过分了。”   “你还记得吗?记得穿过你母亲的手艺没?”   ……最后无花只是用指腹描摹这鞋面上那精细圆滚滚的虎头说:“我不知道。”   司徒静突然想起一件事。哪怕是石观音,那么冷漠的石观音,她也从来没主动加害过自己的儿子。大概就是因为石观音还是一个女人。每一个孩子都是母亲的珍宝,是作为母亲女人十月怀胎一朝忍着剧烈疼痛生下来的。所以男人总是能轻易摔碎宝贝,女人就要心软踌躇的多。女人总是输给男人,可能就是差了那么点心狠。   但总有些女人是足够心狠的,狠得像是男人。   她一直以为,石观音就应该是这种无坚不摧的女人。石观音也确实是。   “还有,你母亲都送礼物了。你给嘟嘟的礼物呢?”司徒静斜眼。   “不会和你一起送蛋糕了吗?”   “不是说那归我吗?”   无花抬眼:“……所以你还真的说全是你做的了?”   司徒静煞有介事地点头:“为了保护你的审美声誉,我也是牺牲很大的。”   …………………………无花对司徒静无话可说的分界线…………………………   连嘟嘟都能听到那么多东西,石观音如果愿意总是也能听到更多的。   比如,她的儿媳妇对她做的那双虎头鞋惊叹,带着那双鞋先找无花、再找她另一个儿子、再去找她粗通缝纫的父亲,挨个跑遍了神水宫,叽叽喳喳地不亦乐乎。   她还是受用那句:“最漂亮的虎头鞋大概就只能这个模样了。”   她就是突然想做一双了吧,做出那双从来没送出去过的鞋子。   当年也是,突然想着,该有一双辟邪吉祥的虎头鞋的;她就打算做一个。但是她从来没做过鞋子;她怎么也做不出她满意的一双。哪怕,那个人一直在惊叹。   最后她想她就是想做一双最漂亮的虎头鞋而已。哪怕她的儿子的脚丫早就长大了,她依然只是不甘心地要把她当时想给他百日穿的那双做好。   最后,她终于成功了。但她却已经失去了给自己的儿子做一双合脚的鞋子的兴趣;而且,她依然只会做那个大小的虎头鞋。当她第二个儿子也出生,她也依然提不起当时的兴致。   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想起当年那个男人在那片樱花树下用还不熟练的汉话笨拙地给她念一首古旧而可笑的《关雎》。   可是李琦还是被他打动了,哪怕李琦清楚得很,她不可能是一个“君子的好妻子”。何况那时候,她需要一个身份,需要一个庇护。   那个时候她还是李琦。身负血海深仇,在乎很多无聊的东西。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但她也不会轻易接受任何一个人。   后来,那个男人还傻傻地抛下一起带着两个儿子来中原找她。太傻了。但也证明,李琦没有选错人。   她觉得他确实还是值得李琦的。但很可惜,李琦已经不在了。   她不觉得,他也配得上石观音。   所以,她只是有那么点可惜吧。这个世上已经没人知道她能做出旁人绝对做不出的最漂亮的虎头鞋了,她现在不做出一双,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第三十四章 ?  司徒静其实也有些讶异石观音被她冒犯后怎么还有心情给嘟嘟做虎头鞋,虽然装饰意义大过实用意义。她在晨练开小差的时候问这个是在试图和无花讨论心理问题,无花却给出的是武学上的见解。   “她的武功在恢复打磨阶段,现在的心境不如以往坚硬牢固,杂念丛生,行事确实可能更加难以捉摸。”   司徒静表示不理解:“为什么我听起来她现在更容易给激怒呢,不应该更加危险吗?”   “她心境稳固的状态就不危险吗?也没多大差异。只要还在神水宫,她还有理智,自己就会压抑下来。”   居然无言以对:“……压抑到一点程度难道不会爆发吗?”   无花微笑:“所以你运气很好。她来神水宫之前刚刚发泄过。现在她心境相对一定很平和。”   司徒静:……   “不过,就算是同一个人,沿着同一条路走回巅峰,也不可能走得毫无差异。你不是也有过顿悟,玄之又玄,无法用言语道出;领悟不可能完全一样,人的记忆也不可能毫无差错。母亲她现在做什么都不奇怪。”   无花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干净的软布,微微拭去额头上的汗。司徒静觉得无花的肤质很有问题,剧烈运动后居然不充血一样变红变狼狈,只是微微有些泛红,看起来依然白皙得要命。   如上,司徒静渐渐地和无花一起晨练了。其实也没什么可矫情的;谁会晨练时候练习绝招和杀招呢,本来就是锻炼基本功和提高基本招式熟练度。   而且一起练习也有好处,无花受了正统武侠教育那么多年的,肯定比半路出家的司徒静要懂得多。有些基本的问题问频繁地问阴姬也会怪怪的;毕竟要特意走过去,有些一闪而过的困惑在那之前可能就抓不住了。而且,很多人在一个哪怕很亲切很耐心的老师和成绩优异也很靠谱问得更方便的邻桌之间,中国学生总是喜欢选择邻桌啦。   同时,无花大概对神水宫武学也很感兴趣。他也没掩饰过这点。不过对司徒静来说,少林武学也蛮让人好奇就是了。此外无花身上还有东瀛武学的痕迹。   司徒静是拿布非常快地整张脸擦一下,冒着热气和热汗的头发窝也擦一下,然后拿一条绸带把所有头发绑成一个长度比较超标的马尾,然后绕成一个大大的小清新花苞髻。这样才清爽嘛。热死了。   不过想到她的午饭打算,她睁着眼睛瞎说:“感觉好冷啊。”   无花微微侧目。   “天气都凉啦。我们中午吃火锅怎么样?”她积极地说,“我之前特意让人打了锅子哦,分成了四个格子,就可以涮四种锅底啦。你吃过火锅吗?没吃过也没关系,我们先来熬汤底呗O(∩_∩)O~”   ……无花试图绕过她去沐浴,被她锲而不舍地拦住:“你答应没?”   无花总觉得这个时候的司徒静是最执着的。   但是无花上午有自己的事情,最后结果是接下来的一下午时间都花在的厨房;因为司徒静孜孜不倦地强调要四种锅底。然后无花在厨房看了看每天装运来的新鲜菜蔬后,在司徒静瞪大的眼睛里,居然在角落的水桶里捞起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   司徒静现在都真的吃素了。当你发现素肉比真肉还好吃,你也会控制不住地倒戈的。因此,无花在的厨房都是相当洁净的,没有任何腥味,久了司徒静觉得也不错,方便她在厨房长期观察和顺手摸点什么当零嘴。就着那种清新迷人的食物的香味看书,饿了就能去夹一点不是很棒吗?   于是,她有生之年居然看到无花主动去碰那些应该是养着给别的弟子加餐的真肉肉啊;再看到无花把鱼拍晕了去清洗的时候,司徒静不禁用诡异的语调提醒:“你有感觉到鱼表面的粘液不?”   无花看她一眼后,她连忙装作低头认真看书,一副一直没开口的样子。但她还是很好奇啊。   然后她偷偷用余光瞥到无花捞鲜虾的时候心里就更痒了。   那锅鲜汤在翻滚的时候,一种截然不同的鲜香味刺激得本来饱饱的司徒静依然冒出觅食的信号。一般来说,那种辛香大料和肉食碰撞激出来的浓烈香味才最刺激人的感官;而无花,从他一贯清淡求雅的审美就能看得出,他对这种烹饪方式很无感。无花的菜式往往鲜香内敛,表面浮动的永远的是淡淡的清新的味道,萦绕不绝,一样诱人,却不会有报社的刺激效果。不然司徒静这样的吃货一直呆在这是找虐吗?   但事实证明,虚假的鱼虾一定欺骗不了聪明的猫,真正的鱼虾的鲜味显然效果还是不一样的。   无花还是不停地加一些菜蔬,香味渐渐给司徒静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针对性地翻找一下记忆,司徒静想起曾经尝过的日式昆布锅。但那又是不一样的;大概这里也找不到那些熬昆布锅的海产,司徒静曾经在日料店品尝过的锅物料理的滋味,哪怕是吃到嘴里也比不上如今只靠嗅觉捕捉的鲜美。   司徒静第一反应居然是:无花还是吃过火锅的嘛。   接下来用的还是素菜了。一格是鲜浓黄澄的鸡汤,一格是用司徒静递过去的番茄熬煮的微酸却味美的番茄锅,还有一格是清淡却极鲜的菌菇汤。   司徒静突然觉得她喝汤就已经停不下来,都等不及准备涮菜了怎么办!   为了省肚子,司徒静抱着碗珍惜地一点点喝着菌菇清汤,露出的两只眼睛看无花在片鱼耶!然后她看着无花随手把它们堆砌成层次分明的鲜花状。然后无花洗净手后开始雕豆腐花。   “其实,你把它们摆成复杂的造型,切成好看的图样比你简单处理更顺手吧?”   无花没理她。她耸耸肩继续砸砸地小口吮汤,然后她看无花试图把豆腐切成大小均等厚度相同的方块,而不是雕成一颗颗圆滚滚的精致花球。虽然他完美地完成了自己强迫症的要求,然后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条笔直的线,但是!他居然花的时间比雕豆腐花还长!   司徒静总觉得无花皱了下眉。   为了不激怒无花,让他看着表情清淡其实特别小心眼地直接走人,不再做她点名的鲜花酱豆花布丁给她当饭后甜品,她为了掩饰不了的满脸狂笑,连忙把碗抬高,把大半张脸埋到大大的汤碗里……哦,不行了,手抖得汤都要洒出来了嗷。   呛住了!咳咳!天,她的汤啊!   …………………………司徒静的布丁没有了的分界线……………………………   还好汤底都有啦。厨娘准备的菜蔬一样可以涮啊。她自己也会手工榨鲜果浆当饮料。   只是可惜她夭折的布丁。   果然,她诚实的美德总是没办法被人欣赏的。   吃火锅当然人多好啦。她,嘟嘟,南宫灵,无花有一个算一个,还有个自愿凑过来的雄娘子。不过鉴于有无花在,漏勺是要有的,公筷什么的也是必须有一人一份的。   过程还是非常美好的。无花的汤底果然超级鲜,她都不想用她自助的辣酱香油什么的去亵渎美食了。   而且火锅果然人多起来吃得更有气氛,抢起来就更好吃了。这个时候司徒静不得不矜持地承认自己武功果然是这一拨里最高的啦,谁都是抢不过她哒。   所以,她吃撑了。   好久没吃撑了。司徒静难受地揉着肚子走来走去地消食。现在睡觉的点可不是前世的半夜三更了,换算起来应该是九点半。可她还没消化完T^T。   无花做的菜一直超级定量的,她想吃撑都是没办法的。今天她终于吃够本了。代价是惨痛的。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被她重点打击、作为成年男人食物需求量也更大的南宫灵居然没吃饱。   嗯,可见她吃了多少。   已经洗漱完靠在床头的无花在看书,听着司徒静的哎呦声,不由勾起了唇角。   然后司徒静不经意间发现了这个丧心病狂的表情。她那么难受,他居然还在笑?!   太令人发指了!   无花一点不心虚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在司徒静要爆发的时候他抬了一眼,随口说:“你有觉得你这大半年里变胖了吗?”   变胖!   胖!   被那么恶毒的暴击击中的司徒静被刺激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可能!她现在都吃素了啊!东西都是纯天然没有激素的!所以就算是不是抓点东西塞嘴里也不可能胖的啊T^T。不科学的。也不武侠。   对哒!她每天还运动啊,高强度运动啊!   虽然吃得太饱小腹是有些凸起啦。可是她记得早上还是没!有!赘!肉!的!反正不可能胖。   不过,衣服穿着是没那么松了。   但是司徒静是不可能认输的,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为了反击,厚着脸皮说:“哦,你是有觉得抱起来手感更好了吗?”   ……   于是司徒静又赢了。脸皮更厚的孩子总是不会输哒。   大约现代记时十一点,在司徒静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觉得消化得差不多了。洗漱完后,她越过无花翻到内床去,生物钟已经被调到古代模式的司徒静已经困死了,她用被子蒙住脸。   她一边推无花一边用闷在被子里的声音催促:“快熄蜡烛。睡觉了。”至于她为什么不熄……这个问题不准问。   然后无花没有起身,但是蜡烛被指风熄灭了;之后是窸窸窣窣的放书本声。   司徒静露出半张脸,乍然降临的黑暗掩住了她一脸见鬼的表情:“你什么时候会弹指神通的?”   “这是少林功夫。”   脑子里金庸和古龙有些打架的司徒静,总觉得弹指神通是很顶尖的武功。   她到现在还记得基本剧情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每个人物每种功夫都记得那么清楚。   “交换交换!这个很有用的样子。”司徒静有些亢奋,“我们明天交换招式怎么样。”   ……熄蜡烛很有用?无花无言以对地闭上眼睛。   黑暗里,司徒静明明觉得很累,可是那种过了生物钟点之后莫名亢奋的神经让她一时睡不着。就她耳力听到的,虽然无花一动也没动,但听呼吸显然也没睡着。   总觉得过了好久,已经闭目很久的司徒静悲催地想着今天不会失眠了吧。还好,她拉了一个无花一起失眠。   但比起她的翻来覆去,她咋舌地发现无花直到现在都一动没动过,虽然他的呼吸声显示他也没睡着。但是,就算是睡着了一动不动也很诡异啊。至少她觉得诡异很久了。   “第二天了吧。”前世经常熬夜的司徒静现在非常感慨,然后她还想起一件事,“正好,你也没睡着。生辰快乐。”   “你有打算怎么过没?”   在她以为无花基本是进入了浅层睡眠,所以不会搭理她的时候,她还是听到无花清淡的声音:“不整不寿的,没什么可过的。”   也对。成年人总是不太在意生日的。   但是有人搭理的司徒静就更亢奋了,她翻个身坐起来了点,手肘撑着床单:“生日还是吃……甜点呗。做你说的微型花园怎么样?”   “……是你过生日么?”   额。   “那个要花几个时辰。”   司徒静良心更抽痛了。   然后她痛苦地倒了回去。   但是有面吃也是极好的。   “我给你下一碗长寿面呗。”   “你负责把面放到锅里吗?”   居然被发现了!“怎么可能?我是那么没有诚意的人吗?”司徒静说得铿锵有力。   无花勾唇:“那一定更糟糕。”面不可能不是断的,也许还是糊的,甚至根本无法入口。   司徒静翻到另一边表示很生气,虽然有些微妙的心虚。然后她听到一声:“还是谢谢。”   她又来劲了:“不客气不客气~我生辰记得有小花园哦。”   “……嗯。”   沉浸到幸福幻想里的如愿以偿的司徒静,不自觉神经都松懈了。之后,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但无花知道。罪魁祸首司徒静都睡着了,可无花还是了无睡意。或者因为他的生物钟更牢固。   他终于睁开眼。司徒静和他之间隔着一拳宽,可当他侧过身,司徒静的呼吸就拂动在他颈部。司徒静睡觉非常欢实,哪怕是刚睡着,她的头部就已经脱离了枕头。   最开始无花不习惯这样的软枕,填充着棉花和一些晒干的植物种子。天下也只有司徒静这有这样怪异的枕头。   在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单手微微抬起试图拨开司徒静脸颊上粘连的发丝,司徒静正好跳读到下一个梦境,她自己也说不清梦到什么的,梦境总是光怪离陆,但现实里她很霸道地继续滚。   如上,无花睡觉禅定一样纹丝不动,司徒静还不至于梦里拿内力开路,一般来说早上醒来,都是滚不过去的司徒静退而求其次地半边身子倒在躺得极其端正笔直的无花身上。   但现在,她恰好滚到了无花怀里,无花也猛地从思绪里被惊醒;而在这个过程里,司徒静已经自动自发地缠好了,整张脸毫不客气埋在他胸口。   无花只有一只手恰好腾空着,他试了试,最后也学司徒静那样搭在她背上。从旁边看起来,就像他整个人抱住了她。? ☆、第三十五章 ?  太平无事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很慢,但突然回头的时候又发现时间无声息流得很快。   无花告诉司徒静他得到了一处小国:“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司徒静听了内心还是蛮不真实的:“耶?”她总觉得石观音谋划龟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也折腾很久,甚至亲身扮作龟兹王妃;最后也功败垂成。然后换个地图无花那么快就攻克了?   哦,当然快是一种感觉;也不知道无花谋划多久了。但是,总要以无花离开中原为时间界限。那么时间虽然不短,却也不算很长。   “不啦。”司徒静佯作随意地回答。   无花微微一顿,然后说:“那么,我也要频繁外出了。”   “哦。”司徒静往嘴里塞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奶糕。然后,她就不用再说话了。   -------------------------------------------------------------------------------------------------------   无花不在的时候,最忧伤的当然就是生活水准下降了。饮食是一部分,司徒静长得很麻烦的头发也只有她一个人洗了,被子又要自己铺了,早上居然弟子也默认不来叫早。比较好的一点就是床又是她一个人的啦;但她早上醒来居然发现她都能又随便滚了,在这个情况下还留下三分之一的空床位。   总体来说,真是糟心。   嗯,无花还是很可爱的嘛。   司徒静终于很别扭地承认。   但日子当然还是要溜溜达达过啦;但是司徒静却意外听弟子汇报了一个消息……她只能说人果然话不能说得太满。   拥翠山庄的少庄主夫妇“义薄云天”,联络了不少超一流高手想齐上神水宫逼神水宫给江湖一个交代,交出身负累累血案的石观音母子。   当然,当然,不是几大门派围攻神水宫啦;相当于几大门派联合战力的长老级人物委婉地围攻……而已?   画眉鸟。   看来石观音的深居简出给了她极大信心。确实,闭关紧要关头的石观音某种意义上正处于最弱势的时候。这个时机的把握,让她不得不怀疑神水宫里有没有钉子;既然神水宫能得到拥翠山庄内部的详细谈话记录。   一个赌吧。水母阴姬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拦得住那么多顶级高手的合力?   神水宫对石观音母子的容忍度极限在哪里呢?水母阴姬真的愿意替石观音出手吗?   当然,被下了面子的水母阴姬一定是会出手的;但几成力就难说了。   怎么说呢。说凶险也不多凶险;高手总是要讲风度的,孤云野鹤的高手也不会亲身来攻打神水宫什么的。他们也未必不忌惮;更犯不着卖命冒险。他们会出几成力也是问题。毕竟,他们看的是拥翠山庄的面子,应的是拥翠山庄的邀请,响应的是大义,又不是听命的打手。但是吧,一个处理不好,立场暧昧的神水宫可以直接挂邪道那边了。   当务之急……司徒静声音有些冷:“查查宫里的花名册。我一个一个问话。”   -------------------------------------------------------------------------------------------------------   和消息前后脚到达的神水宫的,就是楚留香。   “无事就是见不到香帅的。”司徒静手里是酥油茶,但是加糖不加盐的,丝滑不失奶香,但司徒静被养刁的舌头现在抿一口就放下了,“这让我越发希望见不到香帅为好。”   楚留香摸摸鼻子,似调侃又似意有所指:“无事想来没人会想上神水宫。”   楚留香为了苏蓉蓉、李□□、宋甜儿三个视若亲妹的女子已经和拥翠山庄打了交道。拥翠山庄倒是视若上宾,口口声声以为三女被黑珍珠挟持而仗义出手;但事情总透着古怪。   等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少夫人积极想邀他一道讨伐石观音为武林除害,楚留香不知道怎么觉得更加不对劲了。   而且楚留香是不太赞同的。他亲眼见过阴姬。拥翠山庄邀请的有名有姓的高手楚留香总觉得有一拼之力,远远不如直面石观音的压力,更不要提他根本看不出深浅的水母阴姬。何况纷争总是让他不赞同的;从来带来的好处少,却会流很多血,害不少性命。   水母阴姬信佛尚素,却不忌杀生。   楚留香是最先知道拥翠山庄的动向的,他的选择确是孤身先上神水宫。   “哦,你不信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拥翠山庄?”司徒静问得刁钻。   楚留香无奈:“我只信正义。”   “我也喜欢正义。”司徒静一脸大义凛然,但马上话锋一转,“关于拥翠山庄,我倒是有消息和香帅分享,比如那位少夫人的闺名。”   “……夫人不要和楚某开玩笑了。”   司徒静瞥他一眼:“谁和你开玩笑了。李少夫人柳氏无眉,是……我婆婆的爱徒。”   “身中过师父的毒,曾经还拜门到神水宫。”   “如今大概毒清了”但一定戒毒戒得如生生去了一条命。其实她理解一定更加恨毒了“恩师”;一旦有机会,必定百倍报之。   司徒静满脸沉痛:“所以世事就是那么凉薄。天下总有那么一些人忘恩负义啊,不记饮水思源。”   ……木然的楚留香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只能学对面的这位夫人也咬一块咸口的蛋黄肉酥。   “至于无花,他也一直忏悔来着,每天都会诵经祈福哦;还有好好劳动改造。你觉得这个糕点怎么样?”   楚留香一顿,仔细品了品;然后听对面那种含混的声音说:“哦,当然,这个不是他做的啦。”说着司徒静一边反省自己的腐化,一边把总觉得哪里味道怪怪的点心特别自然地搁置了下来。   ……楚留香总觉得有些微妙的被耍的感觉。   “难怪平常。”   “哦,这是我点名的点心方子。”司徒静满眼幽怨。   楚留香算看出来了,这位夫人是要打岔到底了。   可他却不行:“楚某希望武林少一点纷争。”   “那还是武林……哦,不,我是说,当然当然!”司徒静正襟危坐,如果忽略手上不小心扑簌簌掉落的酥饼碎渣;她淡定地慢条斯理地擦手,“可若是有人欺到神水宫头上,却不换以颜色,旁人不是以为谁都能随随便便来闯宫了?”   “你有发现你和我喝的茶不一样吗?”   “你到现在还没觉得不对?”   楚留香脸色一变,失声道:“天一神水?!”   司徒静同情地看他一眼:“看来香帅嗅觉不怎么灵敏的传言是真的。我一直觉得这副麻药号称也无色无味,但气味还是有点冲的。”   楚留香脸色没有因此好转。   “那香帅在水里都不需要用鼻子呼吸的传闻一定也是和珍珠一样真了吧。”不顾楚留香愈发苦的笑容,司徒静欢快地说,“那我怎么放心把香帅随便地关在到处是水的神水宫,要找个合适的人看着你。”   然后楚留香看到一个小小的三头身……“嘟嘟,你楚叔叔就交给你看着了,每天再喂点麻药。他这样还能有异动你就抱着他大声哭。”   “看看是你外婆先听到,还是奶奶先听到。”   楚留香:……   楚留香自带的BUG效应才是最可怕的。司徒静不放心任何一个剧情人物来接触他。? ☆、第三十六章 ?  “你想怎么做?”无花给自己倒一杯沏好的香茶,第一杯是闻香,微微嗅了一下,便手腕翻转把茶汤倒入了茶盘;说话间提壶倒了第二杯。   司徒静也坐在桌子旁边,闻着是觉得很香很有气氛,但还是没兴趣再试试那种茶的苦味;双手撑着桌面,无聊地托脸,答非所问:“你居然回来了呢。”居然没干脆事情结束了再回来。   无花品茶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   司徒静也没要什么答案,嘟囔道:“其实还没想好;我也不能拦着他们不来呀。来肯定会来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娘还在,他们也没本事掀了神水宫。   无花放下茶杯:“我有办法让他们来了也不敢做什么。我和蝙蝠公子有来往,我可以和他做一笔交易。”   他神情淡淡:“天下又有几个人是清白无辜的。”   司徒静顿时坐直了:“你什么时候招惹了那个蝙蝠公子?!”   “他势力不小,总可以有些来往的。”无花抬眼,“这也没什么忌讳的。”   司徒静一时无言以对:“……那你拿什么和他交易?少林功夫?”   无花笑了:“少林早成了筛子了。而我能拿出来的不同的,也太扎眼了。”   “阴私换阴私也是可以的。”   司徒静不怎么支持:“治标不治本吧。问题的关键,现在是那位柳无眉,还有就是——神水宫的威慑力还是不够。而且他们旗号打出来了,神水宫总要给个回话。”   司徒静微微鼓鼓面颊:“而且呢,看来人确实应该怜老惜弱;比如,帮那位可怜的口不能言的老庄主一把。这种事情,香帅一定更感兴趣。”   “拥翠山庄也不是没延请素有名望的大夫。”   “这些都不管用。气得他一口血吐出来就什么事情也没了。”司徒静看无花看过来就岔开话题,“但现在说这个都不管用。其实你也知道吧,一力降十会,只要娘愿意出手,无理也有理了。”   “但是如果这样,之后神水宫是必须扩张了。不然不足自保。”自此被打入反派BOSS的行列。   阴姬大抵是不怕的,也是无所谓的。能让阴姬为难的已经越来越少了。司徒静自己却还有些犹疑。神水宫一旦不踩在线上,而是彻底越过去,对这个门派来说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说到底,还是她对自己依然没有足够的信心;对人生如果偏离既定的航线,就更加犹疑。   但是:“但我总不可能真让你们现在就离开。你母亲还闭关着呢。”而且……司徒静沮丧地低头。   无花只是隔着袅袅香雾静静地看着她。   -------------------------------------------------------------------------------------------------------   阴姬同意了。   阴姬多年心结已解,境界愈发开阔,反而越发看淡一些东西,也感悟到了很多以前看不清的东西。   她并不单是因为女儿愿意出手。她只是觉得确实不动手太久了,她也该松松筋骨,和给已经敢来触犯她的人一点教训。水母阴姬骨子里,还是有一种不容违逆的霸道。   水母阴姬只是闭目坐着,静待来客。但在人的感知里她居然是不存在的,好像她真的只是一汪幽静的潭水。石观音也有门功法可以身化木石,气息全敛;但那又是不同的。石观音是化作石像,水母阴姬,却好像全身融进了自然,所落下乘之处,委实太多。   司徒静就在这座大殿的前面。这其实是司徒静第二次真正动手,上一次,还是和宫南燕。不可能一点都不紧张。但当看到一群人闯宫起来,他们的气息个个绵长,周身气场都是带着威吓,她的心居然平静多了。   因为她能看得很清楚,感觉得很清楚。纵然武功惊人,但也不过如此。   她从未这般清晰自己的定位,也许因为她参照物太少,参照物之二的无花南宫灵又不是不会进步;似乎她离所谓的超一流境界没她想的那么远。   蓄力已久的右掌以旁人看来也很莫测的轨迹翻转,确是神水宫一门水中暗流演化的法门,强悍不容拖延的巨大吸力把来人刀剑通通吸取;越是阻止,受到的吸引越可怕,那些奇异有名号的刀兵被她一招之威全不引到身前缠成庞大的兵器球,然后微微一笑突然改了主意。事到如今给他人面子,别人也未必领情……双手微合,全部震碎。   空间里顿时只有残刀剑渣丁零当啷落地的冰冷声音。   司徒静还有闲情想想,这还挺有一出□□霆之威的感觉吧。就是一人和那么顶级高手相扛,哪怕对方准备不够,内力瞬间消耗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她还从来没消耗过那么多,隐隐哪里有些不适。不过,至少对方一群人脸色比她难看多了。   她自然要作出泰然自若的姿态悠悠地开口:“佳客远来,理当致迎。但佩凶兵入室,实在对此间主人不敬呢。”而且,她身后就是她的娘亲。她不怕消耗。   眼前被一合之威给微微震住的成名高手也是暗自心惊,但更多也只觉得轻敌。他们也能猜出眼前的绝色少妇大概就是水母阴姬的女儿。   当然不能等他们恼羞成怒地还手,这可是一群单兵就比司徒静厉害的人,内力都已经耗空一半的司徒静只是微微侧身,也是示意他们往后看。他们目光延伸,悚然发现那远远坐着的人不是那水母阴姬又能是谁?   到他们这个层面,哪怕不刻意探查,感知范围内一虫一草都无影遁形,只要虫会鸣叫,草会微动。若足够专注,对静止的事物不说能精确感知,也能察觉一二。而他们进入神水宫自然还是一直戒备的。   可先是被水母阴姬的女儿一招就卸了威风;现在,更是“眼睛”真的看到,才真的注意到。   他们真的一点没有感觉那里有一人。如何不骇然?   原著水母阴姬出场可谓威势赫赫,但这里她俨然似和漫天水光融为一体,安静无声,却令场面静得更加可怕。   他们不动,水母阴姬却睁开眼了。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该先发制人,奈何一时谁也不敢妄动。于是水母阴姬动了。她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弹指间,无形的压力场从外而内,没顶而入,把这群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瞬间压出沉重内伤,下一息,更是生生打碎几个负隅顽抗的超一流高手的心境。   柔,极端的柔,水润万物而无声,姿态永远那么轻柔,让你往往忽视背后的不容拒绝的霸道。   他们也不会想到,只一照面,这场交锋就败得彻底。   没有任何花哨。无声而可怕。   如果司徒静看得懂,就会发现,这已经不像武侠层面的斗争,根本像是玄幻位面在欺负武侠位面啊。   司徒静只看出他们败得太快了,几个人甚至当场吐血出来。她确实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没能抓住。她也没想到居然那么简单,她只是自信她娘肯定不会输,却没想到赢得那么简单;这甚至有种,哪怕来的是支军队,似乎都没什么可怕的了。都说双拳难敌四掌,寡不敌众,但完全看不出来呀!   她还有些恍惚:是不是没有楚留香捣乱就是好?晚上给看管有力的嘟嘟加餐。虽然楚留香居然很有童心地和嘟嘟玩到一块了。   “我不欺压后辈。”水母阴姬却不会像司徒静总是想到些有的没的。她一开口,就让在场年龄和她同辈甚至更大的人面皮都涨红了。但却无法反驳。武学之道也是达者为先,层次之间,已然是天壤之别。   “神水失窃的事情,神水宫无可奉告。”   “石观音母子的孽债也与神水宫无关,神水宫不为他们承担。”水母阴姬语调简淡到漠然,“但再有敢冒犯神水宫的,下一次,杀无赦。”   空间更加寂然。   水母阴姬的武功真正已臻化境。   天下敢那么说话的不多,水母阴姬却确实有这个资格。   场中的人脸色是灰白的,但个别人眼中甚至冒出奇异的光彩。他们真正看到了武学之道更多的可能。   -------------------------------------------------------------------------------------------------------   司徒静在来人统统退走后,才发现水母阴姬也有些不对。似乎,人气变淡了。   她故意撒娇卖萌:“娘,我已经看不清你武功路数了。这就叫无招胜有招吗?”   但在水母阴姬了然的眼神下有点撑不下去了。   阴姬还是开口了:“我之前就觉得摸到了一种神秘的门槛,现在这种感觉更加清晰了。武道的顶峰似乎还长得很,但又好像已经看到了极限。我似乎突然想通了早年佛经道书上提到的一些东西。”   “我也要闭关了。你今天表现也很好,纵然还有不长眼的,一定是些不值一提的,我想你也能应付。”   司徒静一愣。   水母阴姬目光却转开了投向更遥远的一点,似乎神往,又似乎怅然:“记住,一力降十会。你虽然也有些算计,但到底经历得太少,看书也不能弥补阅历。我真的能教给你的比起世事浩瀚也终究浅薄。还是主动去闯一闯吧,我在一天总不至于连你都护不住;我若有一天真的不在了,你真的再摔得头破血流我也就看不到了。”   “我觉得我有一天,也许真的能像古籍里说的那样,破碎虚空。”   ……司徒静惊呆了。   然后她不由回头,因为之前就感觉有个很弱的家伙凑过来看热闹了。果然,雄娘子已经露出身形了,正安静地看着他们。   水母阴姬的眼神却比他更平静。? ☆、第三十七章 ?  “我和娘说了;她也同意了以后你也可以去请教她武学上的问题。”晨练时候就频频走神,集中不了精神,最后干脆坐一边的司徒静,看到无花结束后,状似无意地这么说。   无花停顿了要拿起干净的软布的动作,微微侧转身子。他的长发至今没有束拢的习惯,丝滑泛着锦缎流光的鸦青长发垂直而下;虽然能看见薄汗沁出肤外,但见鬼的不见充血,依旧白皙如玉。   司徒静低眉端起身浅却阔口的甜白瓷杯,咕嘟咕嘟地灌下半凉的梅子汤,避开无花眼神。   “司徒静。”无花却出声了。   她就只得放下杯子:“怎么了?”   无花看了看她,双眸深幽,最终也只是说:“没什么。”   相顾无言总是会让心头觉得有些怪异。   司徒静歪歪头,语调轻松,给他一个台阶,也给自己一个:“我还以为你至少表示,为了答谢我,中午准备一顿大餐给我呢。”   “那么你怎么改主意了?”无花却没有再次遮掩过去。   司徒静挑一下眉,然后一副信誓旦旦地模样:“我一向坚信有压力才有动力,特别乐于和你共同进步。哪里有改主意?”   无花只是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有些炸毛。   “你这是什么不信任的眼神。”司徒静哼哼唧唧地咕哝。无花看起来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但司徒静看着无花优美得有些奢侈锐利的侧脸轮廓,和正在翻叠软布的时候骨节分明如玉的手,突然也觉得有点累;人有时候就是会莫名有些感伤吧。   相由心生。哪怕作为妙僧言答圆融,恭谨有度的时候,姿态也太过完美,细琢磨也是疏离据傲。极好的容色在一个高僧身上想来也许会不显,在妙僧身上却更盛。细思其实很有趣。   “大概我觉得,阻止不阻止你武学更进一步也没什么不同。”   迎着无花又转过来的眼神,她又弯了弯眉眼:“该来的总会来吧。”   “而且,我若真的不敢和你公平竞争,就永远悟不到强者之心,我骨子里就永远是得过且过的弱者。虽然我其实也不避讳承认,我一直以来是挺满足得过且过,日子差不多就行的。现在也不见得就不满足了,但还是有点迷茫吧。”她微微垂下眼睑,“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我其实也不知道我真的要的是什么,但我知道我很害怕失去我拥有的东西。珍惜已经拥有的,知足常乐难道真的不好吗?你说呢?”她再次歪头看向无花。   无花有一瞬间也有些沉默,但之后就再次勾唇:“你害怕失去什么?如果能轻易失去,那大概本来就是你抓的不牢的东西。”   “……人的手就那么大。不是你抓得不牢,是你想抓住新的东西就总要放下旧的东西吧。”司徒静觉得有些无趣了;其实她经常在看着无花自己独弈,闲来煮茶甚至抚琴的时候,觉得有些无趣。哪怕是看懂棋谱,听懂琴音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何况她确实不感兴趣。人和人志趣相差那么大,就算没有任何外因,也不提世事变迁,想想,也觉得安然到白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最近还真是容易胡思乱想。   “人拥有的不仅仅是形体,一个人能掌握的东西怎么会被皮囊束缚。哪怕只是一棵树,年份越久,根系就越强健,能抓住的土地就越多,日久天长,哪怕是山洪天灾都未必能再伤它根基。”   司徒静感叹:“我真想反驳你人活百年是蒙天之幸,树活百年却实在平常。而且树大招风,泯然于众,开开心心地和鸟雀作伴也没什么不好,生得品相差点就更好了,能最大程度避免被人看中刀斧加身的隐患。但和你抬杠也没什么意思。”   她低头抚摸着装着梅子汤的瓷罐,纹路细腻,通体透白,觉得能用放普通博物馆的东西饮食起居也枉穿越一场了:“我只是禁不住想吧,只要是水母阴姬的女儿,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或者是任何一个能给你带来助力的身份,不管你怎么说,不是谁你都会同意嫁娶这种话,你其实都不会拒绝吧。”   没有看无花微微抿住唇的神情,她自顾说:“我没有指摘你的意思。我自己除了水母阴姬女儿的身份,和这个身份才带来的一身还不错的武力,和你比起来,何其平庸。不懂书画,不懂琴棋,女工就更糟糕了,也没这样的高雅志趣……”越说越觉得没意思,干脆闭嘴了。   安静。   “屋里总要清静点。我们进屋说吧。”无花默然后再开口,语声清淡却还算和缓。   司徒静其实觉得这话题多说无益,但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在屋里坐着就更尴尬了。司徒静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就从抱回来的瓷罐里给自己再倒一杯梅子汤;无花突然伸手也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在司徒静讶异的眼神里抿了一口。然后不出司徒静意料,他微微皱眉。   “一点不懂书画其实也比略通或自以为精通来得好。”他突然说,“对我来说区别也不大。世上确实有些自命才情风流的女子,但于我来说也浅薄可笑,而且又与我何干?”   司徒静撇嘴:“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我只动过和你成婚的念头。”   司徒静微愣,猝不及防双目相接,面皮不由控制得发烫。   但旋即,就觉得他其实也没说什么,多少有些浮动上扬的情绪也转淡了:“哦,确实啊。我的母亲可没有第二个女儿。”   “我自和你成婚,却未做过有朝一日负义的打算。因为你不是`第二个女儿’。”   “……嗯。好吧,你也挺会说好听的话嘛。”司徒静捧住双颊,感受着双颊上升的温度,内心有些羞恼,“好吧,我就暂且相信你好了。”   无花唇角的弧度却扩大了:“司徒静,你总是喜欢顾左右而言其他。”   “没有啊。那我怎么回答?还能说什么?”   无花的眼神看起来是很柔和的,司徒静不擅长解析人的微表情,但她还是能感知基本的情绪;他接下来的话也出其坦诚:“我承认我当日离开神水宫就没想过回来。我至今也回忆不起你当初的模样了。若是没有意外,我应该永远也不会再出现神水宫。”   “但是当我知道你是水母阴姬的女儿,我确实就想,如果必要,不介意和你成婚。”   明明他说的还真是凉薄又不出意料,但他的眼神却太蛊惑人了,而且,现在的司徒静听了某一点心中还不由一动,她不由怔了:“……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知道你怨恨过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无花的眼神居然有些波动,像一汪经年不动的幽潭,一但泛漪倒觉得难得了;这让她觉得还怪不好意思的。   严格来说,她也只是局外人。局外虽然也可以指责无花很渣,但其实也没什么立场多说。那个司徒静已经永远离开了;她甚至要感谢她的离开让她有重生的机会。怎么说呢,无花人设就是狠毒而冷漠,他做什么司徒静都觉得平常。看到他眸光称得上专注,司徒静才有些恍惚。   司徒静自己也觉得立场是十分微妙的。她如果三观特别端正,当年就不会被类似妙僧无花这样的反派人物吸引。但她总是一个有些理智的成年人,不管在二次元怎么萌,三次元还是有着世俗的价值观。她本来就庸俗又普通;二次元也只是庸俗普通地萌着流行的反派人物。她这样的泯然大众的人平凡也幸福,不被小众的烦恼侵扰。   她到了这个世界,一度格格不入。她只是想用自己固有的价值观继续生活。她当初真的是没考虑过和无花成婚的。哪怕她也成了书中人,妙僧无花也给她一种雾里看花的遥远感。想想都真的会惶恐。心狠手辣的人哪怕再惊才绝艳对普通人来说也总是敬而远之的吧。就干脆不想。虽然她选择生下来的就是那个妙僧无花的骨肉。   然后,心态有慢慢变吧。   直到现在。   她不知道她对无花动心的程度到了哪一步。但是一个这样出色的男人在她面前,她又觉得相处起来也还好,就会禁不住想,成婚对她来说也完全不亏啊。而且她何其幸运成了水母阴姬的女儿,也总不至于牡丹花下死呢。她到底还是现代人,她过着试试,不行再说的想法也是惊世骇俗;又有了一身在这个世界也登堂入室的武力,才终于有了底气。   “其实,我当初也是故意那么说的。因为当时根本没准备好过和你在一起,都有点想躲的好吗?而且,我其实也没立场多怪你。”哪怕对原身也是类似的。求仁得仁。不管她再多怨怼,她的姿态是不是受害者的成分居多,但世上的怨事,总不可能责任尽归一方的。   “你真的害怕过我?”无花眉眼含笑的样子很容易给人缱绻的错觉,这让她愈发觉得怪怪的,也被感染得有些局促不自在了。   “作为正常人,至今还良善地没碰过人命,害怕很奇怪吗?不过,也不只是恐惧吧,还觉得遥不可及。你让我怎么相信能和七绝妙僧长相厮守。现在也有点啊,我们志趣太不搭了。”   “那后来呢?”   话说开了似乎也没那么难讲出来,她笑嘻嘻地瞥一眼:“后来你不是身败名裂了吗?”   无花只是笑。“好吧,开玩笑。其实听到你身败名裂也觉得和我没关系。只是久了,觉得还好。我有时候想想,我若顶着你的身份,肯定表现得还不如你。你那些可怕的地方,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用担心你会用在我身上。”   她想了想厚脸皮地故作自然地说:“最重要的当然是,能嫁给妙僧无花一次也很不错啊。哪怕你之前还是个和尚,实在也是个出色得让人心动的男人。”   无花眼中一时充满了未尽之言。   “我听你说过。”   司徒静眨巴眼睛:“对啊,我一向特别诚实友好,这是我最大的优点。”   无花失笑,为了掩饰什么一样又拿起盛着紫红梅汤的瓷杯,抿一口——酸得他再次皱眉。   “我还以为你会再多说点什么呢。比如,你哪怕以后武功又比我高,也会记得我对你的栽培之情,像现在一样听我的话。”司徒静大言不惭。   “你需要靠武功比我高才能有底气吗?”无花语调半凉地奚落司徒静。   司徒静不引以为耻地重重点头:“对啊。所以你答应没?我相信你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作风还算是一个君子。君子一诺,重如千金啊。”   “你对我的评价我听起来都要困惑了。”   “所以你有表示没?”司徒静斜眼。   “言语总是没有意义。而且我也比较喜欢我的妻子能听我的话。我也很想看看你顺服的模样是什么样的。”无花俯身欺近,司徒静看着他放大的眉眼,也没有矫情他避开;他轻轻碰触了她柔软的唇部,近在唇齿地一声低笑,“所以你想保持现状,求人不如求己。”   司徒静在这样暖昧危险的情况下突然灵光一现,把他推开了一点;她眼神有些危险诡异:“我发现你依然什么也没说。”她差点被蒙过去。   “你信我现在说的话?”无花意有所指,“你之前是怎么说的?”   莫非是,男人床上说的情话都是听着好听的?   口胡!太污了!根本不在床上!   而且他居然还记得。   可是居然无力反驳。   “所以,我们还是谈一点正经的事情好了。”她气愤地斜一眼,“说来,我记得你母亲有三个弟子,除了柳无眉还有两个。”   “曲无容现在帮我打理事情,但我并不放心她,时机一到我很愿意帮她去会情郎。”   哦,一点红。“还有一个吧,我听说那位心悦你。”司徒静说起这个完全不会脸红。   无花眉眼微动。   “嗯?怎么不说了?”   无花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第一次听说。而且她已经死了。”   “不是我杀的。”   ……司徒静还真有种不知作何感想的感觉:“但和你有关系吧。”   “我的母亲现在全部心神都在习武冲关上。但我终究不会碰她的东西,我会原原本本还给她。”   “但现在它是你的。”   “不,我只是也不喜欢别人碰而已。何况试图把这个当成筹码。”   “所以你也会把神水宫的势力原原本本还给我了?你染指了多少了。”司徒静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有木有。她才不管那是不是因为她也确实有观望的心态才导致的;而下面的人却把他当神水宫的姑爷无疑。   “你要和我算得那么请吗?”   “亲兄弟还明算账。”   “因为兄弟会分家。夫妻难道不是一体的吗?”   不知怎么了,这次司徒静听着没那么讽刺了,但她依然鼓鼓脸:“你弟弟听了多伤心啊。你始终不信他全心全意信赖你吗?”   “我相信了。”无花看着司徒静双眼瞪圆,依然微笑,语下也依然凉薄,“但谁知道有多久呢。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在乎。我只是充当这个角色。”   “……他真的会哭的。”   “你很在意他?”   司徒静一本正经:“我只是觉得他更像是我的弟弟。和我一样低调又可爱……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司徒静哪天面皮真的变薄了他才会惊讶。   恢复正常的司徒静心情大好,大度地不和他计较,她摸摸肚子,想提醒无花该做好吃的慰劳她啦,但是摸一下,真的有些忧伤惊悚呢:“……我好像真的胖了,还是因为最近早上总是起不来。天冷了真是可怕。不对,是有些胀气。”腰部的衣服都绷得有些紧。   “嗯,我最近明明吃得不好,吃得也不多,怎么可能胖……开春后再减吧,我还是想吃好吃的,让我努力储备一些,额,总之让我先过冬。”司徒静一本正经地说着逻辑死的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无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上司徒静自己调的梅子汤,然后把手搭上她的脉门,司徒静有一瞬间想避开的,但身体语言比大脑快,事实证明,她对无花的动作没那么高的反射警觉性了。。   “你有身孕了。”无花的语调是陈述句。   司徒静没反应过来:“啊?”然后她毫无自觉地说:“咦,可你好像一个月没回来了。”   “……你有两个月身孕。”无花承认有时候面对司徒静还真是无力。   “哦,这样啊。”司徒静尴尬地低头研究通体纯白的杯子上的花纹。   “你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哦,大概,我最近晨练总是睡过去吧。看起来,果然事出有因。我就知道我没那么懒。”   司徒静说得还挺得意。   无花额上穴位有点不舒服。   “不对,等等,我又要生孩子了吗?”司徒静讶异地拔高音调反问?她以为这辈子她痛一次就够了啊!   古代生孩子可是很惨烈的,之前她不知者不畏,也没想那么多,现在她回想起来还后怕。要不怎么说古代生育那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呢。没有无菌病房,没有急救措施,剖腹产也没有,胎位不正基本就惨了,麻沸散不能多用以致于没力气,少用了基本感觉不到作用啊!   好在习武之人身体都还算强健。   她真想任性地说她不生了啊;可摸摸肚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她还是低落而痛苦地捂住脸。   “你不想再生孩子?”无花看在眼里,语下有点淡。   “如果是你生,我一定非常愿意!”司徒静咬牙切齿,“痛的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巧!”   “为什么都是女人生孩子呢?”司徒静哭丧着脸充满哲学思考精神地发问。   “生孩子时候能和你换身体多好。”司徒静悲痛地畅想着。   无花起了身。   “你去哪。”   “沐浴。”   “……我要生孩子你还惦记着沐浴?!”司徒静怒从心起。   说实话,他觉得司徒静看着就是状态太好了。   “我想,至少还有七个月。”   “所以我要七个月吃不香睡不着!”   无花冷不丁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看到你回来就想好了!高汤煨的那个豆腐蔬菜碗,米饭做的布丁,啊不,软糕。我还弄到好多辛香料,鱼要烤的,还有还有,马上我告诉你水煮牛肉是什么……”说到菜谱就整个人都亮起来的司徒静突然停了下,微有耻感地捧脸装发呆。   “你今天早上很难叫醒。”   ……   司徒静满脸严肃:“你快去沐浴吧。”   无花看她一眼,觉得司徒静面皮还算有救。   然后就听司徒静轻咳一声:“你洗完我们再谈谈菜谱啊。还没说完呢。”   无花深深地看向司徒静。   “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吃。”司徒静毫不示弱瞄回去,“有什么好看的!”? ☆、第三十八章 ?  香帅自称闻香而来。此香既非女儿香也非月下花香,而是浓烈刺激人味蕾的辛香。这不请自来的行为让司徒静瞪了他很久。   听着貌似很有道理,但他一个嗅觉失灵人士闻得到什么香。睁眼说瞎话。   虽然司徒静承认只叫嘟嘟来,不提和嘟嘟呆在一起的香帅有些失礼不厚道;但是,她乐意。不请自来抢食者才实在无耻。   “大师的素斋楚某有幸尝过,清淡隽永,回味绵长。但添了西疆风味后,却更加让人欲罢不能。”楚留香还很是感叹地点评。司徒静瞥一眼,然后磨牙地想着为什么他说话时候也不放下筷子上的烤鱼肉呢?到现在才吃了两块鱼肉的司徒静面无表情地把筷子捏出嘎吱一声响。   很好,变形了。   也算在楚留香账上。   本来已经决定要大气和有风度一点不再收住宿费的司徒静觉得,有些不该省的还是不要省。   都到这份上了,楚留香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   按照司徒静的意思,让无花铺点菜在鱼身下面,然后底下放火,就是简单易行的烤全鱼啦;但是调味能好吃也没那么容易,她还是特期待无花来的。天地良心,这个建议多么给他省事啊。   但无花觉得她的做法太腻了。   司徒静在没有尝过无花的菜品之前,一直觉得油腻辛辣的菜配饮品就好了;认识之后就知道调味可以精微到什么地步。无花无法忍受一道菜需要佐酒水同用,在他看来那一定是失败的。   于是司徒静就无聊地看着他把鱼身真的片出花来了。是真的,死不瞑目的鱼头下开了朵雍容花艳的牡丹花,每一瓣都白嫩轻薄,却带着一点辣油调味过的秾艳色彩,自然娇艳,透着烤熟的香气,淋着诱人激出浓香的二次磨细调味的些微辛香料。司徒静当时就无语哽噎地让无花别理她烤全鱼的要求了。   他还是把鱼头去掉吧。这个视觉冲击感……简直是故意的。   但在司徒静抗议他浪费鱼头嫩肉的情况下,那一点可怜的嫩肉被捣成肉糜调作酱汁浇在鱼肉花瓣合围的地方。   这让司徒静怎么好意思说,她的意思是直接把那点肉投喂她呢?→_→   ……   以上是说明,这些每一片都滋味浓厚辛辣却不刺激的烤鱼片多么可贵;凡是被无花嫌弃的鱼肉部位都被直接轻描淡写地剐去了。一条正常的淡水鱼你觉得有多大?楚留香脸是多大毫不客气地拖走一条啊!啊不,一朵鱼肉花呐。   最可恨的是,司徒静觉得她手居然慢了他一步!她尝过两片后正打算拖一条来着,之前是觉得夹一片花瓣的感觉也挺带感的……   “香帅,你还记得你来神水宫是为什么吗”你怎么好意思下口。   “难道不是做客?”楚留香故作讶异,“我和令公子玩得很愉快。”   “……哦,那你还记得客随主便吗?”司徒静捏了捏自己的脸皮,还是那么软那么厚呀,居然被别人超越了!   “主人家有好宴,楚某也来凑个趣。无花,嗯,做一桌素斋,嗯,席面实在难得。”   “你哪里看到有宴了,我们在吃便饭。”司徒静皮笑肉不笑。虽然菜多,每份就一点好吗?你丫还凑过来。   直接说无花天天都做饭可正常了,是不是太不给无花面子了,也太刺激楚留香了?出于对自己如此善良的心态的赞美,司徒静微微叹一口气,以弱柳扶风的姿态摸摸自己不显怀的小腹,娇声说:“我家夫君专门做给我吃的。妾身又有孕了,饮食比较挑剔。难道香帅也饮食挑剔到非要夫君下厨吗?”   司徒静如此作态单独来看还真不违和,她的皮囊可确实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娇滴滴的纤弱女子。但关键是,她切换状态太快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无花顿了下手中的动作,继续自己无声地吃一道清炒素盘。其实,就无花自己而言,他固然挑剔,却并不重口腹之欲。   楚留香显然不比无花经验丰富,他结结实实哽了下,觉得自己撑不住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夫人您又有孕了吗?”   司徒静以静美的姿态地点点头,嘴里却说:“你有没有很佩服我家夫君。”   楚留香再次呛到。   “司徒静。”无花也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住她;司徒静幽幽地回转给他一双哀怨的泛着泪花的大眼睛。   无花其实有一刻有些哭笑不得:“厨房里还有鱼。”   “那你还做吗?”司徒静平着声调闷闷地问。今天做完菜无花对衣衫上轻微的烟熏火炙后沾染的气味很是皱眉。   看着她的眼神就差不直接声明:下不为例了。   “……嗯。”无花迎着楚留香颇感兴趣的眼神还是应了一声。   司徒静刷地转回去,用一种只有嘟嘟享受过的慈爱眼神看着楚留香说:“家里菜少,慢待香帅了。您吃饱了吗?没吃饱厨房里还有白馒头啊。馒头管够。”   厨房里难道不是还有鱼?   楚留香再次觉得这位司徒夫人实非常人。   “此次之后江湖上的兵器谱排名怕是要换座次了。如果知道夫人是在身怀六甲的情形下还能有一手神鬼莫测的缴械功夫,怕是更加惊人。”读书人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江湖何尝不是如此。   一个人若能挑败成名多年的高手,那么对方的名声再高也是给他/她做了嫁衣裳。   这也是司徒静的目的。她实在是名声够不显的,江湖人知道她也是这几年,声名便能让人闻之股栗的极其可怕的水母阴姬的女儿,曾经名满天下的妙僧无花——一个曾经高僧的妻子,或者,也是极其可怕貌美的能止一方小儿夜啼的石观音的儿媳妇?   这么想着,一定也不是没声名啊。多么诡异的复杂身份。   但她虽然自来到这个世界就偏居一隅,可她会掌握神水宫,她已经有了足够俯视江湖的武功,总该有能与之匹配不让人轻视的名声了。   至少该有个开始。   “不过夫人您的武功进境真够快的。”楚留香感叹。   与此同时,嘟嘟也问:“娘,您又怀孕了吗?”   在这个情况下司徒静肯定忽视香帅,回应亲儿子:“对呀,才发现的。嘟嘟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呀?”   嘟嘟把碗和筷子都放下了,态度非常严谨,他谨慎地用小脑袋瓜思考了下,沉吟着说:“弟弟妹妹都没关系。我们家养得起两个小孩。”但他心里还是觉得妹妹好。女孩子是别人家的,给副嫁妆就好了;男孩子都是和男孩子抢东西的。   ……司徒静怎么觉得这个脑回路哪里不对呢?“不过娘您能别生吗?我觉得我们家不需要小孩子下地干活,也不需要小孩子上山牧羊,它生下来也没什么用。”   司徒静发现嘟嘟那么说话居然是认真的。   司徒静一直觉得她还是蛮对不起嘟嘟的。新手上路,后知后觉发现嘟嘟缺少合适的玩伴,居然一开始自己也急着充实自己也没惦记着好歹弄点益智玩具啊、儿童滑梯给嘟嘟玩。后来嘟嘟教育就不需要她全权负责了,但阴姬心里也是没童真年华的概念的。   她也一直不知道怎么教育嘟嘟才好,而且那个时候她自己也还心理没有真正接受穿越,做什么都很犹疑。   但嘟嘟看起来长得还挺好的。可是过早就接触太多家长里短,而且全是琐碎的和不全面的带有偏见的家长里短显然给嘟嘟带来的影响比她想得多。   显然在这个什么都只能靠自己的眼睛和脚去丈量和见识的时代;小孩子还是多出去走走比较好。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网络,也没有适合小孩子看的启蒙娱乐的书:“嘟嘟,弟弟妹妹呢不是只有这个意义。等我生下小弟弟和小妹妹,我带你到处玩玩逛逛吧。”这个念头她也有了很久了。要不是一直有事,有武功要适应,有文化课要适应,有宫务要熟悉,有突如其来的事情,她真的想离开这块去外面世界玩玩太久了。而且她还想要突破武功就一定多去江湖走走,也能积累点声名。   江湖人都是那么过来的。哪怕是水母阴姬,赫赫威名没有座下惜败高手的铺垫也不会让人信服。   她简直无法想象若是穿成一个被困在深闺,也许只有零星节庆和进香机会能出门,平时走亲戚也最多一个宅子到另一个宅子,出嫁也是一个宅子到另一个宅子,轿帘也不能碰,平时也许杂书也不准碰该多么可怕。真正地终其一生困在一方天地,而那却已经是这个时代除了身怀武功的女子,能享受的最极致的富贵牢笼了,呼奴使婢,喝金咽玉,已经比更多不幸的女子要好得太多。   如果直接穿成贱籍奴籍的女子乃至灾年被下锅的女童……就别提了。至于穿成男子,某种意义上也要看情况。   只要每次这么想都无法抑制地觉得自己简直太幸运了,太应该珍惜所有自由玩乐的机会了。嗯,就连无花,现代也未必能找到那么出色的丈夫啦,还是也蛮值得珍惜的。   鉴于楚留香在,她只是看了看无花,却没说什么。嗯,香帅的存在果然很碍眼,还是想办法弄走比较好。她笑语盈盈:“香帅,您有很好奇无花母亲的爱徒嫁入拥翠山庄的始末吗?”   好奇心可以杀死猫,但显然杀不死主角光环的楚香帅,也阻止不了香帅的好奇心。所以楚香帅明知是个明晃晃的圈套,但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脚往里踩。他不由探询地静待下文。   “而且您来神水宫时间实在是长了。”   “在下和朋友交代得很清楚,不会有人前来神水宫寻衅的。”   你早说啊。司徒静很是可惜。   然后她摇摇头:“不不不。你很喜欢嘟嘟吧?你有没有觉得你也想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呢?”   莫名被点名的嘟嘟插嘴:“娘,我不胖。”   楚留香:“……这和您要说的拥翠山庄有关系吗?”   司徒静想了想:“好像没有。”她只是习惯性非要抬杠和哽住别人,“我只是想更合理地进入话题。”司徒静用陈恳的眼神看着他。   楚留香把头转向一旁饮茶的无花:“令夫人一贯如此吗?”   无花在司徒静虎视眈眈下微笑了下,给出否定答案,但再次投向楚留香的眼神里,嗯,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留香叹气:“还是请无花兄为我解惑吧。”   司徒静哼了一下:“但是他根本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无花从善如流地点头:“确实。”他倒去残茶又用提起热水冲洗了下杯子,“香帅也想来一杯吗?”   在楚留香复杂的眼神里,无花确实莞尔了:“香帅不用多看,我确实也跟不上拙荆的思路。这个香帅一定也领教了。”   ……无法反驳。因为这一句大概是真话。但他却不信无花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夫人要和他说的拥翠山庄的事情。   曾为知交,相知甚多;但奈何交深缘浅,道不同不相与谋。   但楚留香毕竟是楚留香,在知道没有办法把无花绳之以法,却也泰然打招呼谈笑。他甚至不希望有人凭正义之名行不义之事。   可朋友确实是做不成了。言语交谈也只剩刺探和机锋。   这一切也是因为,在楚留香心里,这次没把恶事彻底做绝、弑亲杀师的无花,还没那么丧心病狂、闻之胆寒。   愿意救母的无花,在楚留香看来选了一条他不认同的路。这世上有太多路,杀人越货的人走的也是路,悬壶济世的人走的也是路。但前者若有江湖义气,对得起兄弟,楚留香去管也是越了江湖人的界限。   无花似乎要更恶劣一些,但也似乎没多大差别。不过是曾经的无花大师,事实上选择听从自己的母亲,恶名雷雷的石观音,或者该说,确实欺世盗名,根本不是光风霁月六根清净的佛门高徒。在楚留香眼里,甚至承认不算完全欺骗。   至少妙僧二字,“妙”之一字,名副其实。   又一个该划在黑道的身负恶名的高手;还被掩盖在石观音的血腥名声之下。而石观音不是前阵子发疯得太过,间接坏了多少人的财路,包括也走黑道的,在这个各自为政的逍遥江湖也不会近期那么被瞩目。? ☆、第三十九章 ?  司徒静的生物钟其实让她在清晨就出现了半清醒的朦胧状态;她似乎醒了,能够听到外面一些声音,可是她半边大脑还在顽强地继续试图寻找回酣睡的状态。所以无花下床的时候她是知道的。   但她翻个身就继续幸福地呼呼大睡了。嗯,没谁会让孕妇还惨无人道地晨练。   再次醒过来,司徒静终于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了,但还是有点酸,闭上;再睁开一点,再闭上,再睁开试试……最后终于清醒地开始对着床帐顶发呆。是的,哪怕醒了也不想起床。天冷啦,被窝里多舒呼啊!   “你还不起吗?”冷不丁听到一句清雅的男声。   司徒静一点点把脸翻过去面对他,一脸见鬼:“……你在屋子里为什么都不出声?”连呼吸都近乎无。装鬼吓人吗?   好心枉费的无花从桌边冷眼瞥一下她,继续挥毫作画。   “你在画什么呀?”司徒静没骨头一样又打了两个滚,随意地软软地问了一句,还打个哈欠,又看看他似乎没沐浴后的痕迹,就又问了一句,“你今早也没晨练呐?”   “在室外炼体了。恰好看到野地一丛晚菊。”无花也搁笔了。   司徒静闻言有些带劲,挣扎着一跃爬起来:“所以,咳咳,你画的菊花?”不不不,打住,内心小剧场实在太污了。   “菊花不好吗?”无花抬眼,淡淡地问。   “……很好。你喜欢就好。”不对,喜欢不好。司徒静努力地揉脸,揉掉脸上诡异的表情;她算是彻底清醒了。挣扎了下觉得外面空气还是有点凉啊,再和亲爱的被窝多缠绵一会儿也是极好的:“你帮我把外衣都拿来呗。”   无花看她一眼,习惯成自然地走过来,然后把就挂在外床内侧的衣衫递了过来。   司徒静塞进了被窝,一边塞一边解释:“让我把它焐一会儿。”然后她就能再窝一会儿了,然后也往里重新蹭回去。   “终于把楚留香送走了。我觉得我今天都可以不用梳妆了。”司徒静又忍不住窝回被窝深处蹭了蹭,满足地喟叹一声。   无花侧目:“你是为他梳妆的吗?”   “因为他才会化全妆。”司徒静哼唧了一声,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眼睛都弯了,坏笑下,被窝里伸出只手就勾出他袍带;无花顺势坐在了床边,司徒静从被窝里探出来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啊,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你不觉得他在我都没办法随便扑你吗?多碍眼。”当然,也不好意思随意支使无花。她觉得她有必要保持纯善的形象。   应该,很成功?   无花唇边逸出一声轻笑,不置可否。   都再次出被窝了,热气散了一半,司徒静干脆一鼓作气穿衣,小腹依然很平静,人除了有些乏,状态还是非常好的,她都不由嘀咕:“这胎还是怀得挺容易的呢。我记得怀嘟嘟的时候,日子简直是昏暗的,见天的反胃,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嘟嘟都那么乖了,这只一定更乖。”   无花并没有搭话,只是在司徒静的手臂往后戳呀戳找不到衣袖的时候顺手扶了一下。   司徒静也只是随意扯了一句,旋即就想到另一件事:“马上就要进腊月了,可以置办年货了。正在列单子呢,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哦,应该是,你过年会在吗?”   “在。”   低头穿衣的司徒静也没有看见无花的模样,只是自然欢快地说:“那你要什么吗?”   “没什么需要的。”无花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别客气啊,你也是神水宫的姑爷嘛。”司徒静弯弯眼睛侧过来,看着俊美无铸而熟悉的侧脸,又俯身亲一下就要下床,“不过神水宫过年也很简省的。也没什么气氛。这里太偏了,我听,嗯,我爹说,他在京城里和州城里逢到过年,超级热闹的。腊月里家家户户就开始腌腊肉挂屋檐下,还有年货,钟馗、狻猊、虎头的年画,还有金彩缕花的什么的。这里就太无聊了。”阴姬也不爱热闹,地处偏僻,文化杂烩,年味也就和现代仿佛了。   “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司徒静斜眼看无花,觉得有些不平。来这里几年了,她还是在这块地上转悠。她不觉得她多么好动爱出门,但是也有些受不了了。没有网络的宅可虐了。   无花确实回想了,他眼神投向虚空某一点,然后有些记忆就那么翻涌出来,琐碎,平淡:“腊月里我基本都在寺里,那个时候香客是更多了。腊八寺里会施粥,廿四夜间有人家会延请寺里的僧人看经。”仅此而已。   “看经?”司徒静听着陌生。   “备酒果送灶神。”无花转眼看向了她。   “那不是该请黄冠,请和尚干什么?”司徒静乐了。   “大概在他们看起来,僧道都没什么区别。”无花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笑得平淡。   “那你有做过腊八粥吗”司徒静再过滤了下就准确地找到了重点,嗯,咳咳。司徒静在现代,生长在都市,虽然腊八粥也能买到,但有时候气氛不够,甚至都没兴趣去买的。除了除夕还有些看重和记忆点,腊八和小年都没啥感觉了;谁让那两天不放假呢!不放假的节日谈什么节庆。虽然上班后,除夕也伤感情地不放假。   “你难道连腊八粥都没尝过。”   司徒静以前还真没尝过,但到这里还是喝过的好吗,古代年也过了几个了:“尝过呀,但不是没尝过你做的嘛。”司徒静毫不吝啬地提前夸奖:“一定很好吃。”   无花笑:“腊八粥我也做不出花样来;不过就是那个滋味。”无花似乎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又笑了笑,“那么大的锅熬煮出来,谁做都一样。”   他看向司徒静确实是含笑的:“别人喜欢寺庙的腊八粥是图个吉庆,没人是因为觉得滋味特别好才特意去带一碗回去的。”   司徒静旅游的时候其实见过寺庙的大锅,真的超大,埋在灶里,下面能烧火,那个宽度深度能让几个成年人窝进去。不过司徒静是散客,也没人解说,看着是积灰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用。   “你真的没后悔过吗?”司徒静托腮看无花的面部表情,不小心就问了出来,问出来后干脆一次性说完,“天峰大师除了不属意你当住持,对你还是挺好的吧;少林绝学也倾囊相授,没藏私。”   无花也有些对她蓦然一句措手不及,虽然司徒静爱转话题他都习惯了,但也不会是每一个话题他都能处之泰然,随意顺着她的话头也转开;他褪下了唇边的微笑,比如这个。   但他只是不言,不见回避,神情甚至有些冷漠。   司徒静想她已经知道答案了;然后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期待什么反应呢?至少有良知的愧疚,有怀念,有人性的感叹。   她大概被无花温情的面貌迷惑太久了,也许都有些沉溺了。   她突然有些难过:“其实,我有说过么?哪怕知道你貌若佛陀心如魔鬼,我依然觉得这样的人设迷人极了。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人,可也无法说自己多良善。”   “我一直只介意一样。你的母亲负你甚多,暂且不论;你的弟弟确实那么信任敬重你的,也有血缘联系,你却不见得对他温软。你的师父养育你那么多年,慈和辛苦,不管有没有戒备之类,恩情和感情也一定更多。我有什么信心说……”   “好吧。”司徒静颓然地说,“我觉得总是不开诚布公也没意思。我一刻钟前还觉得,我至少应该有信心,现在也和你夫妻一场,你总不至于某一天还对我下手。可就在刚刚我就不确定了。”   “其实,我也有反省啊。就这么表面看,我对你甚至不如你对我好。其实我觉得你对我真的很好,我都不觉得我还能找到对我更好的夫君。我对你绝对不够好,但我也不觉得对你好你就会多么领情……”   “可我已经记事了。”无花突然说,他低眉呵呵地笑,透着一点渗人的寒意,“你觉得我能真的静下心来吗”   “而且,我怎么甘心。”   “是的,我也知道,江湖上都说,无相处处不如我。”他笑得更冷,“甚至有人说,我表现得太过出彩,师父师叔都觉得名利之位反而会乱我清修。我都知道。”   “但他们以为,这样我就会好受点么。我还应该感激他们么?”   “冠冕堂皇。不过是,无人信我。”   司徒静并无触动,至多,觉得他还算坦诚。   “有些人生活给他太多磨难,他还能历经岁月磨难依然泰然温暖。我虽然觉得敬佩,可不觉得能自己做到。我觉得凡事以己度人,换位思考比较好;我觉得何必苛求你。但我怎么都觉得,你没过得多么糟吧。”司徒静不客气地说,“少林是江湖执牛耳的名门大派,你从来也备受信重,享受的资源都是最好的一格。不管你怎么敏感也好,内里真实情形是不是有偏差,我不觉得会差到哪里去;我真是不觉得你有过得差过。你这样都叫过的差,让天下大多数人情何以堪。你杀死旁人暂且不论,你连有养育之恩的师父也能下毒,有感情血系的弟弟也不留情,这已经比天下多少恶徒都更加可怖了吧。”   “我一直只介意这一点。”司徒静再次强调,“一个人该多心狠才会向对至亲下手。江湖上手上一直没有人命的我不知道有多少,我似乎真的没那么介意。我一开始就想得清楚,所以我知道我不该那么贪心。可你给了我太多的错觉,你让我甚至觉得,你也有慢慢喜欢我。”   “可理智告诉我,我想太多,是吗?”司徒静想想居然还笑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你了。喜欢一个对我好还那么优秀温柔的男子一点也不难。所以我们可以坦诚点。我可以说如果我曾经还抱着别的想法,我现在却觉得不会再找到像你那么好的成婚对象了。我甚至考虑好啦,如果你还愿意,我很乐意去看看你那座沙漠小国。”   司徒静试图在无花脸上看到什么,但是,不出意外,当他愿意的时候,他的面目永远那么沉静,甚至佛经浸染和读得久了,还给你安宁的错觉。   “虽然我总喜欢抬杠和扯点歪理,其实我也没觉得我自己一定就是对的啦。我也没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意思。其实我之前有些话说得也不太对,如果只是因为害怕平静的生活无法维持,就害怕你带来的改变,确实也挺软弱的。那只是说明我还是无力控制和掌握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我可以直接地告诉你,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好;比我能想象得都更好。你对我真的很包容,就是这种包容让我有些动心。”司徒静有些自嘲,“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坦诚点吧。现在的状态太危险了,我怕我真的会爱上你。你别以为女人的爱情是多么好控制的东西,女人依然动情太深是没有理智的,对你没有好处。现在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状态了。正像你说的,夫妻一体,我们感情也不错,我觉得我确实应该支持你想要做的,我觉得这也是我亏欠你的,你对我那么好,我却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女红更是一窍不通,无法为你做什么,对你多不公平。”? ☆、第四十章 ?  大概她说得太多了,无花消化也要良久;不知道有没有被她那么诚实体贴的言辞打动。   她希望有。   因为,她知道她已经没她说得那么自如了,她已经舍不得无花。她说的也不假,可她说她贪心,说无花够好,也不过花言巧语;如果无花无法给她那么多,却让她馅得太深,她可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会不会被刺激得连她自己都认不住的面目可怕。   女人的潜力总是无限的,至少在报复和发疯上。   “你至今只当我是做给你母亲看的是么?”无花终于再次抬眼,而且又那么看着她,深幽,总让她觉得藏着缱绻的温柔。   “该有几分是真心吧。不然我自己都觉得太可悲了。”   “我对你好都是理所当然的么?”   “不。”司徒静认真地说,“我知道不是,我也不反感这点。不管是什么,感情也好,生活也好,双方都应该有诚意,付出应该对等。我所拥有的能换你这样的如意郎君,已经该觉得幸运。”   无花笑了,虽然他一直在笑,这种笑却让她骨冷:“司徒静,我也曾经说过,你的心肠未必不比我冷。”   “我收下这个赞美。”司徒静也弯眉,“所以我当初才敢心大地和你成亲。但凡我觉得自己脆弱善感,就不敢奢望和妙僧无花同床共枕。”   “那你的答复呢,你还愿意对我好吗?你还愿意经常给我做好吃的吗?我还希望这次你能一直陪我,直到我生下这个孩子。其实我期待带嘟嘟远游的时候你也一起。我是真心希望我们能白头偕老的。当我有这个念头,我就觉得自己太危险了。所以我觉得你说出来的承诺会让我安心,因为还是个君子,不屑诳语,你说出的话总还是可信的。”   “这就是你希望的吗?”无花垂下眼睑,他的指尖似乎想触摸念珠,却又放开了。哪怕如今他长发及腰,他低眉垂目的模样总有几分宝相庄严,却毫无违和地带着一点迷惑众生的温柔。   但哪怕司徒静不懂佛,也知道他这可不像明悟之相,倒像歧途深入;她忍不住又打岔:“你真立地成佛了对我可没好处,你这样也不错;因为我还打算继续在这红尘万丈里打转呢。我不怕魔,只顾惜自己和所爱的人安然无虞。”   “司徒静,如你所愿,我承诺今生今世不害你性命。”他笑得更加清冷,事实上他整个面目都笼着寒霜,“有生之年,小节之处,总会如你所愿。希望也很快看到你的诚意。”   但司徒静听得不开心,可是她还是递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双眼都弯了。可她比她想象得还难过。   当真相对无言呐。   然后无花先起身,她就出声叫住:“喂,不准走。”声音带点喑哑,“你还走!你刚怎么保证的!”   “过来过来!”   无花却不理她。   司徒静简直切齿:“呦,你刚怎么保证的!”   无花终于回身,只是眉目冷冷的:“司徒静,你是不是总觉得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不觉得。但你难道觉得我叫你走过来是大节和原则问题不成?”司徒静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无花走了过来。司徒静又胜利了。她笑得很得意,然后满意地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去;然后,滚烫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滚出来了。然后脸下立即就感觉都肌肉的僵硬。她哭着笑了;她甚至泄愤地蹭来蹭去,就是故意的,他不是爱干净吗?但他敢说喜洁是大节吗?   有了开头,眼泪出来就更容易了,哗啦啦地的确不要钱地往外淌。   原来她已经完了。   她比她预想得还难过。   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呢。   但是也不亏吧。他不会说谎。   她恨恨地收紧勒着无花腰的手臂,下的是死力气;呵呵,好一个小节之处任凭她喜欢。   她先提的又怎么样蛮不讲理是女性的天赋。她不好过,一定也不让他顺心。   这就是司徒静的公平。   不过,她其实知道她当着他面哭这么一场已经就落了弱势,但蒙着被子哭不是更可怜。没关系,没关系,她总会找补回来。   她只是希望哭一会儿,纪念她夭折的感情。   也许确实不该怪无花吧。   但凭什么她就该讲理。   ……   她觉得小腹有些抽疼,她的手臂微微抖了下。她想她知道她哭得那么傻的罪魁祸首了,她还是个孕妇呢。   无花被迁怒得不冤枉。确实关他的事。   她已经不哭了。只是觉得需要想想接下来的事情。   太丢脸了,太下面子了。无花的衣服被她的带点黏性的眼泪浸泡了那么一大片,她不用想都知道他脸色有多难看。   最无可救药的是,她还想中午吃水煮鱼呢。   盆里淋着辣油的香喷喷白嫩嫩的鱼片似乎已经在她一片黑暗的眼前插着翅膀飞走了。   别看这个男人修佛那么多年,心眼却不大。唉,佛经不知道读到哪里去了。她替佛祖悲伤。   她的抽疼还是没过。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真心心疼自己,她还是个孕妇呢;居然还要思考那么复杂的对策。   咦,对耶!   哭一场心情指数基本恢复到半满格的司徒静讪讪地松开手,抬起她刚哭完还没肿成核桃眼的大眼睛,但真的满脸宽面带泪还是很凄惨的,刚开口还有些气短但很快就理直气壮:“我告诉你,我还怀孕呢!还是你的孩子好吗?你洗完澡,还是要做水煮鱼啊。我想吃水煮鱼。”她的视野还有些糊,就眨巴了下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忽闪忽闪的。   然后虽然有准备,看着无花正看着他的衣衫皱眉,慢慢地舒展衣衫下摆,似乎想尽量抚平褶皱……还是心凉啊。还好她想得开。   “你至于么。”司徒静呵呵,“给你赔一件新衣服的钱我还出得起。”   无花抬眼看她,动了动唇角:“不必,只是贴着有些不适。刚好,茶炉上温着给你洁面用的热水。你还是用热毛巾敷一敷眼睛吧。”说着,真的走过去提壶倒水。   司徒静顿觉憋气。于是,就那么木着脸等热毛巾。   当无花递过来,毫不客气地盖到脸上。   她看得出无花心情还可以。呵呵,当发现自己的站的地势更优越的时候,人都不会吝啬给出一点风度,何况是无花。   但她不能原谅自己的是当无花来搭她的脉门她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再次一抖,这次明显得多,她的心脏都似乎跟着微微地颤了一下。盖在热乎乎的毛巾的下面的鼻子似乎又有些发酸,她的眼眶也热了。   她自己也觉得再哭姿态就难看了,她只是慢慢抽回手,然后慢慢用温热柔软的毛巾擦擦脸,然后把毛巾摘下。   “水煮鱼还是算了吧,你这两天不如喝点安胎的药吧。情绪也不要起伏得那么大。”   “不至于。不是是药三分毒么,能不喝还是别喝了。”司徒静看着很自然地回答。   “你为什么那么难过。”无花的手犹豫了下,还是抚上她的眼角,但他是微笑的。   “因为我难过。”司徒静不给面子地一本正经地回答。   无花指尖一转,捋起她面颊侧的发丝,替她挂到耳后,“如果没有两侧的散发,你的脸型明显是圆润了。”   “……因为我在安胎;不减肥。”司徒静脸微微黑了。   “不喝药确实没关系,你这次调养得一直很好,面颊这么圆润就是证据不是吗?你生嘟嘟的时候不是这样是吗?”这次司徒静是真的状态很好,没有暗斑和面色发黄,反而面颊圆润得带点珠光,还多了点稚气的可爱;眼睛瞪得乌圆的时候也终于毫无违和了。   “其实说出来很难,但是,司徒静,我也是心悦于你的。”室内的烛光映在人脸上是极其动人的,似乎能平添几分温柔。? ☆、第四十一章 ?  司徒静听完后认真地发呆。   “你不信吗?”无花也只是微笑。不管他的话冷酷也好温情也好,他总是可以如常微笑。   “那你喜欢我什么?”司徒静讶异地反问。   无花微微叹息:“这个问题确实难住我了。我也很奇怪。”   司徒静看着确实不开心,听完还是闷闷的,只是说:“哦,那不错啊。我中午还是有水煮鱼了是吗?”   “你确实不信。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那你能明白地告诉我你为什么对你的师父和弟弟没有感情吗?”司徒静不是妄自菲薄,只是感叹何德何能啊。   “既然你坚持那么想,那你为什么敢心悦于我?”无花的眼神似乎没变,但又似乎还是微微波动了。   司徒静已经有了答案:“因为你对我好。我喜欢别人对我好,你对我好得让我不安;然后我就忍不住自己想你对我那么好总会有那么点还是喜欢我的,那我喜欢你一点也没关系。而且我也应该对你好一点。”   然后她又鬼使神差地一笑:“当然以上是假话。这只是我琢磨出来的答案。如果我真控制地那么好就好了。大概就是,同床共枕经常在一起,一不小心就觉得,还满喜欢你的?”   “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就找到了我。”无花的声线变得轻而密集,虽然他们在神水宫交谈都习惯束音成线了,但现在却才是真的似乎抽成一根渺荡的声线。   “很显然父亲接连挑战中原高手的目的达成了一半。但更显然,她不打算带我们走。”   “你想继续听么?”无花看起来虽然深思悠远,但注意到司徒静微微屏息,却反而故意停了下来。   “……很显然。”司徒静拿起毛巾开始认真敷眼角。   “她出入少林有一阵子很频繁,却无一人发现。那时候她的武功就高得可怕了。我有时候也后悔,那时候是不是就该说出她的行迹;再往后一点,我也可以那么做。但我知道我自己不会。”   无花又住口了,好几秒后,只是说:“其实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认真听着的司徒静:“……”   “你好歹说完。”司徒静磨牙。   “其实你说得对。不论怎么样,不过是我孽障先起,我不平,不甘心,无法认同我的师父。我始终记得我的父亲因何而死,但我那时候不怪我的母亲,我只偏怪他和任慈。后来我更厌恶我的母亲。再后来,我不怪任何人。我觉得我放下了。”   无花笑了笑,又不说了:“要不我还是去给你做水煮鱼吧。”   司徒静慢慢地盯着他。   无花叹气:“其实我没什么可说的。最开始师父确实对我关怀备至,可我不领情很是抗拒,我的师父也就随缘。我的师兄弟大多还是友善的,可我不喜欢他们,他们渐渐也就和我疏远……但后来,他们依然信服我。但我确实不能否认,他对我仁至义尽,他不负我,我确实不该想着对他下手。他对我不是没有防备,可他却依然相信我至少不会下死手。”   “可我确实没有。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我想过杀了我的师父和小灵”无花也看向了司徒静。   司徒静后知后觉一惊。因为她把两处记忆不小心混了。   无花看着她慢慢说:“我那时候确实想着起手无悔,我已经走得太远。但我总不会让楚留香打乱我的布置。但我要感谢你,你让我觉得有后路,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入了心障,当断则断。我没有走到最糟糕的一步。”   “我离开少林是瞒不住我师父的,因为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可他没有阻止我。他一生清正,俯仰无愧,却居然对我有私心,我走得那么偏他居然想着要庇护我的。我确实该感谢自己没有一念丛生也对他下天一神水。但我确实直到那一刻才相信,他确实是偏爱我的。”   “直到小灵没有犹豫地喝下假死的□□,我也相信,他确实信任我。不是像我,种种不过虚情假象。”   “如果我连至亲都毫不犹豫下手了,想必楚留香也没那么容易暂时作罢,江湖一定更不平静,不是吗?因为比我可怕的人多得多,我只是让他失望的其中一个。他甚至还是相信,主要,还是我的母亲指使的。”   “但确实不尽然。”无花看着她似乎只是平常地询问,“但是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地,不惜以最大恶意揣测我。”   ……   司徒静发现有一点她永远无法坦诚。她需要是原来的司徒静,她必须是真正的司徒静。   她必须咬紧这一点。她不是没想过她瞒不过水母阴姬,但她似乎也没有回头路。   她突然有些触类旁通。也许她现在就该告诉阴姬,晚一点告诉也行,但总不能等到事态不可收拾。   但不行啊。阴姬对她好,只是因为她的身份是她亏欠的女儿。所以她觉得不可能,如果怀疑,必然不至那么温情。   如果她赌输了……她还没那个勇气面对结果。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留念。而且,哪怕她信无花对她有些真心,她也确实动摇了点;但世事不是真的有情饮水饱,至少无花不是。   她也不是。   她真是太卑鄙可憎了,她牢牢告诫自己下次别再戳无花几句了。真是半斤八两。   “我突然想到了我为什么对你会开始更注意。”无花没有任由她思绪继续翻转,“因为你似乎太了解我,比我的母亲还了解我,了解我最阴暗的一面,却依然敢对我上心。”   那大概换个萌无花的穿越女也行。也许更傻的萝莉会更热情,完全奋不顾身甘当诱饵。也许他杀人她就敢埋尸。   一点不感动。   “可你明明对我看起来那么防备,却不会保持距离。你总是一边说心悦于我,一边毫不留情把我内心腐烂阴潮的思绪挖出来,我也没办法不记牢你了。”   天了噜,她记得了,原来他有轻微受虐倾向。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无花挑眉。   “不,你看错了。”司徒静坚决否认。   “在那之前,最了解我的就是我的母亲。我和她相看两厌。她并不当我是儿子,我也不当她是母亲。我有时候也想,大概我们彼此都看透了对方,哪怕我们都不喜欢彼此身上的血液,我确实最像她的儿子。”   “我的师父偏爱我,因为他固然觉得我心境有碍,但他不会知道我已经偏离到了哪一步。你总说小灵最信任敬重我,但是你错了;既然他可以对任慈下手,只是因为任慈还无法感动他,我只是能满足他的期待而已。他和我一样是石观音的儿子,他杀的人不比我少,里面也不是没他所谓朋友;而他只是为了不让楚留香追查下去,你知道他杀死了多少心腹吗最后他只有更加依赖我。”   “如果稍微愚笨一点就惹人心疼那么大概是的。他为他的任性付出代价,甚至把我更快拖下水,自己折腾得狼狈不堪也牵累我,我那时候确实对他动了杀心。太麻烦了。”   “但确实,他是真的把我当做了兄长。”   “时间不早了,你也不适合太过辛辣的食物。中午你还是茹素吧。”无花下一句直接岔开话题。   司徒静还没反应过来,说:“哦。”然后刷地用控诉的眼神看过去。   然后她厚着脸皮拉他手臂:“所以我是第一次那么了解你还那么喜欢你的人吗?你很感动吧。”哦,哪怕她那么懒那么馋……额,这么想无花真是也不容易。   怜悯,心虚,她确实该对他好点。原来真的还是缺爱的。   而无花只需要轻描淡写一句话解除司徒静兴致勃勃的状态:“你一点不饿吗?”   饿。哭得好虚脱的。   司徒静可惜地放弃再接再厉的想法,继续待房间热敷。   但在无花出门前,她想想说:“嘟嘟也很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会影响孩子偏爱疼爱自己的父亲的。我也会尽量教育我肚子里那只喜欢你的。”   无花确实愣了一下。   “所以,我们还是做水煮鱼好不好?”司徒静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突然一言难出的无花只留下一句:“来不及杀鱼。”   ……这什么没诚意的理由!司徒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那么离开房间。   ………………………清淡鲜美的素菜上桌的分界线………………………………   司徒静觉得无花至少要感动下吧。   他不是说很喜欢她吗?   然后他给她投喂的是什么?!一小盆青碧的汤水上一片白菜和一片青菜微雕的扁舟。那是高汤调味的青菜和白菜又怎么样?!味道还是极好的又怎么样?!能否认只有一片青菜和一片白菜吗?!   一个堪称艺术品的四扇花草图巴掌大的屏风,花草勾勒不懂行的都看出风姿秀美宛然;浑然其中的香料的存在奇异的让接近稀薄的质感更接近纸张的纹理。但总结下,就是巴掌大的萝卜。还是纯萝卜。再好吃也是纯纯的萝卜加点香料!甚至不是肉味的。   她饿得饥肠辘辘就给她看这个?就算汤能拌饭,也勉强一人份吧。   呵呵哒,一人份个鬼!巴掌大的萝卜配汤泡饭嘛!而且她总不能真的一个人吃完不理他吧。   她就是太善良!   没吃饱的司徒静捂着感觉开始有点肿的眼皮痛苦极了。   所以他在厨房待那么久干了什么?!一直雕刻吗?!呵,她看过,他雕起来很快的。   “我发现这是个很不好的倾向。”司徒静极其严肃地总结发言,“我一被你发现心慕于你,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就敢给我吃清汤寡水了。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至少,至少来个土豆泥吧,求不雕刻,捣成球撒点葱花拌点牛奶之类的,扛饿啊。”   无花依然只用轻飘飘三个字堵住司徒静:“下午茶。”还是从司徒静那学来的。   司徒静一肚子怨言呼啦啦散了一半,期期艾艾挽回印象分地说;“那要加倍哦。”她机智地再补充一句,“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啊,需要加倍能量啊。”   她甜甜地说:“虽然它现在还没办法记得,我以后一定会提醒它记住爹爹的爱哦。”现在她更知道怎么柔软(啊哈)地刺激无花了。   无花有些受不了地起身。   哪怕司徒静言辞再刻薄点,也没现在那么让他觉得怪异不自在。   司徒静收回前言。无花没有受虐倾向,不然他一定超级爱石观音。他更受不了别人对他好。   司徒静再次坚定要对无花好一点;还要发动嘟嘟。   她被自己对无花的情深意重感动到了;想着下午茶就更感动了。虽然似乎没因果联系。? ☆、第四十二章 ?  怀孕的人还是要多走动走动的。然而今天的司徒静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外面还那么冷,实在不适宜户外活动啊;抱着这样的想法,司徒静心安理得地吃完了美美的午饭,然而就敲碗等下午茶……终于,她决定在等糕点出笼的间隙争分夺秒地遛个弯,比如,找雄娘子联络联络感情。   司徒静去找雄娘子的时候,嘟嘟也在;雄娘子正在和嘟嘟显摆他特意弄来的年货。   司徒静在古代也过了几次年啦,不是没见过古代的烟花爆竹,但这些造型格外华丽;不像一般的爆竹最多不过是外画钟馗捕鬼那样的驱邪吉利的图样,是几个笑眉笑眼的白胖胖的年娃娃的样子,冲天辫里内藏药线;还有几样花、果造型的,都极其华丽吸引人。   小孩子都喜欢看点爆竹放烟花,嘟嘟也不例外。   司徒静啧啧吐槽:“因为今年神水宫过年预算太足,所以你才那么挥霍吗?”以前也没见雄娘子弄那么精致的烟花爆竹来呀。这当然是玩笑话,司徒静看着也挺稀罕的,看嘟嘟开心就更没意见。   雄娘子还是挺有本事的嘛,弄到那么新鲜的花样。   雄娘子却更得意:“这都是不要钱的。”   “今年也是巧了;这种进上的烟火爆竹一般还是京畿那的做,藏了火药的东西总是不好乱移放的。今年却有人想讨巧,把爆竹做成了展开据说有百丈长的屏风,还金丝嵌画的,听说到时候一点能连响百余声。那个太显眼,不好拿,截下来点凑数用的普通上用花样。”   ……司徒静内心百感交集地盯了下那几个无辜看着她笑的胖娃娃:“所以,这都是赃物?”   雄娘子嗔她一眼:“跟金银比起来压根不值钱的。拿来玩的嘛;皇帝能用,我们为什么不能也玩玩。何况烟花爆竹不就是点了给人看的嘛,反正除夕也会点来给京城里的人看呢。”   所以说这就是侠以武犯禁,无法无天,太不像话了。皇帝才不会开心他赏用的东西被人拿去玩呢。司徒静痛心疾首地蹲下来拨拨“胖梨子”:“哎呦,就拿了几个呀,只够嘟嘟玩几下。”   雄娘子横她:“一共就黑了十几样。那地界神水宫分堂也是初来乍到,要不是最近名声够响,这几样都拿不到。”   司徒静不禁偏过头来看了看雄娘子满不在乎提起来的样子,想想又一次忍了询问他的冲动,虽然她还有点想知道,上次打发了那些找茬的人后他和阴姬是怎么说的。   “你动作真够快的;我上次就随便和你提了提要不要往外扩张点。”司徒静满脸欣慰,“看来你在江湖晃悠了那么多年还是很有意义的嘛。”   雄娘子怎么听怎么不对:“那也是因为神水宫下面不是人不够用,而是在这块地盘里挤得慌,本来私底下就把手往外伸了。”   “真的吗?”司徒静讶异了,“我还想着问你要不要扩收弟子呢。已经好多年没有新弟子了吧。”司徒静内心满打满算地数了数,怎么都觉得神水宫人不多啊。   “下面那样附庸神水宫的小帮会,你说人家不是神水宫的,人家可不是那么说的。”   所以,干脆纳入正式编制吗   “那新弟子还要招收吗?”   “那要看你是不是还只收女娃。收女孩子可没那么方便,而且收弟子又不是挑下人,要看资质的,不是找个人牙子就行的。”   “……每次这个时候,都觉得你还是很厉害的嘛。”司徒静爽快地拍拍他的肩,“看你很有想法嘛,这个事还是交给你啦。我看看点你就行了。”   “你上次不是……”只让我帮你看着点。为什么感觉完全反过来了!   司徒静一副不想听的样子,干脆地打断他,一脸虚弱地叹息:“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怀孕了,身娇体弱,你不懂的。”   你上次和我说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好啦好啦,不和你说了,看时间我觉得我的美美哒山楂梅子糕快出笼了。”司徒静想想都很没出息地口齿生津,“我觉得我遛弯结束了,可以继续去厨房窝着了。我会给你们各留一块哒。嘟嘟来,娘亲一下。”   “娘,亲一下能两块吗?”这是安静听话脆生生回答的嘟嘟。   “……真大方。”这是呵呵的雄娘子。   司徒静为了显示自己还是很有风度的,一点不小气,只好沉痛地点了点头。   …………………………………………………………………………………………   拇指大的裹着雪白的米粉的菱形糕点,隐隐能看到透着瑰丽的紫红;还有旁边果冻一样莹润的梅子汁熬出的半球膏体里,裹着诱人的一整粒腌渍的梅子,一拈起来还微微地颤,很是玲珑可爱。   司徒静满足地一口一个,极度好吃的感觉在舌尖爆开,眼睛都开心地眯了起来;人生的幸福就是那么简单有木有。   虽然这几样无花做起来也太简单了,连心思都不用花几分。   不过:“感觉还是不够酸呐。”吃起来不够酸爽。   无花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尝一口的欲望。因为他确定酸度已经不在正常的界限了;而且糕点做得实属寻常,他不饿的时候一般都不喜欢动。   “嗯。”他只是想着白糖可以再减半分。   人吃饱之后就会没事干地想点别的。   “好想出门玩雪啊,这种欲望在被人特别告诉我外面地滑不能出去后愈发强烈呐。”司徒静愤懑地说,“明明我武功很好嘛,不会怕结冰地滑的。怀孕居然不能动真气。”好虐。   “而且我呆在这块好久啊。我还好想出远门。”   无花只是随意地说:“你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也没见识过外面的花花世界。没见过也就不用惦念,怎么就那么呆不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司徒静最近恰好在想一些事,心一咯噔,然后很快就不满的样子说:“没见过就不能惦记吗?你这什么逻辑。”   但她心里却知道,不是这个样子的。她见过的,她以前,很久以前去很多地方玩过,只需要网上订一张票,带上钱包。那时候只觉得寻常,甚至不怎么乐衷。网络可以给人那么多东西,娱乐的代价更加低廉。   断网对喜欢智能电子产品的现代年轻人多么残忍啊。   而她在断网的情况下坚强地宅了好几年啊。   已经很伟大了。   无花其实说完了,虽然不介意,但意识到自己的语意,就等着司徒静炸毛了。但司徒静却突然转了话题,她转话题总是明明突兀却理所当然:“今天发现神水宫也许比我想得要大得多啊。我觉得其实还是很有问题的,最明显的就是我都不知道下面所谓的神水宫徒众究竟有多少啊。控制力也实在不够,只能靠娘的威慑力,但有时候他们总是侥幸心理想糊弄这一宫的丫头片子。而且就算是娘也控制不了下面的人有异心。”   司徒静经常转话题,在她觉得上一个话题对她不利的时候。她是一点亏都不喜欢吃的,还很蛮横。   无花和之前一样,都暂记下司徒静要逃避的话题,只是顺毛撸下去:“何必管有没有异心。人能用就好,最可靠的本来只有自己,不放心旁人做的就自己来。”   话题是随便转的,但答案让她无力又无语。她想想应该是实话,所以更无语。   “那现在是还好,如果势力再大点,你是想累死吗?”当然,这是控制欲望太强或者疑心病太重的人都会遭遇的悖论。放手,不放心野心勃勃的下属;不放手,累死自己、开心坏了能清闲享乐的下属。   “想要抓住更多,自然要有付出更多的觉悟。”无花却不为所动。   司徒静突然觉得很有必要把无花扭曲的事业观拉回来!我勒个去,那以后她是连做糕点的人都抓不到了嘛!   吃货之魂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不能忍。   她循循善诱:“这样很不靠谱的。未老先衰不说,你有武功底子大概打熬的住;而且吃力不讨好啊,有的下属可能觉得你不信任他们对不对,于是他们就想,那什么也不用做了,给你做就好了。有的下属又觉得反正你都会做,他们不做也无所谓,就白拿银钱了好吗?最后什么都会你做啊,多亏本,多愚蠢。”   无花挑起了眉。   司徒静连忙信誓旦旦地说:“当然,我绝对没说你愚蠢,真的。如果你觉得是一定是理解错了!理解能力有问题!”   “人最开始就应该有觉悟对不对?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嘛。”想想似乎绕回来的司徒静,在无花好整以暇的眼神里敲了敲自己的头,终于想到了,“最重要的是规划,是领导力。足够的利益,别的地方都得不到更大的筹码,别人就没必要背叛了嘛。”   “哦,哪来的足够的利益呢。”   司徒静理所当然地说:“这当然要靠你自己思考。”   无花要抽身离开。   “别!”司徒静简直看到无数具象化的香喷喷美美的好吃的,坐着飞碟一样的盘子呼啦啦全部飞走的背影,“我们还能再谈谈。”   “虽然我刚刚确实是随口瞎说的,但是我可以贡献出我刚做出的未来规划啊。”   ……无花其实还真对司徒静的规划不感兴趣。但是不想司徒静炸毛做出他更不想看到的事,还是从善如流地表示洗耳恭听。   “我的规划呢,就是不管。你什么眼神,你一个只看过佛经的肯定不懂无为而治的高深道理。”   “无法分辨谁擅长做什么也没关系,订一个绩效考核表,列出指标。比如是负责进项的,看能够拿到多少进项,能够拿到多少新的进项,能经营好多少旧的进项,能不能及时调整进项。她/他只要做的还不如下面的人,那就互换位置,还不行,那就再往下降。”   “只管赏罚嘛。做的好就重赏,做的不好就重罚。任人唯贤,绝不唯亲,谁有意见正好可以撸下来了。十有八九是心虚呀。”   “至于发展计划,我其实自己不敢说了解,所以谁有想法都找一块地方试试,订一个期限,不行就换人;方法好就推广,不适宜的地方就再改。无所谓他们怎么折腾。”   “下面的人是做事的啊,管的人应该只用看着不要偏离大方向啊。劳心者治人啊。”熬到治人的位子还继续劳力,是多看不开啊。   司徒静表示她每天吃吃喝喝,睡觉闲逛,一点不觉得人生无趣,缺乏意义!已经特别充实,特别满足,很有幸福感。   无花突然确定,司徒静早就想好了,所以她找的临时话题,更加奇怪了。   他再对答也认真得多了:“那你给的权限太大了,怎么控制的住。”   “每个职位设一左一右,权限相仿,但遇事左为上,总该有人定主意。谁能挤得过另一个人,那她/他一定拿的权力多一些,左右也不是不能调换;这样另一个一定很讨厌她/他。”   “匿名密信举报呀,不举责任。若有异心,先撤下,再查。”   无花失笑:“那愿意诬告的一定很多。”   “让这个架子更大,吸收更多人。待遇更好,总有人愿意来做事。冤枉的就澄清,给补贴;没被冤枉的,总该以儆效尤。”司徒静咬了口米糕,弯了弯眉,“但随意杀人会吓得别人不敢来的。区别对待,但实在太过分的,就杀了吧。”   略过杀人的话题,司徒静突然失去了说的欲望,只是说:“而且话说回来,神水宫框架也就那么大,天下也没不漏风的墙。诬告的代价没他们想的低,真的总诬告别人也没什么好处。”   “当然,这样依然有祸患。没什么主意是完美的啊。也许我都看不出我看到的绩效考核表是假的,不过我会时不时突击检查的,都能瞒过那也该承认是本事和运气。”   “我如果发现背叛无可挽回也不会多痛心,到时候能除掉就砍掉他丫的,尾大不掉不能动,都能独立了,那也不亏,我也没花多少心思嘛。就当多一个竞争对手呗,递个帖子结盟好了。总是神水宫出来的,同气连枝嘛。”   “其实都是我瞎想的。”司徒静低头,闷闷地说,“其实如果到最后不行,被我弄得一团糟,我就该认清,我压根没能力让神水宫扩张。那就再砍掉那些枝桠好了,放弃了重新收缩就好了。”   司徒静说的其实印在了无花心里。所以,他在一遍遍回味后,止不住震惊。   司徒静主意未必多惊艳,但他讶异司徒静的果敢和勇气,还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气魄。不管,不顾,不经心下面的人会不会欺上瞒下,能真的容忍和不在意失误会造成的后果,还真是有气度。   如果她真的能说到做到,无花觉得他要承认,若论心境气度,他确不如她。   ……   然后他还真被她一声惨叫惊了下思绪:“不好!”   “我答应好各留两块糕点给嘟嘟和我家爹爹的。”司徒静忧伤地看着爪子里最后一个咬了半块的白生生的可爱山楂糕,叹了口气,干脆也塞进了嘴里……   大概都是错觉。? ☆、第四十三章 ?  除夕的早上,司徒静难得醒得挺早的;但旁边的软枕和床单已经凉了。显然这个早也早不到哪里去。   她躺在床上就能听到弟子们隐隐约约笑着在低声说些话;没指望听到阴姬的存在,也听不到无花,丫存在感太弱,或者说警惕意识太强,但能听到嘟嘟那还带奶味的声音在问雄娘子春联贴得正不正。   又压榨童工。   但司徒静确实很感谢雄娘子的。曾经,他的到来让司徒静穿来的冰封枯寂的生活突然生动起来。有一个人不管白天晚上都能和你说话,和你斗嘴,会带来不再是局限于一方村落的消息,能弄来很多让司徒静觉得生活质量开始有点指望的器具和消闲的玩意。   司徒静当然知道除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和神水宫除了习武念点书平日也都低声细语安静得可怕的生活方式以外,这个时代肯定也有闲趣和好玩的东西。但她看不到,记忆里也搜不到。   可精通庶务、吃喝玩乐相当精通的雄娘子带来了;他还能和她作伴。   司徒静之前呆在村子里的时候,年节气氛其实还是挺浓的,大概因为那是个汉人聚居的村寨吧。除夕白天,一大早就能听到隔壁家家户户窸窸窣窣开始洒扫,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牌,男丁还要开祠堂去祭祀祖宗……这对于基本都在城里过年的司徒静来说还是挺稀罕的,城市的公寓是压根没有贴春联的门楹的;但也每到这个时候,格外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   合家欢聚,开祠祭祖,确实是很有归宿感的集体行为,然后除了应景也买了年货张挂;头两年真是特别无趣。嘟嘟太小还不会说话,最多蹦几个词,帮厨的人也归家团聚了。乡野的爆竹也并不多,耳边也只有零星几声。   其实司徒静作为现代城市长大的一代,对过年也未必多看重;哪怕是除夕大年初,随着她慢慢长大,商店也往往不歇业了。身边有同龄人是干脆通宵打游戏也懒得去客厅听老人念叨的。   但当离了她长大的地方,父母亲朋也不再在她回头就看见,逢年过节莫名总觉得有几分冷清;但打开网络视频,买张车票就还是能看见。可到了这陌生的时代呢,她一度很委屈很难受。一夕之间,孤零零一个人了,所以她庆幸她还能养大旁边会咿呀的嘟嘟。   所以她一开始哪怕觉得古代生育太不保险,还是选择生下嘟嘟。当没有亲人的时候,自己生一个也不错啊。最后,她又有了雄娘子这个总体还是挺靠谱的亲人,甚至有了自己最大的靠山阴姬。   也因为阴姬,妙僧无花居然真的也出现在她生活中,那个字符间模糊孤洁也森冷的形象慢慢立体起来了。   照例是赖床的好时间,司徒静从床边小抽斗里拿出基本成型的羊毛围巾懒洋洋再戳几针。哎,她可是很有信用的,她决定是时候体现她特别贤惠手巧的一面了!真的啊,集合原身普通的女红手艺和中学时候织围巾的渣手艺,纯羊毛的围巾她织得平滑细腻得连自己都要感动了。以前她还不行习武能提高心灵手巧技能,她终于相信东方教主天下第一后一手刺绣能出神入化了,手眼协调能力大大提高啊,莫非人体小脑被刺激进化了?   至于为什么一条围巾还没织完,还素得没一点花样……司徒静斩钉截铁地表示那是慢工出细活,而且经典款式有木有。   哦,至于肚子里那只的小衣服,司徒静表示还是算了。小孩子皮肤那么娇嫩还是穿针脚细密靠谱的衣服比较好;她的渣手工还是折腾无花去吧(咦),或者它以后长结实点再祸害。   这么想着,她觉得她可以放心祸害嘟嘟了,哦,不不,是让嘟嘟感受娘亲满满的爱。   大概今天终于是这条被拖工好多天的围巾问世的时候了,司徒静超水平发挥居然把它织完了;然后无花恰好进来了。司徒静相信那是因为她正常的起床时间到了。   说起来也就武林中人能不忌讳衣饰一身白,还是纯白。   司徒静得意地把围巾给他看,然后无花扫了眼,挑挑眉。他当然之前就见过了,在司徒静突发奇想想让牧民卖给她羊毛搓的线的时候。虽然他一直不明白这有什么可需要的。但看得出来这是司徒静觉得自己最拿得出手的女红样品,不是荷包香囊能理解,神水宫宫规森严,也忌讳嫁娶,自然不会让弟子学做这些,但确实莫名其妙的“围巾”,实在耐人寻味。   司徒静以为无花在挑剔它技术含量太低了,恼羞成怒:“喂,这素得多符合你品位呀。而且,特别容易看出脏还是干净!”用白色就是那么机智。   无花就顺着她的话问:“那脏了呢?”   额,司徒静心虚地思考着不知道有没有羊毛洗涤剂的替代物:“……你敢扔试试。”   无花拿了过去。虽然习武有成之人不忌寒暑,但也能感觉温凉,需要御寒驱暑;触手确实感觉柔软暖和。但他还是不知道这能做什么,哪怕听司徒静说过了。   但是算了,总也是司徒静难得手织出来的物件。   不过无花最庆幸的是,不知道司徒静想干什么,但知道每日有半天能窝在床上的司徒静要拿这个折腾,他吩咐仆妇沸水漂洗了好几遍,最后干脆让她们拆解开那些粗细不均的线重缠精细了再送来给司徒静。   “哎,你会围吗?我围给你看。”不是司徒静自夸,她都说啦,这是她生平最得意的一件手工制品,针脚漂亮得可以放饰品店卖啦;至于能不能进精品店……再议。   如上,鉴于这条“围巾”一直没被司徒静拖出过房门,左右房门也关着……无花终究没拒绝。   司徒静想了想就给无花打了个最简单的款式,半截在前,半截绕后,把无花头发柔韧顺滑拖在手里已经很厚重的长发拨到围巾外,衬着他浅色的宽袍长袖,居然不是很违和,就是和精良的衣服一笔,渣手工的本质还是暴露了。   这么说吧,就算是模特气质够好,连淘宝货都能穿出衣感来;那么名品设计披上身的效果肯定和淘宝货还是不一样的。不过……司徒静看了看无花衣角上同色简单却精细的绣纹和那显然不同粗布的质地,什么时候起,这个曾经长年也穿惯洁净粗布棉袍的男人非细棉丝绸不上身呢。   她自己抽掉围巾,几下团在手里,瞥瞥嘴,有些丧气地嘀咕:“我努力把它再织好点。”绣纹是别想了,但纯色的织成精密机器那种细密的昂贵质感,她琢磨着现在还是有可能的。但是毛线毕竟是手工搓的,无法支持她的伟大目标;反正她现在视力那么好不怕穿线,还是换已经有精良货物品质的棉线试试吧,而且还有不同颜色的能选择。   无花再次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没说什么,只是展平捋顺,姿态和打理平时被司徒静弄皱的衣物无二,然后几下折叠,重新放到抽斗里,但却是放无花用品的那几个;看司徒静眨巴眼突然神气起来地看过来,勾勾唇:“你有空还是练练绣活吧。但这种围巾就算了。”   ……这是逼她拿出压箱底的十字绣技能啊,毕竟原身那手也不比十字绣强哪去。   磨牙:“你爱收不收。我只有围巾可送。”而且就给纯色的,就是那么高雅有品位!   不过她恰好在脑海里翻检出和她十字绣技能同时期的图画课本的手艺。哎呦,她不会绣,改天她能画个三头身的萌萌的大眼睛小嘴巴的小和尚的底图让别人绣。嗯,为了不让人误会,旁边再画个手牵手的大眼睛粉嫩嫩的古装小萝莉好了。   这么想来,司徒静满意地觉得自己还是很多才多艺的嘛。   …………………………………………………………………………………………   年夜饭的时候司徒静看到了久违的南宫灵。南宫灵还是那个南宫灵,甚至更加活跃了,举手投足间司徒静似乎能想象那个屹立江湖草莽间的丐帮帮主该有的气派,而不是不时就看向哥哥的没断奶的缺乏安全感的小奶狗,看见石观音依旧闭关缺席看起来也并不经意了。   不知道这和南宫灵眼看也要在西域小国里占上一席有没有关系。   也或许他确实从来没变过,只是司徒静的视角有了微妙的变化。   只可惜年夜饭不是无花做的,这一点司徒静和南宫灵想得一样。司徒静的舌头真是被养刁了。明明厨娘做的一桌都是她朝思暮想的真材实料的大鱼大肉,羊肉烤的酥麻喷香花椒大料也用得很足,原则上应该是她最偏爱的那种,可居然觉得吃起来油腻干燥;红烧肘子浓油赤酱,她居然嫌可爱的肘子不恰到好处有一分清淡温润,人家是肉,又不是素的……额,也许因为她怀孕了嘛。她安慰自己,孕妇是不喜欢荤腥的嘛。虽然她这次胃口一直超级好。   吃得不太满意。但还好房里还温着无花出品的酒酿杂粮小圆子,个个是牛奶和的,糯糯有嚼劲哦;还有各种馅心的米糕年糕,啊哈哈,放在精致竹篮子里也温在蒸笼里,个个迷你精致,诱人少女心得不像话。她再也不是只知道芝心年糕好吃的人啦。   对耶,也许还能煮个年糕火锅,犒劳她不满的胃。   嗯,没错,她矜持地表示以上就是她一年一度熬通宵的甜点;米其林三星等级的零食待遇。   有弟子已经相携去燃鞭炮放烟火。估计着雄娘子囤房的一大屋危险易燃品,想来附近的人都有了眼福,今天晚上一定能看烟花看个够。但最精美的几个肯定要留给嘟嘟亲自来。   而既然嘟嘟放的烟火,哪怕阴姬也要捧场去看几眼。于是大家都出了神水宫门。   大概因为年节本来就是个特殊的日子,司徒静本来一直心情值还行,当看到嘟嘟腾挪着娇小的身子敏捷地一点药线就几步跳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触动了哪一点,她突然眼睛有些酸。   “胖娃娃”随即一扭身体就爆发出“砰”的一声,一簇艳丽的光构成的稻穗一样的火焰丝就那么喷薄而出,直入已经有零星烟火的夜空,在那不负上进身份的灿烂如千丝华菊层叠绽放的烟花光芒下,司徒静突然又想起嘟嘟路还走得不太利索,蹒跚着跑到院子里去看那几朵小小稀疏的烟火的场景。   “胖娃娃”不只喷出这一朵,下一朵更加夺目,偏向牡丹的雍容光辉模样,斑斓耀眼。   但夜空终究火光稀疏。   单花不成春呀。   她微笑着想起更遥远的时空里,城郊百花齐放的夜空,城市广场上空争奇斗艳的花火,还有哪怕不年不节,都在灯火通明通宵达旦映照下微亮的夜空。   “你在想什么?”耳边无花突然轻轻地问。纵然一挂鞭炮又被点燃了,谁让雄娘子拿了好几挂回来;司徒静听得依然很清晰。这就提醒她不一样了,她还依稀记得孩提时和父母郊区过年在涨耳的鞭炮声里大声吼着对话的破碎画面。   所以,她就说她不太喜欢年节;这总提醒她其实是异乡过客,纵然依稀是同一块土地,但不同就是不同了。   哪怕她又有了亲人,可那不是她的血亲父母。亲人和亲人,也总是有差别的。虽然她知道她应该对阴姬和雄娘子更好,才担得起因果;但在她心里,无法骗自己。人的父母,从来只有那一双。而她那么幸运,有一对那么疼爱她的父母。   她却过早离去。   她离开他们的生命实在猝不及防。   好在,他们应该还来得及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吧;但却要再一次含辛茹苦从牙牙学语抚养到求学,然后再一次操心孩子结婚生子的问题。   他们是看不到,她真的结婚生子了。   “我想到了江南。”司徒静夸张地叹口气,声音同样也不大,但无花肯定听得到,“被你搅和了,才到现在都没去成。”   司徒静,或者说那个不叫司徒静的现代女孩,其实算是江南人吧。虽然现代地域观念里江南的概念并没有那么清晰了,但烟雨江南从来也就是朦胧的。虽然,司徒静长大点,就没见过烟雨,只见雾霾。   她看着夜空花火,喃喃地念出那首耳熟能详的小词:“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   但念着念着觉得不对,忍不出笑出声来了。她其实压根没见过绿如蓝的江南碧水。所以,她真的算见过江南吗?   她感觉无花一直再看她。   四下里都是人,嘟嘟已经兴奋地去点另一个胖果子了;不要太过分,虽然她觉得烟花下接吻还是听起来挺带感的,她伸手捉住无花袍袖下的手,握紧。   然后无花看了眼他们衣袍下双手交握的地方,反握住了她。   司徒静勾起了唇角,弯下了眉。? ☆、第四十四章 ?  过了正月,司徒静的肚子像吹皮球一样一天天鼓起来。但司徒静除了嗜睡犯懒,怀得真的还不算辛苦;只是久违的揣着一个球的感觉,多少有些怪异。   无花一直没离开,司徒静,想想也就不提。   孕妇的嗅觉变得愈发敏感,但无花的气息非常干净,就是那种闻着就非常干净清新的那种。晚上旁边躺着无花感觉还蛮好的啦。   不过,有时候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就会失眠。这个时候,司徒静往往就会闹得无花也睡不了。   今天也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看无花闭着眼,就耐不住内心猫爪子一样挠着的冲动,凑过去对着他耳朵吹吹气,把他发丝吹起来,吹他的颈脖,还不行,就整个趴过去……直到闹到他睁开眼。然后她就满意地再躺回去。   “安静点,别折腾,多躺会儿自然能入睡。”无花倒也没恼,只是连语调都是淡定的,说一句就重新闭上眼。   “可我不想睡觉啊。”司徒静才不信这个鬼话,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干瞪眼到凌晨;她哼唧了一声又微微坐起来,看看无花平静的随时都要入睡的姿态真是特别不平衡。她睡不着也是有原因的好吗?男人就是好,完全不用挂心和劳神就能有孩子抱。咦,这么想着她貌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弯出诡异的弧度,“听说过了三个月就……你懂吗?”   “嗯?”无花连眼睛都没睁。   司徒静挨得更近了点,也不管他反问的含义,用发丝尾梢撩拨他的眉眼:“我们试试怎么样?”   无花只是一把抓住的手,语下终于透出无奈:“你能消停点吗?”   司徒静讶异地眨眼:“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吗?”说起来,这都超过五个多月了哦;而无花确实是不曾动欲。额,早上不清楚,司徒静醒得晚。   “你真的不能安静点?”   司徒静自认为很善良地给他台阶下:“你信不信我自己来?”   ……他还真想看看司徒静怎么自己来。   …………………………………………………………………………………………   但不管怎么说,日子总体过得还是波澜不惊。   直到有一天晚上,司徒静又有些失眠,躺着发霉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微弱的第三人的心跳。真的非常微弱,小小的,不在这么极其安静的情况下都无法发现。   先天高手听说还能内视经脉;司徒静当然办不到,但是她却还是能清楚地听到,那小小而振聋发聩的心跳声在她的腹部。   她这一刻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毕竟她怀着嘟嘟的时候,耳力不足以让她捕捉到这样幼小的动静。   她推醒了已经要睡着的无花,状态自然是从呼吸上分辨的。   “你听到了吗?”   她的神情还是保持震惊的:“它一定长得已经很大了。”四肢俱全,开始慢慢发育完善吧。   也许从今天开始她就可以听着那小小的心跳一天天更加强健,能无比清晰地感觉每一次微弱的胎动。   怀着一个孩子的感觉从未那么清晰明确过。   还不到瓜熟蒂落,但她就清晰地知道她又多了一个小亲人啦。   这让她心头,涌动着一种近似落泪的冲动;但那是因为愉快和迎接新生命的感动。   …………………………………………………………………………………………   “它现在应该可以听到外界说话了。”今天一整天司徒静都忍不住轻轻抚摸肚皮。   “真的。只是应该听不懂。”她看看一旁扶着额翻书的无花,“你念点有意义的书听听嘛。它会听到的。”   “你怎么不自己念?”无花已经听她嘀咕很久了,有些失笑。   司徒静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看的书大多没你看的有意义嘛。”   “念念呗?我发誓,我感觉得到,它能听到!”   无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鼓起的腹部,犹豫了下,神情还有些疲乏的恍惚,起了身,却是拿回了本《诗经》。   “真要念还是念这个吧。”   ……   然后肚子里那只听得怎么样不知道,司徒静是听得睡着了。   无花就止了声音。   他看了会儿趴着桌子的司徒静半埋在臂弯里的侧脸,再次起身把她抱到床边,除去外衫,然后让她躺下。自己也和衣而卧。   他算是在这几个月被司徒静逼出了昼寝的习惯。   …………………………………………………………………………………………   司徒静怀孕的第八个月,石观音突然出关了。   而且,她跨入了先天大门;真正的武功大进。   她出关的时候,司徒静正在拿着勺子挖梅花奶冻,并不太冰,但不会很腻的清甜和醇厚的奶味丝滑而享受;听到后她咬了下勺子:“哎,你要走了吧。”因为石观音出关代表会收回自己的势力;那么无花肯定该处理一些事情。   无花就在旁边,听了却微微一笑:“也不差这几天。”他说话的时候有看着她的眼睛,司徒静能很清晰地看见他的眼里是染着笑意的:“至少等你生下这个孩子。”   司徒静又送了一口到嘴里。其实糖放得很少,但感觉蛮甜嘛。   之后石观音和无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她走得很干脆利落。她离开的时候司徒静有送她,她还对司徒静微微一笑。   司徒静突然觉得她有点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是哪里。   之后想想,居然是没有那种让她毛骨悚然的诡秘的。或者只是并不外露了。或者是她心境变了。   …………………………………………………………………………………………   司徒静是在一个月后吃东西的时候突然有了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她微微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感觉到了久违的脚肚子打颤的感觉。   “羊水破了。”她这么和无花说的时候还蛮镇定的,但她却死死抓着无花的手,抓到发白,“你去找我娘,如果我胎位不正……”只有我娘能救我。   无花打断了她:“别瞎想了,我先扶你到床上。”   看司徒静躺下了,他才看着她叹息一般说:“没听哪个习武有成的女子难产而死的。我先去叫稳婆,再去找你娘。”说着就要依言离开,司徒静却没有松手。   她张了张嘴之后,只是哭丧着脸松开手:“这次之后我一定不想再生了。”   “我害怕。”   新生让人愉悦,母性让人觉得伟大,但在这个古早的时代,新生也总是给母亲带来死亡的阴影。   司徒静理智也知道自己如今不至到哪一步,事到临头还是不安,不安和记忆里的可怕痛楚在这最后关头发酵成了恐惧。   “你之前不是才说,这个孩子比嘟嘟还乖吗?”   司徒静瘪瘪嘴:“这和乖不乖没关系好吗?”   “你既然让我给它读了那么多诗书,想来是明白道理的。”他连平日里根本不信的胎教都说了。无花虽然也知道该快去找接生的人,但医理称得上精通的他还知道妇人生孩子没那么快,而且神水宫里一应也都准备好了;在他看来倒是把越来越娇气得开始胡思乱想的司徒静安抚下来最重要。   司徒静还打算说什么,但似乎孩子也能感觉到母亲要说它坏话一样,所以不开心地又扭了一下。   于是不等无花再说什么,司徒静的额头开始滚落豆大的汗珠,又一阵刺激的疼痛感让她倒吸冷气地闭上眼,她打着颤微微拢着肚皮说:“好啦好啦,我没什么了,你快去。”   然后她感觉无花吻了一下她汗湿的眼角:“我马上就在隔壁的屋子。”   司徒静那一瞬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表达,并不是感动,也并不是不感动,但她能确定的是,感觉不坏,好像行了那么多的路,走过那么多的桥,终于还是找到了她想要的;但她嘴上还是说:“……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你能替我疼吗?”   “还有,我真的在疼啊好吗。你快去找稳婆。”   ……   然后屋子里陆续进了很多人,带来了热水剪刀忙里忙外。   但离生确实还有段时间。   就是一阵阵的疼。   她能一直听到那小鼓点一样迫不及待咚咚咚敲着的心跳声,混合着视觉里满眼陌生面孔上如临大敌的神情,感觉着满室的紧张忙乱,才有些平复的心情又纷杂焦躁起来。   这样的心情持续到她突然看见一张面孔凑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连疼都忘记一瞬了。   她看到了雄娘子啊!   女装打扮混进来的雄娘子!   “天,怎么是……好吧,重点是你怎么混进来的?”额,难道不是阴姬来比较正常。   雄娘子也瘪瘪嘴,但又忍不住咧开唇,小声说:“那些稳婆一直被安排在外院,没见过什么人,更没见过阴姬。还说郎君穿女装也是不行的。产房不让男子进。咳。”   !!   司徒静控制不住地“哎呦”一声抱着肚子动弹了下,简直分不清是笑疼的,还是抽疼的。   然后雄娘子就被光明正大地放进来了吗?   雄娘子还为自己辩解下:“我本来也没打算进;我就在门外晃了下。然后稳婆就问我是谁。我想想就说了实话,说里面的你是我女儿……”稳婆就忙不迭地说“宫主进去看看也好”呢。   他只是没反驳嘛。   司徒静也是无言以对,便和他大眼瞪小眼。   然后她不得不说她算是被雄娘子无耻而无辜的神情击败了。她只能无语地问一句:“那你穿女装干什么?”   “……必要时间就混进来。”   !   “哎呦,你别说话了,我觉得,哎呦,我都笑疼了。”   “为什么我武功已经那么高也会疼,有什么用。”司徒静龇牙咧嘴,一脸生无可恋。   “武功那么高,应该总是不会死的。”雄娘子安慰她。   “……谢谢你啊;好有道理。”司徒静咬着牙瞪雄娘子。   稳婆也过来了,看到雄娘子不免还肃然起敬了下,也不怪她毫不怀疑,看看这和躺在这的少宫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也会信啊。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叫了声“宫主”……司徒静有些不行地抱着肚子又“哎呦”了几下。   想着外面的阴姬和无花他们也都能听到……就更乐了。雄娘子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嘛。她简直难以想象稳婆让雄娘子进来不让阴姬进来时候,阴姬的脸色。   哎呦。   稳婆吓了一跳:“夫人,您好生躺着,也省省力气。”   司徒静突然完全不害怕了,只是生怕马上还带着误会不让阴姬进来,虽然无碍也徒生是非;她带着喘地指指一本正经瞪着她的雄娘子,笑说:“这是我爹。   产房既然不该男人进来,还是让他出去吧。”   稳婆慢慢地回头看着雄娘子,像是要把眼睛狠狠地揉揉那样打量,最后盯住了他的喉结,似乎才算信了;雄娘子依然一脸无辜地和她对视:“我刚没想进来的。不是你很热情地拉我的嘛。”   ……   雄娘子被请出去后,产房似乎突然变安静了。   然后她听到了无花的声音:“你看来心情不错了。”   我勒个去。原来还能隔着墙聊天吗?   “一点也不好,我快痛死了。”她特别夸张地抱怨。   “听你挺精神的。”   “我宁可昏过去好吗?最好睡一觉醒来旁边多个孩子。”   然后无花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了;然而他已经学会了不会出错的回应方式:“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司徒静觉得此问还是蛮有诚意的,深得她心;但她不知道会生多久,还是汤汤水水的比较好:“鸡汤,骨头汤,牛肉汤,老鸭汤……你随便打个蛋花汤也行啊;但别真随便呐。”   那个认错雄娘子的稳婆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司徒静不想她把自己当神经病,就解释了下:“我夫君在隔壁呢。他问我饿不饿!”这么一说似乎真的饿了,她为什么会饭吃到一半生孩子啊。   稳婆看了看另一边的墙壁,大概她今天受的刺激比较多,喃喃念叨了几句:“久得能生两天呢,是该拿些汤水垫垫。”   然后她犹豫着带点小心说:“昏过去可使不得。夫人精神是好事,生孩子就要精神有力气。”   ……额。   屋外。牵着嘟嘟的阴姬看了眼推门出来的无花,突然束音成线:“她上次没叫唤得那么厉害。”   无花回头,还能听到司徒静没精打采地不时冒出一声哀怨的“哎呦”。   “上一次瘦得形销骨立,真的半脚踏在鬼门关却一直是死死咬着牙的。”阴姬看着无花,神色淡淡:“能叫唤出来的时候,往往问题不大。”   无花沉默片刻,微微侧身行了半礼后离开。   不过,最后司徒静没来得及等到无花的汤。   无花走后没多久,疼痛越来越剧烈,很快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到生孩子去了,也注意不到外间了。   等生完就精疲力尽地晕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很干爽,额头被包着的大概是抹额;但回想起来这次真是出乎意料地顺利。然后第一眼就看见无花抱着孩子。   回想起生产前司徒静突然很不好意思:“额,大概,我觉得我不介意再生一个耶。”一件很困难很有些怕的事,你之前那么害怕那么焦虑,真的走过来之后似乎也就这样。而且虽然上一次给她潜意识造成了浓重的心理阴影,这一次总体来说,似乎根本没怎么样。   杞人忧天。好丢脸。   想想就打岔掉:“是男是女啊。”   “男。”   司徒静想坐起来的时候,还是能觉得有些不适,就不再挣扎了;无花也直接走了过来。   司徒静凑过去看了看他怀里的孩子,有些稀奇的样子:“还蛮大的,可生起来反而容易呢。”   “嘟嘟生下来的时候,像只猫仔那样,没精打采的,我还真担心他养不活。”这只不叫嘟嘟,但现在就看得出来胖嘟嘟的,虽然也有些红皱,眉眼也没长开;但小嘴张着睡得特别安心。   “你怎么不说话?”她瞥无花。   “不是都被你说完了?”   “哼。我的汤还在吗?”   “还没做完。你生得太快了。”无花提起这个,眉眼也不由带出促狭。   司徒静的脸有些烧,就岔开话题:“喂,你想这个孩子和你姓吗?”不过,他算有姓吗但这么问似乎不好,她还是咽下了。   “不必。和你姓也没什么不好。”无花的眉眼,似乎一直是缓和的。   似乎很久没看到他眉宇冷漠的样子了。? ☆、第四十五章 ?  秉承着刚出生的小孩子看着就娇娇弱弱,像比豆腐还软的易碎品的概念,司徒静觉得没经验的人还是别乱碰了,于是延请了帮佣来专门帮照顾刚出生的小家伙。   结果就算这样,这个落地就壮壮实实的小东西居然满月没过就生了病!   司徒静有点震惊,也有点惊吓。毕竟,除了刚穿来的手忙假乱后,印象里嘟嘟就是没怎么生过病的;都要归功于因祸得福的一身先天内力。可这个小家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家伙。   司徒静听着他蔫蔫的哭,连小声音都有气无力,心都要揪疼了,欲哭无泪,还很有负疚感。   现在真是好怀念他嘹亮的小嗓门啊。   娘亲错了,再也不嫌弃你天天扯嗓门了。   额,话说因为她月子还没出,一个从屋梁上悬下来的船型的悠车就荡在她旁边,本来是把这只小东西放在这里的。可这只生下来那么结实,哭得都涨得耳朵疼,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在这个时候显得大坑,产后的司徒静天天睡不着,一度被整得要神经衰弱。这让司徒静这个没良心的娘一度想晚上丢给类似月嫂的帮佣,来物理减弱噪音。还是无花捡了回去;司徒静还很心安理得来着,而且还是蛮盲目乐观无花的可靠度的。   无花的医术哪怕不顶尖也基本完胜这边陲之地的大夫了。而且,孩子爹带娃不是很正常嘛。   但是!她居然看错无花了嘛!   说好的很靠谱接近全能的人设呢?!   真是无法信任了,大概因为无花的医术是编外技能没被官方称赞过   雄娘子只有无语:“他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你哪来的那么大的信心?”   司徒静也正心烦,但身边还有阴姬,怎么着都还是有底气的;没道理嘟嘟当时情况那么惊险能救回来,这个小子会出事,还有心情呛回去:“那不是见多了你嘛。你那么贤惠能干!”   雄娘子:……居然无力反驳。这是只一面异装癖一面又坚定自己雄性身份的奇葩。而且,为什么居然还有诡异的骄傲感?   但还真不能怪无花。带个健康的小孩子谁会天天惦记着用医理调理身子呢。而且这症状也是哪怕是个普通的大夫来也能诊断出来;小家伙生病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着凉了。虽然已经把他裹得像个球一样了,可是神水宫多水而少阳光,环境太过阴冷。但哪怕雄娘子这样武力值垫底的人也是习过武,自然不畏;习武强身健体可不是句空话。他的小哥哥嘟嘟开了意外挂,他却没有。   也许能趁机也补个挂?   可之后的结果比起小孩子生了病带来的思虑也不差多少了。   当时也刚落地的嘟嘟在阴姬用先天内力替他日日周转了一段时间后,居然发现他的身体自动记住了内力的轨迹,并且残余下来了气感;可是这个小家伙好得也快,病好了就傻乎乎地憨笑憨睡,但是入了他体内的真气打哪来打哪回。这么一番折腾之后司徒静也出了月子了。   不是她多心,但是她确实有些好奇无花的态度。在她看来,无花对自己都有求全责备的苛求情怀,也许嘟嘟满足了他的期待,那么这只新生的小家伙呢?   但说实话,她看着越发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也是讶异的,他家爹爹和外公的好相貌都是偏向于秀美那一类的,严格来说貌若好女,绝对不英武;嘟嘟也生得俊俏得多一些。然后在她猛盯着琢磨了几天,再冷不丁看到了阴姬后,终于恍然大悟;这是隔代遗传阴姬啊……怎么说呢,还好这次生的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有时候越发熟稔了话到嘴边反而都要绕上几遍,含在喉咙,不能全凭性子戳得人痛快了自己也就痛快了;最后,她也就不执著问无花一个答案了。   言语么,总是没有行为有说服力的。   嘟嘟的大名安自然取的是平安的意思,无花就笑说:“不如这个孩子也取一个 ‘靖 ’字吧。”这也没错,但司徒静诡异地开始脑补“靖儿”、“靖哥哥”……然后她同意了。   也是无花取的,本身也挑不出错,驳回去不是很不给面子吧。她这么不负责地想着,也乐于内心小剧场坑儿子。   但是等她萌萌的小儿子越长越浓眉大目,英气勃勃,偏偏一裂开小嘴就乐憨憨的,怎么看怎么有郭大侠的潜质,她一惊之下矫枉过正了就是后话了。   无花倒是挑了下眉。因为他不过是逗引司徒静的:她怎么不念出来试试?司徒靖和司徒静……无花却没再点出来。   …………………………………………………………………………………………   为了照顾新出炉还不耐摔打的司、徒、靖小朋友,司徒静又住进了那个封存了有段时间的小院子。——是的,司徒静终于意识到了,但是她一咬牙一赌气,还就不改了!她这个当娘的都不计较,那就这么定了。   走的时候三个人,回来倒还是三个人呢。   雄娘子之前就会协理神水宫的庶务,但这次是全盘接手了,司徒静其实琢磨着蛮微妙的;至此再没人会觉得雄娘子是暂住神水宫的人了,但是听小弟子们口称“总管”,司徒静内心的小人又开始捶地狂笑。说来这和杨总管与教主的关系还真是异曲同工。   嘟嘟也留着随阴姬习武。但被司徒静要求隔三差五要来看看小弟弟哦;因为司徒静很忧郁:他们家嘟嘟看见小弟弟第一眼就淡定地说一句“和以前看到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都没什么好看的”。   “这么大的时候当然看起来差不多啦。但是你经常来看看他,他就会选择性照着你长嘛,就会长得和嘟嘟你一样可爱了嘛。”   嘟嘟听完了使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娘的;但他想想,还是勉为其难为弟弟的成长做一份贡献。这让初步摆脱三头身进化成四头身的嘟嘟深深觉得,书上说得没错,为人兄长不得不多负一点责任。   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提这些,司徒静这次也算是“回来”了,而且暗戳戳得意有木有。捧脸表示,无花还是很值得显摆的。   哎,这个村子呢还是一如既往没有隐私意识,四邻打门口经过总会探头探脑一下,少数比如还来帮忙过的李婶更是毫不当外人的直接进来瞧瞧;然后司徒静有些羞愧地被发现:   别人家的媳妇一早起来喂鸡烧水切菜,她带着儿子每逢双休一起开开心心睡到日上中天,就算是工作日,啊不,晨练日,也是无花做早饭,她窝在旁边摸点心啃,最多手动榨个鲜果殷勤地也匀一杯给无花。   而且无花的菜的精美程度,可是震惊过信息时代刷过无数报社美食图的司徒静的,何况是淳朴的劳动人民大众呢。   于是司徒静这一次重温被迫听壁脚的岁月时,旁边还陪绑个无花;要知道神水宫的妹子多少是有意识的,要么能压低就压低,要么干脆闷着不说话。有时候确实能称得上压抑。   但在凌晨和晚上看的时候就觉得真是美德。   每天都差不多。听隔壁的婶子先羡慕一下别人的丈夫(无花),□□一下懒得不行的司徒静,然后还是忍不住叨咕:像隔壁那个后生的烧法,一年浪费了多少菜叶子米粮啊……   这种叨咕与日俱增地越来越多。   本来嘛,无花做的菜超级好看。第一次看是震惊的,第二次看也是震惊的……之后,还是震惊的,谁让总能挑战人对美学认识的极限呢。但是他们更会忍不住瞥一瞥角落一堆被剔除的次级食材。   菜他们只知道好看,被扔掉的他们却觉得心疼。   司徒静在被窝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后知后觉摆正表情,严肃地说:“继续保持哦,我们家不缺这么点米粮嘛。我坚决支持你的艺术追求。”   然后司徒静顺水推舟地把无花浪费的粮食全奉献给周围的广大家禽,还是别人家的。   这种话自然少了,精力又被省了来攻讦她本人年纪轻轻大手大脚不会持家了。   嗯,嘎嘣地咬着鲜脆的锅巴小点的司徒静大度地人工过滤,特意做的点心,薄厚均匀,婴儿巴掌一半大小,嵌着的蔬菜颗粒错落有致;还又乐滋滋地舀一勺高汤浇了继续尝尝软化后的滋味。   但是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花还能保持高岭之花的气场,让众人至今不敢和他搭话。   他们居然还丫的很理解!   “读书人嘛。”……呵呵。   “这么俊的后生,像戏本子里走下来的一样,别是那家的娘子抢回来的吧?”……您多虑了。   “可不是,读书人练的那几下子,哪里能比得上那边住着的一群姑奶奶呢?我老李可是出过远门的,那些耍把式的听到我们这地的名就没有不怕的。”……今天的一碗羊脂玉一般的玲珑小点也超级好吃的,颗颗圆润剔透,咸口的,清爽温润。看在它的份上,抢来的就抢来的好了。   在这样的基调下,司徒静又一次的生日到了。? ☆、第四十六章 ?  这不是司徒静第一次过生辰了,也不是第一次在这个小院里过生辰,但却是第一次一旁有无花。   人重生辰是因为这是自己出生的日子,可司徒静过的生日自然是原身的生日,所以她一直感触是很淡的,甚至记忆不深刻。这一次司徒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左右流程和之前一样嘛。不过她相信阴姬雄娘子会带嘟嘟来看看她哒。   但收礼物的感觉总是很棒的,虽然还真有些意外。   人总是社会动物,虽然之前和周围的邻居不说处得睦邻一家,但人情往来也是有的,一大早居然就有些人送些吃食。   额,只是为什么都是吃食呢?抱着这个疑问司徒静翘首以盼自己的生日彩蛋:她还记得无花答应过的迷你园林呢!嗯哼,虽然不提醒,但是,他忘了试试!结果,她先等来了一众彩衣翩跹的美人。   水母阴姬,咳,众所周知还是倾向于欣赏百合的,雄娘子实在是个犯规的意外,明明是个汉子却披着萌妹子的皮,然后让阴姬意识到,咦,其实自己也是妹子呢!……一个直男哪怕不怀邪念,挑下属也会喜欢养眼的美女吧,哪里会因为嫉妒和防范拉一群相貌水平低下的呢。在这个场景里,阴姬可以代入成直男了。   所以,神水宫的妹子们本来相貌不说极美也都可以够一够出色的标准,何况武侠世界的武功大概基本都有锻体和保持身材的BUG效果,脂粉钱也从没短过,个个身姿袅娜,衣带当风,组团的效果让周围的村人忘记了手里的农活。   哦,今天不是公务出差,还不穿制服,简直各有风情尽态极妍。   好吧,高水平的神水宫妹子阵容彻底让淳朴的乡亲相信,江湖里全是要瞎了他们眼的大美人。   然后她们也特别贤惠地除了少数送些孩子玩用的针线(基本也是象征作用),其余就是各色萌系糕点了!喂,怎么又是吃的!   比不过司徒静目前受用的那些的精巧雅姿,朴拙之处也很可爱。   妹子们平时在宫里看着个个安静乖巧,现在叽叽喳喳围着像小麻雀一样。   “师姐,宫主郎君待一会儿也会带着小师侄一道来呢。我们几个得闲就先结伴过来了。”   “也是拖师姐生辰的福也能出来散散呢。”   “无花师兄可来了宫里好一阵子呢。不知道师姐生辰能不能让我们也讨个彩头,尝尝无花师兄亲自烹饪的素斋。”   ……   司徒静能说啥,你们真是有心了,我最近都不现管了,难为你们还记着来蹭饭送礼QAQ。   既然庶务说交给雄娘子,司徒静就真的不过问了。一来,问几句也不会起多大导向作用,徒添是非,何况最开始她还是和雄娘子学起来的,他也一直协助着,不存在不放心的理由;二来,雄娘子总是可以信任的亲人,人还是别多疑,活得更自在,何况她这段日子的了解熟手也不是白费的;当然还有第三点:雄娘子的武功是硬伤。武林门派,武功不服众,除非真能智计超群——那也只能说明金子到哪都放光,一般情况下,那也就是总管了。   当然第三点放心里就好了。有了第二个孩子后,一种年龄增长的感觉愈发明显,和嘟嘟还曾经把自己和当他差不多一样一起玩闹,这一次的感觉却很奇妙,她突然清晰认识到这个肉团子是自己孩子呢;不知道是不是怀足了十月,有过期待,有过真实地听他在肚子里鲜活存在的记忆。她只是突然觉得,想要抓住和维护现有的东西,任性率直和真心诚意都不够用了,生活也需要一点委婉和经营。   当你对生活满不在乎,也许你只是拥有的不够多,或者没有认识到你抓到手里的也可能流沙一样滑落指尖。   司徒静还真不太好替无花做主。无花呢,平心而论,他表现在表层的只是轻度洁癖,曾经她吐槽他的话也有失公允;真的深度洁癖的话,那是恨不得把自己装在套子里不呼吸外面的空气,随时带着清洁剂才好吧。但无花确实是洁癖重度患者,这一点表现在他无药可救的心理洁癖上。   就好像你对一个人说,你不给权贵写幅字,你可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普通人一定无语,那就写呗;但有一种人会觉得这简直是侮辱,自己的字迹被完全不懂的俗人拿去炫耀论价是一件无法容忍的事情,想起来就无法呼吸了。宁死。   当然,无花的本质不是这种偏向正义和艺术追求的高洁,但病态程度上差不多了。他的底线当然是,他得愿意。   不过司徒静积威还有些,妹子们看她露出为难的面色也就乖觉地叽叽喳喳地自动歪楼了。   虽然司徒静不是不能接受分点口粮给下属啦,虽然更乐意自己包圆了;但目前,在让无花心里存结和下属有些不快,她还是选后者好了。何况,也不能下属一要求就应了嘛,老板的威严何在哪。   但人都来了,还是要招待的。可堂屋显然容量没那么大,反正甜点零食也有了,妹子们自带的,这让她萌发冷餐会的念头。天也不太冷了,支上几张桌子在院子里好了。嗯,她顺便去卖个萌,看无花顺手能做点啥应景不。   只要他乐意,他顺手捏个花苞糕团啥的超级快好嘛。   当然,她今早到现在暗戳戳忍好久了,也特想看看他究竟记得她迷你花园不。   他!居!然!真!的!不!记!得!了。   司徒静一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她曾经特别喜欢的那种小清新文艺的裱花蛋糕,花蔓优雅脱俗,上还有一蝶驻足,颤颤欲飞。而且能让人一眼就看到转不开眼睛,可见多么精致美丽了。但是!话说回来了,做这个对无花来说技术层次很低,简直敷衍啊。   司徒静森森地去找无花的身影,然后看着他的指尖下面是一块红肉……咦?司徒静定睛看了看,试图穿破伪装看出里面素菜的本质。还是它已经被处理成一块生肉的样子了?不对呀,这不符合无花的审美趣味。   但空气里依稀还有处理肉食后残余的一丝腥味,虽然窗扉半掩,几乎都散掉了。   无花也注意到她进来了,面色看起来倒是平常,好像手里拿的不是他一样很排斥的荤腥一样;虽然在那之前无花也自发做过鱼,那也是剐磷去腥血处理好后给他的:“我对处理荤腥确实没有感觉,不过当时看过怎么做。”司徒静觉得好像记起来了啥,略心虚,“大概做不出精巧的花样来。”司徒静于是又沉痛地想起记忆里那个干涩寡淡嚼着都费劲的肉屑。   她已经忘了刚刚兴师问罪的怒火了,但还是有些讷讷的:“那你干什么不做你擅长的嘛,比如……”我可爱的迷你花园。这让她现在情感很复杂好吗!一方面很感动无花居然愿意主动处理荤腥,也算很有心很有诚意了;另一方面,超级大礼包没了,生日当天居然要降低了饮食水准了嘛。嘤,他们现在还那么熟了,是委婉地提出修改意见呢,还是特别大气温柔地含泪也要吃完呢。   ……嗯?!这不会是他故意的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挑她生日这天整她吗?亏他还记得这是她生日,做了个蛋糕。大概是看她上次送给嘟嘟了,对,她送的。   “时令不对。我应你之后就想过,但现在万物初发,食材不够。既然全是甜口,总要滋味分明才不会觉腻,每一景取自本味比较好。譬如一挂葡萄,那就该是葡萄的熏醉风味;池中锦鲤也要用一些素食处理出鱼肉的清甜……最关键的就是各色花草,花到暮春才最鲜艳多目;但我想想其实这个既费力又不得你好。你品得出不同花草的滋味不同之处吗?”   !吃货的尊严被挑衅了好吗?!而且,她还在认真反省自己,要注意理解他的人生追求和生活习惯嘛,他居然那么不客气了……说实话。不知道实话总是不可爱嘛!   司徒静的舌头当然不是顶尖食客的舌头,被养得有些刁,但肯定吃不出来减一粒盐增一位调料之前细微的味道融合的;她只有直白地觉得是好吃、很好吃、非常好吃,此处不含递进关系,看心情随便夸赞的。   好吧,豢养司徒静这样很捧场但也不是很识货的食客,对顶尖厨师来说,也真是曲高和寡。更何况,曾经妙僧做菜,和国画一样,都讲究一个意境,司徒静看到了花团锦簇,但是出了这种眼花缭乱的华丽,妙僧的素斋能得到传统审美那么高的赞誉,赢的还是一个意境。做的确实不是菜,是艺术好吗,好吃只是附带的。   所以司徒静看无花做菜总那么快,还能分神和她搭话了;那是因为他悟到了什么叫单纯地炫技。这在曾经的他看来还是落了下乘的;但同样,他做菜的目的也变了,固定食客也就成了一个人,还是枕边人。   不是说他用心少了,虽然也是事实,但确实更随意自在了。总还有一个好处,怎么样随手做司徒静都特别捧场地全部扒光,剔掉每一粒米,餍足地像只收掉爪子一样的猫一样,满满是被饲养满意的温柔小意。   说话间,无花把肉切成均匀方块下了锅;然后他还破天荒撇到司徒静看着他手下的锅满满的不信任和溢出眸子的忧郁。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也不多说地微微勾起唇角。   什么东西做到极致都是相通的;司徒静虽然有些急智巧思,但有时候也确实很好糊弄。   她还真就相信他是做不好荤菜的;哪怕他在她眼前生平第一次处理鱼肉,她似乎也没多想。   凡事于他,确实只有一个愿意还是不愿意。愿不愿意看清,愿不愿意放下,愿不愿意出手,愿不愿意就这样下去。   确实也没什么不好。   他曾入少林十数载,曾真的把经文读到骨子里。皮相皆虚妄,亲故陌路都不过芸芸众生。他哪怕第一次破戒的时候也没想过会和一个女子一枕到白头,但他枯坐禅室,不与师门亲,也冷眼看血亲的时候,确实也没想到今日。   没想到今时今日会在之前司徒静终于忍不住问他真的不用去西域那的时候,说“自有母亲小灵照看,总是骨肉至亲”,看司徒静惊呆了的脸的时候,他也是笑的。   这话石观音不信,南宫灵越越发看淡了,他也谈不上信。   但他确实在此得以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世人信就行。世人提到他总归是石观音之子,南宫灵兄长;西域势力提到当时初来乍到的小灵不也终究顾忌他是石观音二子,无花之弟。世人庸碌,却看得直接,他又为什么还参不透呢。   ……   司徒静看到无花的焖肉出锅了,确实好简单哪,方方正正,但看起来酱色浓郁,颜□□滴,看起来就很饱满很好吃。她瞥了眼无花,本着总不是比自己做得还差(至少比她手艺好多了)尝了一口——她瞪大了眼睛,简直要一刹那滚下热泪。   天啊噜,她因为被无花养刁了舌头,多久没尝过猪肉味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吃的第一口肉肉居然那么好吃!好吧好吧,她确实只有朴素地称赞太好吃了,似乎能咬出汁水,毫无腥味,不塞牙不说,居然能像虾肉牛丸一样弹牙。   外形也是美观的,但确实居然无比正常。   司徒静彻底感动了,不计较被放鸽子的花园点心了,事实上她确实喜欢咸口的菜肴多过甜点啦,何况是肉!肉!而且,无花特意为她学了怎么处理荤腥嘛。   她又大大咬了一口。哎呦,干嘛那么贴心呀,她都不好意思啦。她努力不去夹第二块,不肉令智昏,努力理智说:“其实素食也很好吃的,你也不用特意还勉强自己做荤菜嘛。”不过,偶尔可以有嘛。嘎!   “也没什么。”无花特别淡定地那么回复她;然后,从善如流地放下鸭肉,取出素菜……   司徒静珍惜地又看看那盘肉,嗅了嗅扑鼻的迷人的肉香味,特别沉痛,不再多看避免后悔地端起蛋糕往外走:“我去分了蛋糕!”反正雄娘子嘟嘟也都尝过奶油蛋糕;虽然是次品啦。   看她出去了,无花微微挑起眉,又把放一边的鸭肉拿过来。而且……   哪怕是超级好吃的奶油蛋糕,她也相信确实是的;但是,哪里比得上她的肉肉呢!她就当大度地省肚子吃肉肉好了,何况,她今天还被他讽刺了讽刺了!哦,不,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蛋糕就是要分的嘛!斩钉截铁。   饶是如此,美型蛋糕还是引起了一众惊呼,司徒静还有轻微的负罪感,可别让她们以为无花的最高审美趣味就是这个呀;然后她呼气,挂上微笑,拿刀就切,乐呵呵地看妹子们一脸要惊呼不忍的表情。   蛋糕总是要切的嘛,然后她又听惊呼,她也眼睁睁看切面并不是奶黄的蛋糕体,而是简笔勾勒的彩色花朵;她强装镇定地一一切成扇形,然后看刀锋过处每一侧面虽是同类花朵,却各舒其态,曼妙不可思议。   无花他要逆天嘛!   司徒静都想整个扒开蛋糕看看了,何况是初次零距离看到无花出品食物的妹子们。   这还不是最后。司徒静吃了一口后差点真哭出来。   嘤,就是个六寸小蛋糕啊,她其实一个人也能撑下去的,才早中午嘛,最多分点嘟嘟和雄娘子就够了;虽然是迷惑人的奶油蛋糕外形,可是不是啊!□□还是蔬菜做的,却是咸口的,特别好吃,每一种颜色带出的滋味都各有不同,融合起来还很美味和谐,欲罢不能。   可听着妹子们感动的发言,她还要把哀怨全部吞回去,端着淡定地说几句大方的话。分都分了,肯定要发挥和她失之交臂的那么多美美的蛋糕最大的社交效益。   正悲痛间,门口嘟嘟的声音已经传来了:“娘,我回来了。爹有做什么好吃的吗?我好像闻到了肉味?”   雄娘子也跟着说:“对,是肉味。”   司徒静:……   阴姬:……? ☆、第四十七章 ?  在这小院住得越久呢,越发觉和最初待在这的日子还是很不同的。一应瓜果鲜蔬等的采买,虽然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直接向邻里购买,但大头走的却是神水宫的公账;自然也没那么与世隔绝了,隔个三五天也会有人出入,很多时候是寻无花。   这一天也一样,本来在逗她胖乎乎的团子的司徒静还没在意,冷不丁耳朵里刮到点言语,一不小心,在轻轻戳自己儿子玩的手指失了下分寸,这只豆丁特别不给面子地直接哇哇大哭。   喂,只是戳了一下嘛。   司徒静心虚地抱起来晃两下,然而他还是特别不给面子地撕心裂肺地大哭,哭得直打噎。衣料摩挲声里,无花走了进来,直接抱到自己怀里逗弄了几下。   然后,他特别给面子地最后呜咽几声,不哭了。   其实,你是哭累了吧!司徒静酸溜溜地哼唧地凑过去又爪贱地想戳一下他脑门;然后若有所觉地讪讪收回爪子,特别纯良地抬头:“我说我之前还没戳过你信吗?”   无花不置可否地把儿子还给她抱着。她撇了下嘴,把这只继续放小床里塞着,顺便盖上迷你的小被子;最终没忍住,轻轻地,弹了下脑门。等你长大皮实了等着。   “你刚听到了?”无花问她的语气特别自然。   “对,第一次听说你是用毒控制那个小国的国王的。”司徒静有些莫名吐槽的感觉,听起来桥段就特别熟,特别没安全感,“然后人家最近遇到路过的江湖人,特别礼遇,想蹦跶了。”还好那几个江湖人里没一个姓楚的;于是被凶残地团灭了,那个被下毒的国王也干脆被软禁了。   “我无意窃夺他的王器,也没亏欠他每个月的解药过,他却被我的客气养肥了胆子。”无花还记得那个老东西最开始知道他不害他性命,也任由他继续当国王,信誓旦旦欣喜若狂的模样。   “然后国库先归你取用,税赋之类的也都归你处置。”司徒静有点想知道无花在想什么,“任谁头上多个太上皇都会想挣扎吧,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对啦,你最近有听过那位楚香帅在哪里吗?”简直是BOSS界人形杀器。   无花微微眯起眼,司徒静还很少看他这样的神情:“你没注意过?”   “不。他盘亘在江南正痴迷于一桩借尸还魂的奇案。”无花似乎若有若无地盯着她的脸。   “耶?”司徒静没反应过来。   “江南掷杯山庄左轻侯的爱女左明珠生了场大病,即使找了所有名医帮她诊断依旧回天乏术。而之后于“施家庄”,花金弓之女施茵也因病去世,结果在施茵死的同时,左明珠也同时“复活”了,并宣称自己就是施茵。”   司徒静有印象了。很好,楚留香忙着当撮合有情人的媒人,一定很忙抽不出身。不过:“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司徒静回神之后,毫不示弱瞪了眼无花。   “没什么。”无花用一种一听就有什么的语调那么回复她。   司徒静莫名回避地,想着不和他一般见识先不理这个。话说,听无花这样的登录在案的BOSS做的事情出点问题,都好考验神经啊。丫的,安安分分不好吗?   “那你这次打算怎么办?杀了?”   “既然这个老糊涂了,换他青壮的侄子也未尝不可。”无花说得确实挺直接的。   “然后他侄子更有大把的精力用余生和你作斗争。你要不要再换个小婴儿哪。”   司徒静看着无花神情有些意外:他还真那么想的?!   “他们家族在那里也有两百余年历史了,虽然近几年人望尽失,可认同他们是正统的还是很多的。只要他们合作,我也并不一定要剥夺他们的尊位。”   拿枪炮放谈判桌的合作……   司徒静也用一言难尽的眼神无语地看着无花。   “我在西域还得到了另一个国家。那虽然是个篡位的小人,却一直很识趣。”   “……你放一个擅长解毒的名医去他眼皮子底下晃一圈试试?你敢吗?”司徒静看无花脸色微动,“当然,凡事禁不住试探的,你还是别那么做了。但你也说那是小人了,那一定只有更大的利益比较可靠。如果你能保证他坐稳位子,又一直笼以重利,也许真的不会有背叛啦。但是,这样的话你图什么呀?钱买来的名望?”   “那如果是你呢?”无花凉凉地问。   “不知道。”司徒静回答无比干脆,“但是我一定会有自知之明找专业的出谋划策。上升到谋国这一层面的难道不该找些天天把弄这些权术的谋士吗?我不擅长,我看你也不太擅长吧。你还当是江湖教派吗?就算是教派,□□控制的也长久不了吧。长久的一定是有理想有统一追求的,还是教众都虔诚信服的理想。别那么看我,我就算不懂,也会看看技术层面的好坏吧?”龟缩偏域的神龙教只有昙花一现,找准机会统统乐意背叛;明教却确实长寿,最终培养个明□□,残部也是个威风八面的日月神教,咳咳。好吧,这是戏说的故事,但现在确实就在一个故事的世界。   “我觉得你想要的确实是个教派。所以,你是不是该有自己的教义?好吧,崇佛,那么至少你解说的佛经教义要自成一派吧?退一万步,你成了,你是希望你辛辛苦苦笼络的势力去信奉达摩或者另一位佛门祖师,最后想要认祖归宗,寻求正宗大道,嗯,下中原投奔少林或者远渡天竺寻求理想?”司徒静用一个夸张的语调说着,然后很不正经地想到了西游记。耶,这里有西游记了没?   无花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扫视着她,看得她略炸毛:“喂!我警告你!我今天忍你很久了。这话我说出来有什么不对吗嗯?在你心里我多不学无术啊?”   “神水宫里虽有杂书经典,你却涉猎有限;你自小长于神水宫,未出过方圆百里,见识自然该有限。”看着司徒静微微有变的脸色,他勾勾唇,“当然,确实也有限,也不通典故。大概你志异列传看多了还算有些心得。”   ……不好意思啊,她的名著还真就只看过这些水平的,还是青少年版的。但是!编不出来,也是看过网文权谋纵横的好吗?总是对权谋逻辑有些概念的吧?   司徒静皮笑肉不笑:“对,我的心得就是你的谋划真是浅薄有限啊。我建议你看看……春秋左传啥的。”《三国演义》出来没出来没!   “你看过?”无花挑眉。   司徒静:我看过的多了,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茶花女傲慢与偏见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汤姆索亚历险记欧也尼葛朗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边城样林嫂?……嗯,太多了,一数就数出来了,你咬我呀!   无花打算她的神游:“我看过春秋。”   对啦,我还看过隋唐英雄传呢(不过,这是本名著吗):“所以很显然,看没看过并不能说明什么。”司徒静藐视地眼角上扬瞥他。我还听过百家讲坛呢!“你看我像是看过孙子兵法的人吗?”虽然是故事书版。   “你应该学习下我的自知之明。”   无花是不知道司徒静为什么能说这个时候还那么得意;他似乎才想起传信的人还被晾在院子里,就转身往外走。   然后他就听司徒静在他背后长叹一口气:“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啊。”   无花彻底算服了:司徒静是在特意显示她还读过《史记》   ……其实真相更残忍,她只是展示下那些年背过的名言警句。   …………………………………………………………………………………………   不管怎么样,司徒静都必须郑重说明无花不是她气跑的。但不管怎么样,他确实离开去亲自处理了。   然后司徒静又不得已地重温了下单亲妈妈的伤感时光,晚上听那个讨债的肉团子又哭又嚷,连邻里都传来躁动的嘀咕,她也没办法推一下外床的无花,让他去负责教育团子了。此外,她也又重温了下淳朴的农家家常菜。   奇了怪了,当时只有她和嘟嘟的时候她明明过得还好嘛。至少没每天都觉得身上要长草。   好吧!她真的已经被腐化!所以,求继续用糖衣炮弹埋了她吧。嘤。   而团子也很伤她心,除了想吃奶的时候很乖,其他时候都拿小屁股对着她呼呼大睡不搭理。   于是她一看到,就不客气地拍几下解气。   无聊的日子就日日小心地替他拓展经脉:提高一点习武资质是一点吧。   终于她的长吁短叹让抽空看看她的雄娘子无语了,就多嘴说了句:“反正也出生半年多了,可以断奶了,要不还是我照顾吧,每天多带他晒晒太阳,让阴姬晚上替他暖暖经脉就是了。”你找无花去吧。   “这样好吗?”司徒静刷地抬头看他,然后不容拒绝地把团子塞给他外公,“虽然我也很舍不得,看起来他也更喜欢你,我就忍痛让你照顾吧。”   团子配合地往雄娘子怀里拱了拱:这个姨姨比娘亲抱得舒服嘛。   雄娘子:……要不要这么明显。   但事到如今也看出来了,这只司徒靖包子,真是不挑人又好养活:前者表现在谁抱都傻乎乎地安心大睡,后者表现在在司徒静单独的照顾下还茁壮地胖了一圈。   司徒静也不知道这是太傻还是太机智。反正,她带上几个妹子和附属门派领路的向导入沙漠了。   不管他们信不信,她还真没那么迫切想要见无花,主要还是闷的,天天对着一只用睡觉非暴力不合作对抗她的调戏的胖团子,真是太不可爱了!   白天摇不醒,摇醒了就音波攻击,晚上就准时呼叫。都是无花惯出来的坏习惯!? ☆、第四十八章 ?  司徒静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让她在这个GPS都没有的时代横穿沙漠。   也许是感觉无花没事就能去沙漠里晃一圈带来的错觉   但是去路的丝路有很大一部分重合,和想象中茫茫无垠的黄沙枯杨还是有区别,耳畔隐隐的、清晰的驼铃声一直络绎不绝。   骑在比马匹更加高大的米色骆驼上,骆驼温顺可爱,并不多么颠簸;而且听向导说,幼崽负重都能有几百斤,驼单只的妹子简直轻而易举。   就这样的话路途确实有点旅游体验的感觉,但是,这在沙漠。盖着白色帷帽,面上还覆盖着防沙丝巾的司徒静被太阳和高温蒸得有点醉。   她终于不吐槽阴姬的制服品位了;神水宫弟子有事外出是常涉沙漠的,白色它清爽不吸热啊,还是上等的透气丝绵,其实很贴心有木有。而且真气微荡就能弹去周身沙尘。而且只要是肤白有身材的妹子,穿白色特别显气质,适合摆出气势。   自娱自乐地自我吐槽,伸出带着白色细密纱手套的手接过另一只覆盖纱网的手递来的水壶,一饮而尽,微热的水多少带点温度,但总是解渴去乏。平心而论,在古代她的赶路条件算好啦,虽然她有些觊觎隔壁商队看着像老板的人绑在骆驼身上的那套自带遮阳板的有围挡的木椅子。遮阳板啊……   但看着就好没气质和气势好吗?   司徒静忍痛别开目光,而旁边的高鼻深目和黄色人种杂居的商队却没偷偷摸摸掩饰着瞥。毕竟在沙漠里看到一队白衣银丝带耀眼夺目的漂亮妹子……不仅养眼,也要提心啊。   这显然是根据地就在附近的神水宫里的……夜叉,生得个个绝色(他们的审美来说),偏偏武力值凶残逆天,早年不起眼寻衅的前辈某些部件已经永远找不到了。嘶,想着就好疼。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他们一直顺路啊。眼前这座城邦之前出过事,接手它的……   司徒静看到出现在风沙里低矮的白石围墙也很感动,虽然,是不是太低矮了点,和想象中出入甚大啊,说好的轻功好手才能轻松翻阅的青砖城池围墙呢?上面的放哨的人也就零星几只。   貌似略抽象寒酸。   司徒静在心中换算它究竟一共多大……然后,不提也罢。   在这个时代第一次出远门的司徒静仗着有帽子挡着,特别感兴趣地眼睛转东转西。   然后她看到城门阴影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这个背景下看到,却觉得略陌生。看来送信的确实还是早到了。   有一瞬间,真想一个轻功掠过去……也逃到阴影里去乘凉→_→。   但是她现在也代表神水宫。矜持矜持。   然后她终于在城门口特别矜持地直接足尖一点一转,兜头扑了过去。   她歪歪头嘻嘻笑道:“你想我没?”   被满是沙尘的扇子帽帘呛了下的无花……特别不给面子的退后几步;左右司徒静也摔不死。   司徒静的眼神顿时一厉。   真是一点不感动!   “给你冰着甜点。”无花淡定地抛下一句。   正要发作的司徒静顿了下,淡定温柔地拿全是灰的爪子碰碰他干净的衣领,装模作用地理理,声音甜腻动人:“我就知道夫君待我最好。”   无花低下眼眸看向他看不出灰印的衣领。   围观的众人:……不明觉厉。   神水宫一行跟着进了城,后面的商队也纷纷交换了个眼神尾随其后,但他们被拦下来了,因为商旅都是要交过路费,哦不,通关税。   哪怕就是个巴掌大的小城,买家没多少。可是有水有补给有住宿地啊,商旅也是有生活追求的。   所以,不管不靠谱还是比较靠谱的传闻就是那么飞出去的。   ……   城内便是绿树成荫芳草丛生,倒是眼前一亮,显然这座城依托着一处绿洲。街边还算繁华,不见褴褛,民居也大多是低矮的白石基体;她打量着周围,周围的人也好奇地往这里看。   从民众角度,总体看起来还算不错了,如果忽略整体面积就巴掌大的话。大概,因为这片宜居的绿洲就是巴掌大。   “此地虽小,但过往商旅大多绕不过去。”   听了无花的声音,司徒静讪讪了下。内心却狂刷不科学!就算她不会管理表情,她现在难道不是戴着纱帽嘛!   无花:……司徒静就是有本事用摇头晃脑传递肢体语言。   真的每走几步路,眼前突然豁然开朗。绕过一处浓荫红花的拐角,面前陡然出现一处规模画风截然不同的宫城。虽然也是白石墙,但看起来石材平滑坚实得多,高大的圆拱石门,一列三个,中间的正门最高,两侧略低,如今直接是大开的,旁边有两个低眉顺目的守门人,衣衫看起来便比街上的人干净繁复的多。   一走进去,浑身一亮,泠泠波光映入眼帘,旋转在两侧石壁上,脚下石板还有浮雕雕花,朵朵石莲次第向前,两侧挖空成石槽注水,而石底:看起来是真的五彩宝石……   真会玩。   司徒静没出息地想换成鹅卵石。   “都是成色不好卖不出好价钱的或者宝石匠用下的脚料。”无花看到她的视线就解释了,“放着很久了。”   但显然这个建筑风格,让司徒静想到……很久以前旅游见过的外国宫殿。那都是些有名的,这个当然要小得多,细节之处,确实毫不逊色的奢侈。走过摇曳波光的类似前厅的厅堂,眼前是更大的殿宇,两个承重大柱……就她眼界来说,满满地镶嵌着宝石,成繁复纹路密密匝匝裹着柱子。   额,别说,还蛮好看的。   地上是华美的地毯,纹路倒是简洁,蜿蜒了整个阔大的厅堂。但此刻显得特别空寂森冷,因为没有一样与之成配的器具。   “这里本来是国王饮宴的地方。我本来都替他们留着。”无花挑眉,“现在也替他们收起来了。摆着也没什么意思。”司徒静至此撩开了帽帘和面纱,仰起头,圆穹顶是她到这个时代来说看到的最高的了,有两层楼,虽然不是壁画,但确实不同色调的食材拼接处的类似几何花纹,精巧,费力。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说虽然国祚两百年了,还人望已失。”对比一下外面见到的生活水平,可真是跨时代的建筑水平与享受水准。   无花却摇头:“这座宫宇有百年的历史了,民怨沸腾却是十几年。”看司徒静看过来,就引她进入一处白石回廊,“西域诸国,王庭大抵如是,其实不算什么。这片湖却是难得。”   透过颇有些中土色彩的雕花镂空木屏障,眼前是一汪碧蓝碧蓝当真蓝得清透迷人的水,水边围着一圈的横木栈道和颇有异域风情的木质凉亭,水边繁花盛开,按种类用石围栏被规划地整整齐齐,但现在有些蔫,看起来没被好好照顾。   不过更让她有些讶异的,是看到明显有几个百姓在这里取水。她愣了下,他们看到也局促地愣了下。   “这座城一共就这么一处水源。但之前这里的国王却听信他宠爱的一个姬妾把这也圈进了王庭。”百姓可以贫苦,却怎么能没有水,“每天却只吝啬一户一桶水。”   沙漠干燥的地界,一桶水对一户人家实在杯水车薪。   那几人也不管了,看他们自顾说话,他们也就咬牙继续不停地装。   “你现在是敞开让他们进来取用了?”   “其实国王未必完全是昏庸。控制水源其实未必不是控制百姓的好办法。”无花淡淡说,“但有他在前,只要够用,少是恩恵,多却易生狭怨。让每户所有人每天进来随意取用便是,一人可以带一个盛水器皿,但每天也就一次。”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吧?”司徒静总觉得怪怪的。   “确实。我真能彻底掌握了此地,自然乐意重新划出去。可现在,每天来取水的人少了哪一个不都一目了然?”   好吧,他不笨。   “怎么划出去呢?”看看这里,至少匠心独运,倒是十分精美,很有西方式奢华的味道,想着水边乘凉都确实是享受。不是说不舍得拆了,但拆了确实感觉淡淡地可惜呢。   “不过是小节。而且匠气太重了,也不足为惜。”   司徒静闻言又看了看满目整洁鲜艳的华美几何宫廷花园水榭,深深觉得无花就是不如她审美趣味包容多样。   嗯。   “你喜欢留着?”无花侧过了眉眼。   司徒静回神摇摇头,笑道:“你都说了你又不会占着这宫廷。何况,我吃饱了撑了住沙漠里来。”   “不过,我倒是莫名有个想法。”脑中灵光一闪的司徒静刚要开口,突然想到城门口无花的表现,哼了一下又止住口,转而问:“我的甜品呢?”? ☆、第四十九章 ?  不仅有甜品,还可以有精油SPA哦。虽然无花和司徒静都拒绝了。香薰按摩是一件享受的事情,那个提议的家伙也是挺知机的;但且不说在无花眼里,这种西域颇为盛行的东西看起来多么靡丽欲望,敬而远之,司徒静是不觉得在不知根知底的情况下专门敢放松神经。   或者一个疑心把人家妹子打飞影响也不好嘛。   其实她还蛮想试试的。毕竟骑那么久骆驼还一直挺得笔直胳膊和腰可是很虐的。   圈在花园的湖泊纯粹是赏玩饮水的,宫殿里有石砌的阔大浴池,出水口黄金铸成,不像是龙,倒是不知名的狰狞兽类;估计也是神兽吧。   但是感觉还是有些怪,司徒静不知道她是不是来古代久了;但就算是现代,你呆在一个四面没有玻璃的阔丽殿宇下面,哪怕周围绿树掩映,投下泛绿的翡翠色的荫凉,那也是间大凉亭一样的地方啊。   特别她五感非常强,还能听到殿外有人走来走去。   但是跋涉过后泡铺着花瓣的池子里真是特别享受,而且特别有感觉;从水上浮动的托盘上捞起一块半凉的冰糕,司徒静不得不承认这种享受前生今世都是第一次。   她消磨到彻底啃完糕点就站了起来,异域服饰言语不通的两个侍女拿一块大大的雪白柔软的毛毡替她整个擦去水痕,然后发现需要走的路都铺上的干净的锦绣,司徒静顿了顿就把干净的脚丫子放了上去。   铺都铺了。能不败家的换普通的细棉布嘛→_→   是的,她的思想觉悟就那么高了。   司徒静严肃地表示,她终于亲身体验了无花在做一向多么有前途的事情了。坐着饮茶的乘凉小厅里陈涉着一件沙漠常见的枯树枝雕成的梅影横斜的根雕,不见一件符合画风的黄金宝石器皿,一律薄胎白瓷,坐的椅子也是沉重的上好紫檀的中原常见的圈椅,司徒静瞧着这堆金的异域宫殿,在看看这中国风浓厚的家具,也是对无花无语。   你说你一吃不惯牛羊肉,二享受不来SPA,三还看不惯人家家居,还不如换她来呢。而且君不见在沙漠里喝茶食素是更加奢侈的一件事,还运一套中原家居,司徒静真想捂脸,亏她还指望睡一睡传说中纱幔悬顶的柔软大床呢。不指望了。   不过不享受SPA这一点坚决点赞!对对对,就是要这么有坚决的君子之风嘛。这么明显不内敛的画风必须抵制。   “我彻底相信你对人家王权不感兴趣。你这是坚决不融入人家生活节奏嘛。”司徒静意有所指,特别接地气乐意地享受沁凉的白瓷盅里的西域酸奶。   “你倒是乐不思蜀。”无花也觉得特别有讽刺意味。   “不不不,我对中土佳肴的热爱是坚贞的,是不屈的!但听说西域人的烤全羊特别好吃哦。不妨碍我偶尔换换口味嘛。”司徒静挖了一勺酸奶,“但你呆在西域看着都好虐。你饮食不调多少天了?难怪你学会了做饭。”   司徒静怜爱地瞥瞥不想搭理她的无花,却还是提起了正经的话题:“我之前确实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基本可以理解成看过的那么多杂书给予的灵光一现,“我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就行……”   无花破天荒地堵了她一句:“你不说我也会的。”   被糖衣炸弹腐蚀得骨头有些酥的司徒静大度地不予计较:“其实我是认真的。其实我觉得用药控制未必不好,但是也许可以不放明面上啊。”   “在最开始的时候许以重利,双方合作,他们甚至不需要像你现在拿到的这两个国家一样付出那么多财富的代价,如果你的目标一直是你当时说的。不,你甚至要给他们更多,给那些声名很坏的更多的利,金子来路就是现在这两个国家。让他们克制住自己,不那么残暴,做下的善事算他们的,金子却是你给的。只有一点,宣称自此信佛,而且是被你感召的。”   “但你也要说服几个真的信佛的王改信奉你的流派。真真假假不重要,一开始没人信也无所谓,久了总会有人信啊。你可是当过和尚的呀,坑不来几个人算什么高僧。”   司徒静说得还有些小激动:“谎言说多了总会有人信嘛。肯定是很危险的,也很有隐患。不过取决于,你真能诓到几个狂信者吗,如果可以,最后,那些不稳定的都可以换下来嘛。”也许还真行,他愿意的时候不是把南宫灵哄得唯他是从吗。南宫灵已经不信石观音了,却依然信无花。   司徒静说得很简单。无花听明白也很容易,但他也只给了四个字:   “异想天开。”   司徒静被打击了热情略不爽:“说的好像你的野望多切合实际一样。”想想还不死心地说:“你不觉得听起来就很酷炫吗?几个统治者是淳朴的,但百姓多么淳朴啊。只要真的看到了实际,嗯,比如,他走过的地方不再有饥饿和忧患。”   司徒静一边想一边现掰扯:“残暴的从此放下屠刀,昏庸的被甘露启迪智慧,犯孽的痛苦伏地,仁善的看见极乐之光。”也许她还应该贡献点化学知识,也许能给个光雾效果。“当然,我随口编的。你还是别理我了。”啊哈哈,她真把无花带沟里就完了。   “但是,如果你只要财富,现在收手也不错啊。凭你和神水宫的势力攥两个小国在手里也没那么难。”虽然在她看来还有些不太划算。一直遥控避免失控也有些心累啊。阴姬愿意也能轻而易举办到,别的不说,这种级别的小国里面常住人口满打满算也不足一千啊,要不是位置够繁华,有更寒酸的其实基本就是部落。但是落在沙漠里,交通不便,相比起来比起一出门青山天池的神水宫虐哭了好吗。   越想她越自己否定了,看了看无花若有所思的神情:“你还是忘了我的瞎扯吧。你慢慢玩就好。”哦,照她的鬼扯,要白浪费多少白花花的银子给他交学费。对,是给他!   “未必没有可取之处。而且我也听了你话,在物色谋士。”无花微微一笑,“我今天信了你确实还读过孙子兵法。也许我也真该看看。”   咦,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会失望的。   因为我全是鬼扯的,我看的是网文啊→_→。   “……你冷静。我刚脑子有些发热。”平时没见你那么重视我的话呀?司徒静觉得她需要另一瓶酸奶压压惊。而且,她突然发现:“喂,你听了不脸红吗?”她扯得都好酸。   无花瞥:“我只是听你说。”   司徒静痛心疾首,一脸“看错你”你的囧表情:“别狡辩了。”他居然那么自恋。   无花其实不想和她纠缠这个,但司徒静的神情真是让他忽略都不行:“话不都是你说的,我说了什么了吗?”   司徒静不想听他多说地沉痛地摇摇头。   无花学司徒静岔开话题:“那你打算做什么?你不是也想向外发展吗?”   司徒静被提起来有些神气,说来她的想法多么符合小农经济时代的标准,多么切合实际脚踏实地,让下面的人经商她怕赔掉本,她不觉得点亮了这样的监察和创业技能:“换成地咯。利润换成肥沃的田地,总是不用担心亏本,等再稳定些,我还想在江南置业。”想到这里她就瞥瞥无花:“江南总比沙漠环境好,宜居宜玩耍。”   “江南膏腴肥沃,自然也豪强林立,谁不想置田江南,你倒是说得容易。”无花不以为然。   “……总比你的听起来靠谱。”司徒静怎么样都觉得她至少不会走不稳就摔死。   无花听司徒静是认真的,才真的讶异了:“真是难以想象刚才的也是你说出来的。”   “……你真觉得可行啊?”司徒静眨巴眼。   “不知道。”   司徒静以为她听错了。那不是她专用的答题句吗?喂!   司徒静内心更加无法信任,哭丧着脸说:“……要不我们还是合起来买地吧。”   无花低眉:“但我确实想试试。”他转目向她:“我确实想试试。”   有一瞬间,司徒静有一点羞愧。她才是穿越的啊,虽然也是她扯的,这只土生土长的怎么那么有进取开拓心啊。但想想他的BOSS属性,真的不是作死技能吗?   “你还记得你曾经提过的那些人吗,包括我的母亲。他们的势力看起来一夜平地而起,虽然确实没那么容易,但也确实没那么难。”   司徒静:……不要告诉我是我说过的那些BOSS。   他们势力那么逆天,是为了攒声望给主角刷的。   这么一想也是好虐。   但是,人家在这个世界确实是一步一个脚印,自己攒起来的势力没错。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一夜之间却可以天翻地覆,轰然倒塌。   她突然有些叹息。   她努力安利无花:“其实买地虽然赚不到什么钱,很稳定嘛。”她扁扁嘴:“你就不想……算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其实,真的说服了无花,辜负他的野望,弃下他的天资,她其实真的会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他呢?   “真的记得找几个靠谱的谋士啊。”因为哪怕要出于人设的信任,她想,如果是无花,未必真的实现不了他自己的抱负。   “但我还是想去江南买田。”司徒静有些别扭地说,“你真玩脱了,还是可以来找我呦。”想想也是感叹,作为女人,她怎么居然可以这么靠谱稳重。   “你怎么又不说话?”司徒静横了一眼无花。   “因为你又全部说完了。”无花伸手微微拂过司徒静半湿的鬓角,“但你不是也知道,按你的设想,却绝对得不到王庭里穷奢极欲的享受。你还没见过更宏大的,更让你迷醉的。更大的王宫里往往有凉殿,工匠引水潜流上遍于屋宇,人坐殿中,就能听到屋上泉鸣,周遭倾泻水帘,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   “那些庸碌的人都能上妻女享受到的,我也想给你。你喜欢这些,不是吗?”   无花的声音是蛊惑的,却也是认真的,有一刹那司徒静确实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说的好像你是为了我一样。”   “有一部分确实是。”无花勾唇,“便是儒生读书,不也想着封妻荫子。当然,我确实也是为了自己。”   “我确实不想,世人想起我,永远都是先想到,我的身败名裂。”他的话语十分清淡,“我也不可能真的永远寄居在神水宫。便是我想,又能有多久呢?”   “能让人闭嘴和清静的永远只有我自己的权势。”   他还说了句玩笑:“我也更想世人提及你和孩子,是我的妻子子嗣,而不是水母阴姬和石观音的。你我的母亲都不过女流都能做到如此地步,你就不信我可以吗?”   司徒静觉得,她其实不用说什么了,其实不是因为她的话,也是因为无花想了太久,也筹谋了够久了。她便也只弯弯眉:“现在我信了。你这样的心比天高的人时运顺起来也许还真的什么都能做到。”   她托腮看看屋外,漆金的顶上折射出的金光似乎和日光融为一体,一池碧波粼粼漾着碎金,沙漠地带稀珍的繁花平常一样肆意满地地鲜艳着,走过的宫娥的皮肤养得像湿润的江南养出的窈窕女子那样水滑。   她知道啊,这就是权势。   不只是男人爱,女人也拒绝不了。   而且,人活一世,总不能永远一点也赌不起。   当然,也是因为,她终于觉得,她可以信任无花了。她还蛮喜欢无花说的好听的话。   他愿意搏一次,其实她应该偶尔也鼓励一下啦。   (正文完)? ☆、番外 下江南(一) ?  暮春的江南笼着烟雨,稀疏的画舫半隐在水色天光,水畔垂柳婆娑,直曳到水面。   这种雨天游船的滋味对司徒静来说也是很新奇的。司徒静小时候还曾经受语文课影响,觉得雨中漫步貌似是很浪漫的一件事,然后物理课告诉她雨露的形成就不是那么洁净,大概都是依附尘粒的;环境也越来越糟糕,哪怕物理课学到的都还给老师了,谁还相信雾霾天气里的细雨是干净的呢?   至少司徒静觉得雨丝落头发上还蛮膈应的。   但无花觉得雨中赏湖是最有风情的。   既然司徒静觉得什么时候赏都没差,那就随意啦。确实,这种水墨横斜的雨中图,最得传统美学留白含蓄的真味。   除此以外,司徒静还分神瞧瞧不远的岸边:一只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小胖子正在扑打扑打两只胖胳膊地玩水,另一只初露青葱姿态的漂亮小正太保持无趣的表情单手拎着小胖子的背带裤后腰;防止他真的愚蠢地栽进水。是的,背带裤。鉴于嘟嘟那么喜欢潇洒地拎着他弟弟,旁观小胖子的后衣领被勒扒着领子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司徒静终于想起了背带裤这个适合嘟嘟和小胖子亲、密、互、动的好东西。   身负先天内力的开挂的嘟嘟,比任何一个人都深得阴姬真传,俨然已经是一流高手的水平了。司徒静就美名其曰把照顾弟弟的重大责任都移交给嘟嘟。   二胎还是很科学的嘛,孩子长大了就可以两个人自己玩啦。司徒静于是就理所当然地用欣慰脸地忽视嘟嘟的控诉拒绝脸。   武侠的世界总是不缺大胆的少女。走在路上不设步障不戴帷帽的,不仅仅是布衣荆钗的小家碧玉,也不乏穿金戴玉的娇俏少女。司徒静在游船上托着腮,用复杂微妙地心态,围观还是小小少年的嘟嘟第九次接到少女投掷的花果。   然后手不够用的嘟嘟想了想,全塞到另一边弟弟的新式连体兜帽里……莫名觉得脖子有点卡的、才三岁的小胖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猝不及防地后仰体倒到地上。不过他裹得像个球一样,也不觉得疼,只是一脸无辜的莫名其妙。   嘟嘟的表情非常微妙地把他躺的姿势摆正:“你累了没?累了就继续躺着。”   小胖子觉得哥哥的意见貌似很好呢,就“哦”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躺好。   然后一脸蠢萌地等待下一步指令。   嘟嘟:……我相信他马上就会睡着的。快睡着!   ……   围观的司徒静没良心地噗地一下笑出来。侧头看无花却是在赏景。   “景有什么好看的。你不觉得儿子更好玩吗?”   无花瞥一眼就继续摆弄手里的茶具:“你既然不想赏景,又为什么要租船游湖。”   这么经典的事情怎么能不做呢!“重在体验嘛。”司徒静才不想说她已经赏不出花样了,待船上一个时辰已经感觉快成雨天发霉的蘑菇了。   “还以为你会带张琴呢。”总觉得画舫船头抚琴的感觉很有仙气哦。   无花侧目。   司徒静很有自觉地举爪发言:“好吧,看你这表情……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无花呷一口茶后笑问:“你说你读过唐诗?你记得有首《观祈雨》吗?”   ……什么鬼。司徒静哼唧一声。   “ ‘犹恐春阴咽管弦 ’。”   司徒静联系一下前后语境大概懂了,给自己辩白一句:“你念出来我就有觉得很耳熟!”   “嗯,我相信。”   ……这么淡定的回答让司徒静鼓鼓腮帮挑不出话刺来。   然后她目光一瞥,看到小小的嘟嘟一把将更小的弟弟背在身后走开了。雨水弱化音质确实是真的,司徒静听的对话总是不太真切,大致明白是小胖子要吃糖人,嘟嘟就特别随便地带他去买糖人了。   喂!说好的弟弟不能再吃糖了呢!他牙快蛀了啊。   “……我觉得嘟嘟缺乏爱心。”司徒静语气沉痛,“为了锻炼他的责任感和耐心,我觉得小靖以后都交给他照顾比较好。算了,反正小靖也可以换乳牙的;小孩子需要教训,才知道娘亲的话多么重要啊。”   说着她感觉无花在看她。   “你有意见吗?”   无花凉凉地说:“不,我觉得你很有爱心。”   司徒静毫不客气地点点头:“嗯,我也那么觉得。”   另外她觉得她解脱游湖的时机到了:“快回岸上回岸上吧,总得把小孩子放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不置可否的无花眸光一利,司徒静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就见人影憧憧间一个老婆子一把抓住了嘟嘟叫着“阿婆总算找到你了”要拖他走。   嘟嘟毫不客气地内力一振把她弹开,老婆婆就干脆坐地大哭骂骂咧咧说他不孝。   嘟嘟一脸冷漠无趣。   槽多无口。   司徒静其实还不担心,还有点好奇嘟嘟会怎么处理,所以还有闲情和无花聊天:“明明嘟嘟小时候还很软萌可爱啊。我就知道不能让娘带孩子,唉。”   “那几个人有点粗浅功夫。”无花突然说。   演戏演全套,出来一个“阿婆”,人群里又挤出“爹爹”和“三叔”,不由分说要带走嘟嘟。   粗浅功夫?也能混上二三流的功夫用来拐小孩也是够了。   “我过去看看。”司徒静坐不住了,几个轻纵就点水到了岸边。只嘟嘟一个她不担心,那不是还有一个小累赘司徒靖包子嘛。   江南财气所汇,武林势力也是七零八落山头林立,会飞的武林人也不稀奇;外行看热闹,看出这一趟客爱静一直只竖着耳朵的船家倒也不意外,只觉得这轻功看着怪好看的。   不过他忍不住多句嘴问问舱里顿一下继续喝茶的俊相公:“您夫人都过去了您就不也过去看看?能放心吗?”   无花回答的时候语气出奇平静:“没事,她功夫比我好。”   船家:……好像知道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而那边嘟嘟已经解决了战斗,叛逆期提前的嘟嘟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讲,他的弟弟已经耗尽了他今天的耐心指标,双手拖着弟弟的少年一脸“愚蠢的世人”只用腿上功夫不待围观人反应就踢翻了两个壮年,腾挪间已经踩碎了那个自称“三叔”的壮年汉子的腕骨;当人们反应过来,只听见他脚下又传来一声清脆的骨裂声。然后他一步步慢慢地走向那个瑟瑟发抖意识到找错点子的“爹”的面前。   才反应过来的众人:……!   意识到嘟嘟比想象还要凶残点的司徒静也一脸深沉。咦,嘟嘟为什么那么暴躁呢?   “你知道你们很吵吗?比我弟弟都吵。”嘟嘟居高临下地瞥着地上的男人。他思考着着他该怎么处理这个居然敢说是他父亲的东西。于是直接忽略耳边乱入的软软的“我不吵!”童音。   他没注意那个貌似没有内力的老婆婆居然悄无声息身形矫健地拿刀要刺他后心。   而围观群众依然跟不上速度地发不出声提醒。   庆幸自己来了的司徒静直接弹指一个空气团击废了她的腕骨——对这种人贩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匕首应声而落,还未落地嘟嘟就察觉地回头。   那个老婆子一脸怨毒地要说些什么。   懒得听的司徒静直接说一句凶残的话:“若不是担心你动作还有点惯性,我刚直接削掉你的头了。”   有些反应过来的老婆子也觉得脖颈间有些凉飕飕的,忍耐着腕骨的剧痛咬牙问:“你是谁?管什么闲事。”她还有些侥幸。她一流的功夫很久没碰到这样的硬茬子了。   她也看得出这个男娃吐纳间颇有章法,但他和弟弟看着旁边没有师长,长的模样让她看着也实在心痒,咬咬牙就出手了。   其实动手后就有些后悔。因为她万万没想到带着点防备也能被这么小的娃娃弹开,人家师门肯定不一般,落下仇怨怕不值得。但老大老三已经出来了,也不容她多考虑。   此时她还侥幸这美妇人是个路过的。   司徒静歪歪头,然后几个侧目流转,疏忽间把人群里几个眼神不对的揪出来扔在空地,语气就轻松淡漠多了:“我儿子看着就那么不像我嘛,唉。”看向那个老婆子也有些厌恶:“看你样子也不是个喽啰,我遇上了也是天意;你乖孩子都拐熟练了吧,带我回去把你那边的孩子都放了,就留你一个全尸。”   暗暗蓄力的老妇人咬牙:“老婆子罪不至死吧?”然后未受伤的左手往身后一拍就又露出一段刀锋,迅风一样急窜向司徒静的脖子;司徒静刚想动手,老夫人的左手就齐腕而断,鲜血似乎都后知后觉直到她被司徒静弹指击中腹部落地才汹涌而出!   围观的人都惊恐地向后推搡了。   抱着嘟嘟越来越凶残的想法,司徒静木然侧头,看见的却是一个长身玉立的俊朗少年。啊,十七八的样子了,向她礼貌地一礼:“在下丁枫,侍从无争山庄。我家公子也正盘亘在此地,久闻贤伉俪之名,听说贤伉俪路经此地,便命在下来延请一聚。也是恰逢其会,在夫人面前出手是不自量力了。”   地上的老婆子眼神惊疑。她还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娃娃是谁,但却也不会不知道无争山庄这武林第一世家的名头。   在此之前,丁枫少年也有揣测过传闻中水母阴姬的女儿会什么反应。他的公子判定这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人,在水母承认她身份后就立即不惜利用身份逼迫她的情郎前妙僧无花娶了她;没几年就把控了神水宫的权力,武功也突飞猛进,臻进超一流,也没和她的母亲发生冲突,拓张尺寸把控得非常好。   简而言之,这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   然后他听这个女人纠结地说:“你们家动手都那么凶残吗?”然后保持纠结表情地看向自己裙边溅到的一点血斑。“还好我反应快。”基本用掌风都把血迹的轨道转了。   “……是在下孟浪了。在下愿意赔偿夫人的损失。”   “我本来是打算去看看他们拐了多少孩子的。”   丁枫闻弦歌而知雅意:“在下相信公子也不会袖手旁观,愿尽绵薄之力。”   随口一说的司徒静,尽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他:“唔,那就交给你了?”   丁枫依旧翩翩有礼:“定然让夫人看到满意的结果。”   然后冷场了。   丁枫不敢大意地耐心等待。   司徒静脑中则后知后觉地做着延伸题:无争山庄——原随云——蝙蝠公子——BOSS——我勒个去。   话说丁枫是谁来着?? ☆、番外 下江南(二) ?  无花未登岸,也就注意岸边侍立了一个下仆姿态的人,并不是他打扮多么制式,而是神态俨然是习惯随从身份;而他刚刚踏上岸,就上前致以他主人的邀约。   “公子讳姓原。”   观其吐纳行路是个一流好手,谈吐行事也不类一般仆役。想来也知道江湖哪个原门能用得起这样的随从了。   但他自认和无争山庄从无交情,也无仇怨。他对那位少庄主的印象也是极为平常的:一个评价不俗的眼盲之人。   被接引到的茶楼临街开窗,竹帘重纱半挽,依稀能看见窗后坐着一个着素锦的年轻人。他在独弈。   待他拾级而上,被引到雅座,果见当窗坐着一个温文俊秀的年轻人,他指下棋面却戾气四横,黑白已成水火胶着之势,他手中子再落下去,就是玉石俱焚。但他却是闲适的。大概因为他是下棋人,棋子生死于他自然云淡风轻。   这位少庄主并没有落子,而是自然地转过来微微含笑,自然地把黑子扔回棋篓。   “一局好棋,静待佳客。以君之智,想必也不需要云自报家门。”   只看他下棋的姿态,神态的自然,若不是无花能注意到双目的无神,谁会发现这是个瞎子呢?   “大师何不安坐?”   “无花如今已经是门内中人。”但他还是坐下了,倒有几分,欣然趣味。   棋风是骗不了人的。黑白二子对弈仿若两人,白子谨慎,黑子肆意,但以无花的眼光,还是能看出其中掩不住的相似的奇诡。   这可不是像走中正平和的正道的人该有的棋路。   原随云笑容不变,弧度精准却恰到好处的悠然,恰好到刻意:“那么,王兄想要执白还是执黑?”   无花看了他一眼,拈起他刚刚放回的白子,淡淡的语气都不像问句:“少庄主何出此言。”   “云以为,西域诸国,早在君彀中矣,称王一方,指日可待。”原随云的手极其精准地也拈起一颗黑子。   无花的眼神深邃了点,落子如同一片花瓣悄无声息落到水面,比猫的脚步都要轻,然后停顿了片刻。   原随云的微笑似乎还是那样,又似乎有些淡:“昔日便与君神交已久,却没想到,君和云所想,大为不同。”   他似乎是看着无花的眼睛:“君当选黑才是。”   不得不说,无花是真的讶异了。这位原少庄主,居然真的能听得出,简直,瞎如蝙蝠。   他开始收子。他这一落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顿时清出三分之一的黑白子。   但局势已活。   “世上焉有一成不变之人。便是庸人,也总能办一两件聪明事。”   原随云闻言,笑意深了一点,也落了一子,却很是中平求稳,一改黑子大开大合的锋芒毕露。   两人都不再说话,或者说,只用棋语已经足够。   等司徒静过来之前,棋局已然再成胶着之势,只等谁有魄力再壮士断腕一次了。但这一次,却似乎连这样的机会都找不到。   无花自很久以前,就已经拒绝和他的师父对弈。他的心太不安静,已经藏不住了。   想必楚留香是个好对手,但他也只和楚留香点到为止手谈过。楚留香是极为敏锐的人。   这并不是说他很久没有和人下过棋了,但却不知道多久没有酣畅淋漓地来一次。   不过,这位原少庄主,心里居然也藏着魔鬼;最可怕的是,这是个心思缜密环环相扣几乎无懈可击的魔鬼。   这样的人,真的可能一直只在无争山庄的盛名后默默蛰伏吗?   分明是个习惯布局的上位人。   两人都下得越来越慢了,都在绕路,避免直接碰撞。   原随云放子在一边突然开口:“能得到水夫人的爱女为贤内助,实在好福气。”加重了砝码。   无花也暂停落子:“万福万寿园最娇美的一朵灵芝也不差。”   原随云不置可否:“焉能和君相比。”   ……司徒静总觉得是说给她听的。   还原一下她现在看到的画面。无花蓄发后也一直没有戴冠的习惯,只把两绺发丝绕到后面疏疏一挽,大片青丝直斜到腰下;然后,他颜很美。气质上佳,光彩照人。对面坐着一个乌木冠但发丝整体也是铺在身后的十八九岁模样的俊秀少年,侧脸堪称完美。   他们说好第一次见呢,居然气场凛然相对中,眼神交流还带点默契。但是!蝙蝠公子哪来的眼神啊!   于是你还有什么好看的!   精神出轨即视感!   之前她在来的路上回想,就想起来。书中楚留香第一次听原随云抚琴,说的是“自无花故去,已经再没听过这样的琴声了”。但原随云和无花从未真的会面过。   于是被二次元曾经洗脑过的司徒静就呵呵哒插了一句:“再加上华山蓝太呢?”   嗯,成功让场面鸦雀无声。   司徒静为自己点赞的同时暗暗戒备。   原随云“看”了过来。   美少年。绝对的美少年。就是一刹那,和煦画风突变,从吹面不寒杨柳风直接扩大背景飘雪。   但怎么半,司徒静萌过哥特系阴郁美少年。   华山最有名的是枯梅师太,从未有蓝太一说。蓝太却是蝙蝠岛上的人物,和蝙蝠公子……暧昧匪浅。   华山蓝太的指代就简洁多了。   因为这就是一个人。   顺便提一下,枯梅师太可不是美妇人,而是鹤发鸡皮的真老年师太。但蝙蝠公子同学说得好,他左右眼盲,红颜枯骨有何区别。   可司徒静一直暗戳戳地想,光滑的肌肤和打褶的皮肤,咳咳,想来一定是有区别的。   然后司徒静居然被无花深深盯上了。   司徒静当做他对她不知名情报网的膜拜好了。   反正破绽太多,早就是心照不宣。司徒静破罐子破摔地把内心小人闷被子里当什么也看不见。   原随云也若无其事地转回了画风:“这话就没意思了。无花大师昔日的风流韵事云自愧不如。”   一击必杀。   司徒静默念她是个大度的人,那个时候她也没穿呢。嗯,她最大度善良了,执迷于过去有什么意思呢,人要往前看……呵呵哒。   然后嘟嘟正好背着弟弟也跟了上来,附带实现诺言买的胖娃娃糖人一个捏在小胖手里。   原随云的脸上似乎浮现一丝揶揄。   司徒静就大义凛然地打破僵局地叹一口气:“我曾经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是多……才和我春风一度就有了我们的长子司徒安。但多谢你提醒,嗯,看来不是他比较厉害,还是我比较厉害。少年,所以还是多找找少女哦,不能因为个人审美就对你们家香火……”这么不负责任。   “司徒静!”无花承认他不应该想着看看司徒静怎么反应。   她还能怎么反应?   司徒静死鱼眼顶回去,然后继续转回来:“话说,少年你多大了?”   原随云用真正的死鱼眼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果然是个难对付的女人。百闻不如一见。   他直接放弃在她这里突破。   在她来之前,他和无花对弈,就讶异怎么样的女人能有本事和他面前的曾经名满江湖的七绝妙僧过得琴瑟相和。而妙僧无花的武功,比他想象中居然要高得多。他并不敢绝对断言能出招制胜。   不是他和他的母亲的关系比他设想的要好得多,就是他和他夫人的关系当真亲密到一定境界。   现在想来……他听着“眼前”女子举手投足流露的气机,隐隐在他之上。未必是真的比他武功高,他自负十三门声名在外的绝学都练到极致,真的动手,他绝不怕了谁;但他承认,只论硬功,他不如她。   这让他的打算短时间就飞快流转变换了。   他曾经想过石观音和水母阴姬武功又能多高?但如果她们一直能绝对压制她们各自的儿女,该是怎样的境界?   先天。不如先天,终究让他难安。   在此之前,他依然要谨慎。他的指尖抚摸着棋盘边缘:便是妙僧之智,当年也时运所致,身败名裂。   他的心确实浮躁了。   更让他忌惮的,也有神水宫的不露山不露水的实力,是怎么伸手进他的蝙蝠岛的。   “云有上好的龙井,今日欲与佳客同品。”他那么说,看的是无花。   司徒静一方面很佩服他还能不动声色,在被揭开世家公子的无害面具之后;一方面在内心呐喊,喂喂,你们认识了一炷香没有!   这惺惺相惜的神奇画面。   “好啊好啊,不过我可一直喝不出好茶坏茶。但至少解渴不是吗?”司徒静皮笑肉不笑地把无花拉出座位。   无花挑眉不懂司徒静发什么疯,就看着司徒静直接自己坐回去,歪头看棋盘。   然后她一脸深沉地想着:……什么鬼。   无花也就不给她留面子,很淡定地凉凉地问:“你一会儿就站累了?”   原随云也几乎同时开口:“夫人有兴趣继续下下去?”   场面上似乎有冷风呼地刮过去。   司徒静继续一脸深沉,实则咬牙切齿地剐一眼拆她台的无花,找一个空处就把子“啪”地放上去。   以为她会尴尬么!并不!接下来她就让嘟嘟继续!   接着却听对面面容无暇的原随云说:“看来,大师的棋路是深受夫人影响才转变了。夫人果然是果断之人。”   司徒静努力咽下去让嘟嘟上场的话,立刻摆上一脸高深莫测;然后反应过来原随云根本看不到嘛,瞎如蝙蝠也看不出她微表情啊!于是她仗着原随云瞎,得意地睨一眼无花。   然后她生平第一次看到无花翻白眼了!喂!喂!就不能再夸一句我的聪明才智吗?   嘟嘟突然对场中的原少庄主生出莫名的同情。   “夫人不继续”   司徒静毫不脸红地说:“这么下下去什么时候是终止?”旁边无花突然伸手,掐了她的脸一下。似乎看看她脸烫了没。   司徒静打掉他的手,无声地捂着脸瞪他。   原随云却并不能完全分辨他们在做什么,隐下不快;但估量着无花的棋力倒也觉得有理:“那依夫人所见呢?”   司徒静欢快地说:“龙井我是没研究,我比较想试试龙井虾仁。不过这个格调太低了,就不邀请公子一起了。”见缝插针就想说再见。   她是真的对蝙蝠公子敬谢不敏。真的太扭曲了,因为自己看不见,压抑出问题了,居然能把活人的眼睛挖出来,然后表皮缝接得平滑如从未有过眼睛一样。这么想着都不寒而栗。这么一比,无花心灵一定真善美。   “夫人看来对云有偏见。”原随云的口吻像是玩笑,又语气肯定。   “我对原少庄主没偏见。”对蝙蝠公子有意见而已。? ☆、番外 下江南(三) ?  湖畔有名的酒楼,隔着珠帘有女子素手轻拨琴弦,无花和原随云在谈论音律,司徒静在不开森地欣赏莼菜鲈鱼羹、荠菜豆腐、凉拌香椿等时令小菜;虽然现在不是饭点。名厨做的菜也很有意境,个个看着清爽鲜嫩,仿佛三月春芽一样碧隐隐带着活泼;莼菜鲈鱼羹置在薄胎青瓷小盅,荠菜豆腐个个玲珑可爱如棋子一般伴着时令春花随意散落在盘中……可美食也拯救不了司徒静忧郁的心情。   呵呵呵,这是他们第几次谈人生谈理想谈风月了?   还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明天就继续南下!   ……   “你有没有觉得你和蝙蝠公子特别投契啊。”目送着原随云离开,一直保持高冷造型,只吃饭不说话的司徒静横了一眼无花,开口却还是聚音成束。   “和他手谈确实有趣。”无花开口意味不明,似乎意犹未尽。   “弹琴也会很投契哦。”司徒静哼唧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无花看着司徒静微微勾唇。   就是知道!你简直还想谈情啊。   司徒静不理他转过头。   “你在想什么?”   司徒静极目远方,眼神忧郁:“你觉得我重拾琴棋书画还来得及吗?”哎呦,在旁边旁听不明觉厉突然好痴感。   “重拾?”无花针对性的反问简直嘲!意!满!满!   凭什么歧视电子琴五子棋硬笔书法水彩画啊!   其实呢,司徒静这几年确实是看过棋谱有凑过去欣赏下无花的画,也会练上几笔字的。如果说字是花功夫确实能看见提高的,下棋什么的实在没天分,也品不出趣味来。画什么的,最多能粗略看个好坏。   ……鉴于她的趣味太大众化,她已经开始考虑扑克牌麻将这样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重现的必要性了。   但为什么有种还没开始,就觉得扑克牌这种多少需要智力点的活动真和无花玩起来,她依然要给自己点蜡呢真是太灭自己志气了。   司徒静悻悻地巡视一圈,然后眼神定格来不远处抓着炸小鱼满嘴是油的小胖子;嗯,她也需用酥脆鲜香的炸小鱼来安慰自己的玻璃心。   于是她走过去,在小胖嘴边抢来一只骨头都炸得松脆的美美的炸小鱼。   小胖乌溜溜的眼睛呆呆地随着小鱼的去向定格在娘亲手里,就听娘亲笑眯眯地说:“放心,我们小靖吃过的,娘亲是不会嫌弃的。”就是这么有母爱,然后咔嚓一声塞嘴里。   司徒靖包子的眼中应声腾起一阵水雾。   司徒静几口解决小鱼,才很是严肃地转头看向无花:“你有没有觉得就算是男孩子也应该富养呢?不就是条小鱼,小小年纪就看得那么重,这个倾向很不好。以后不是水煮清蒸油浸碳烤鱼随便来一样就能骗走了?”   “富养吧,富养的话至少能配个小厮专门抱着他。”单手抱着弟弟的嘟嘟凉丝丝地插嘴。   深深觉得嘟嘟身上有种显性的凉薄的司徒静为了鼓励教育,努力作出感动的表情:“果然还是要让嘟嘟照顾弟弟。现在多有责任感和爱心,都为弟弟着想了。”说着笑嘻嘻趁嘟嘟怀抱重物行动不便,不由很说亲了下嘟嘟的额头;虽说她刚吃了炸小鱼,但她坚信嘟嘟不敢嫌弃的。   嘟嘟整个人都僵住了!所以没意识到怀里的小家伙要有样学样,但因为有些够不着,就退一步拿油汪汪的爪子轻轻地在嘟嘟额头上印一下。   嘟嘟真的要炸了要炸了!忘恩负义!养不熟!   就听他娘还幸灾乐祸地笑,但却低头逗小一只的:“小靖也喜欢哥哥吗?”   虽然有些吐字不清,但司徒靖小盆友还是尽量字正腔圆地拖长调子说:“喜欢。”   然后带点未消解的阶级仇恨,斤斤计较地加一句,奶声奶气却很大声,简直掷地有声:“比喜欢娘亲喜欢。”之后就很机灵地一扭把脸埋到哥哥脖子里,蹭一蹭,动物油啥的立刻蹭了嘟嘟一脖子。   嘟嘟脸黑透了。别以为他说几句好听的就有用,他再也不会愚蠢地答应买任何油炸类的鬼东西了。掉渣子的也不行!带黏腻汁水的也不行!   少年嘟嘟欣慰地想着这么下去,他就可以有充足理由拒绝购买一切零嘴了。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思考回路有些奇异。   然后他熟练地从弟弟衣服右边袋子里拿出小东西体温焐得暖暖的新干净帛巾打理了下自己,也熟练地擦了一把怀里家伙的小脸,然后更加熟练地把脏帛巾自然地塞到弟弟左边袋子……   还是不能忍,嘟嘟说了一声就熟练地去寻找干净水源。总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司徒静目送:额,总体来说,不是相处得挺好吗?   无花也从头到尾未出一言,可他平时一样,或者是因为他总是容易出神,虽然旁人往往不会轻易发觉;但他也看着司徒静和平时一样满不在乎:“你不觉得他这样看不起自己弟弟并不好吗?你不想纠正吗?”   司徒静一脸高深莫测:“你不懂,我在追求教育的新境界。我觉得我快成功了。”   无花不感兴趣地也开始向前走,基本沿着他两个儿子离开的路。   “你就不想知道吗?”司徒静不高兴地切齿。   “你会不想说?”   “……谅你也是想知道的。”司徒静暂时不和他计较,“我在努力培养嘟嘟的兄长意识啊。”   “便是门风清正手足和睦之家也没见让兄长全权照顾弟弟的。”   “因为我和他们追求不同,嘟嘟也不是一般小孩好吗?所以我在努力培养嘟嘟一个基本意识:他的弟弟只有他能欺负。”司徒静觉得自己也是不容易。   “有觉得很惊叹吗?”   “有。”无花很配合地侧目。   “……你有意见的话也没见你平时管。”有时候司徒静会想,无花是真的觉得司徒安和司徒靖姓什么都无所谓吗?他不算置之不理,但很多时候都只是旁观。司徒静哪怕时至今日,在这方面开口总是有几分犹疑,于是口吻还是带着玩笑的:“江湖上怎么说,你也都知道不是真的。我别说能压制住你了,不有压力就好了行吗?我也是摸索着教孩子的啦,但我觉得你做什么都会比我在行一点。”说着真的带几分悲愤:“都觉得你看着就比我值得信任。嘟嘟现在大了,都嫌弃娘亲了,有事不是都直接找你了?”   无花看了过来,却似乎只是随意的一眼。司徒静说着还有点试探,他回复却云淡风轻,出奇平常。   “我也确实自诩是比你聪明的人。但我不是把日子过得比你糟吗?”   司徒静的大脑信息中枢一时有些卡。这是夸她还是损她呀?   “路都是自己选的。只要是个人物都不会让自己的人生被旁人控制;若是连挣脱的本事都没有,就那么听天由命也没什么不好。”   司徒静隐约能理解他在说他们的儿子;却为他冷静的态度而感到怪异。   她一时无话,就那么在街头走了几步。   “我明明记得你第一次见嘟嘟就很喜欢他。”   无花终于停步:“我没有不喜欢他。他很像我。所以也不应该干预他。他不需要更像我了。”   他笑了笑:“时至今日我已经能承认我曾经一念之差就能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但我却也不想对那位原少庄主多说这一句话。这样的人也不会被寥寥数语动摇心神。彼此清楚没有恶意就足够。”   司徒静突然意识到当他们走在路上,无花这样宝光毕露的天人之姿,居然没几个人回头注目。她的皮相虽然也号称绝色,但她的骨子里的气质是平淡寻常的;在未来光怪陆离的都市,你走在路上能看到多少风姿卓越的丽人,但会让你回头一看再看的却几乎没有。但无花这样的不一样。   可她自然是看平常了,周围的人居然也那么淡定最多瞥一眼。   “……你别告诉我你和我成亲了,却慢慢发现了佛法的精妙。”这么听着似乎有点诡异。喂,都光华内敛,返璞归真了。   无花只是看她一眼,就说:“是啊。”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逗我呢?不对,还不是第一次!”今天才第一次意识到的司徒静觉得自己有些不好了。   无花依然淡定:“大概是吧。”   “……”司徒静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明明刚认识,是无花无语的场合比较多的呀?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尴尬,忍不住不停地看无花的脸。明明看得那么习惯了,也看不出花来了,却依然觉得风华不可言传;但却也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而另一边,借了清水洗漱过的嘟嘟,发现怀里胖乎乎的小东西又不安分了。街角转过去相对僻静处正是一处小寺庙,并不是佛诞之类的日子,出入的善男信女并不多;这样的规模也不是官家女眷青睐的名门大寺,于是倒显出几分幽静。但是小胖子盯着的是寺庙墙苑上,树枝横斜而出的明艳的红杏,花苞朵朵鲜妍地坠在枝间,衬着杏黄的墙壁和灰白的小巷,确实吸引小孩子注意。   已经自然而然掌握一肚子专业育幼知识的嘟嘟面无表情,腾出一只手,指风一划,就简单地削落了墙头开得最高最艳的那一枝;都不用动,掌心略微翻转,自然而然把自由落体的那枝红梅捏到指尖,满脸不耐烦地塞到司徒靖包子的手中。   继莫名被塞看着就很好吃的糕糕糖糖各色小吃,还有颜色鲜艳的小拨浪鼓小钱包小挂件,小胖子开开心心地双手才把花花举到头顶\(^o^)/~   而墙内,洒扫开小差的三头身小沙弥,眼睁睁看着他眼皮子底下,一枝杏花就那么一声不响地掉了下去,微微张大嘴,然后一丢扫把就啪嗒啪嗒去找师兄师父……? ☆、番外 下江南(四) ?  司徒静脸皮抽搐地看着嘟嘟抱着的司徒靖包子一脸无邪地和义愤填膺的三头身小沙弥大眼瞪小眼,手上的杏花枝甩呀甩呀,看着地上的小和尚可暴躁了,不停跳脚。   青年僧侣倒是双手合十,试图解释他们寺庙没那么小气:“既然这枝杏花合了小施主眼缘,带走也无妨。”   小沙弥眼内充泪:“我种的树!”   司徒静用眼神量了下小盆友的三头身和比三头身高出另一个三头身高度的杏花树,用逗小孩的语气貌似严肃地说:“听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哦。”   小沙弥毫不心虚:“我天天浇的水!就是我种的!”   嗯,司徒静至少觉得还是很有责任感嘛。“好好好,算是你的。但是呢,佛家说,□□空即是色,什么都是空的,你种的树是空的,拿的扫帚也是空的;什么都是不存在的,反正不存在,你纠结什么呢?”   被绕晕的脑门冒问号的小沙弥茫然地看着无良的女施主。   眼睁睁看着司徒静胡说八道的师兄:“……”他偷偷瞄一眼女施主背后未出声的温文俊秀的公子,看着就很好说话;果然女人比较可怕。   小沙弥也不纠缠不懂的了,只管大声不高兴地说:“总之你们随便折花是不对的!”   司徒静这个也要承认,瞄了眼嘟嘟,嘟嘟就礼貌地开口:“家弟无状,不该不告而取。”无状的司徒靖包子依旧眨巴眼,虽然听到了,也没意识哥哥在随意陷害他名誉。   但嘟嘟还真理所当然觉得,不就是这个小家伙满眼满脸都写着“我想要”嘛。   司徒静决定暂时做一只安静的装死的美松鼠。   但事情就是容不了她逃避,接着她就听到一明显是老人声音的询问,人未至,声先到,也是习练过粗浅强身武功的:“无本,无空还在胡闹吗?”   小沙弥无空不满地转过头瞪师父。而司徒静也突然聚精会神地围观“悟空”。   在这个时候,无花突然上前了一步,眼神凝滞在声音的来处。   司徒静一愣,下意识也看过去,远处走来两个看着在普通不过的老和尚,一身褐色僧衣;虽然明显觉得其中一位精神更为矍铄一些,武功依稀是一种探不到顶的境界,却依然觉得和另一位一般平常和善。而无花看着的就是这位呼吸吐纳近乎于自然常道的老和尚。   她都不用问一句:你是不是认识了。   问题只是,这是谁。   然后她看到无花以少有的恭敬鞠身合十一礼,老和尚眼神中多了一丝感慨,坦然受之。   她想,不用疑问了。   疑似天峰大师的这位高僧只是简单笑笑,不见欢喜,也不见复杂:“头发都长出来了。”   司徒静看着无花抿了抿唇。不等她多看,就看这位眼神转到她自己身上;她突然有一种,见石观音都没有过的局促。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因为称呼先梗了下;最后也干巴巴地打个招呼:“见过大师了。”   这种尴尬无言的情况,陌生而熟悉呢。   眼看老和尚只是那么看似和善地看着她笑笑,连她都有些恍惚。司徒静一恍惚就会下意识干点让别人恍惚的事情,她梦游一样拉过嘟嘟,附送一个更小只的,用陈恳的语调介绍:“大师你还没见过我和……嗯,的儿子,大的是,小的也是哦。您要不要摸摸我们家小二的头,听说高僧慧顶小孩会变聪明呢。”   天峰一愣,下意识仔细端详。大一点的,下意识抿起唇的模样,自然就带出了一点他熟悉的矜傲疏离,小一点却懵懵懂懂的虎头虎脑。   他看向自己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徒弟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莫名复杂。   而在他有些恍惚的时候,无花伸手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司徒静当机秒懂,内心复杂,一脸不认识无花地抽了抽嘴角,你不是高僧很久了好吗?   喂,你有觉得这样容易让你前任师父发现你形象已经崩掉了崩掉了吗。崩得还很自然。   看着眼前的人眉眼相看的天峰,心情更加复杂。他终于找了个话题:“这个小一点的孩子看着和你们两个都不像啊。”   司徒静又找到了使用高深莫测表情的地方:“他比较像外婆。”   ……意识到这个孩子外婆是谁的天峰,嗯,觉得自己年纪果然是大了,老了,老了,越发禁不起刺激了。   而小沙弥和他师兄则是不明觉厉。师兄还隐晦点,小沙弥仰着头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最后还是忍不住定格在那个胖娃娃手上的艳艳的小花,扁扁嘴。   觉得自己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司徒静还是把空间留给无花和那位疑似天峰大师。但看着无花跟着他师父绕着大殿旁的树荫往后厢房而去,司徒静还是不由多看了几眼。   她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   想到了关于妙僧她知道的一切。   无花杀过人,杀过很多人,手段狠辣。   也许只有她知道,原本,他连亲弟师长都能动手。   但她却觉得,重逢师父,也许不是偶然,无花也不是不欣然的。   “你们寺庙还和少林寺有来往啊?”她故意用拖长的语调欺负诚实的小和尚们。   半青年师兄似乎有点不高兴,修为不到家地板着脸说:“论佛没有先后。寺无等级,真有也是以正觉明悟为先后。”   司徒静一脸受教地“哦”了一声,然后问:“哪里能喝茶啊。”   “……”总觉得跳话题快得有些心塞的师兄。   …………………………………………………………………………………………   晚间司徒静还是忍不住问无花:“所以你师父是特意来见你的吗?”   “这个重要吗?”无花反问。   “……好吧,重点是久别重逢。那你师父后来有说什么吗?”司徒静托着腮看着她。   无花的情绪似乎没那么高,但也不差:“你相信他什么也没说吗?”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也不说代表什么吗?”谅解?失望?感情尽在不言中?   “代表我们谈了些你听不懂的东西。我们论佛了。”无花似乎没看见司徒静慢慢坐起来要炸毛的样子,居然是真在解释的,“我久在西域,接触诸多远离中土的流派,师父来和我交流所得。这很奇怪吗?”   “……有时候你说话不用那么直接坦诚。”司徒静的总结有些离题。   无花回应却极其习惯:“不直接怕你理解错。”   为什么明明觉得又被挑衅智商,脸却烧烧的呢?简直莫名。   “现在恰是仲春,草木丰茂。”无花突然用自然的口吻说,“可以做你一直心心念念的糕点花苑。”   司徒静的注意力顿时转移了,清咳了下,按耐住激动,有些矜持地说:“那是不是耗时太长了其实你也不用那么麻烦嘛~”然而语调都轻快地飘起来了。   “也好。”   “嗯,那就这样吧……嗯?!什么意思?你怎么能就那么简单地接受我客气一下的拒绝?”   “我也没拒绝。我只是说,可以做得小一点。”   “……这么复杂的含义你两个字试图表达吗?”   无花瞥她一眼:“所以说,说得不直接你总会理解错。”   ……司徒静坚决不认为这是她理解力的问题!她切齿地发出磨牙声。   楚留香下一站应该就是蝙蝠岛了。   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些罪恶的存在能开得那么妖娆靡丽,也是有了赖以滋生的土壤吧。   好吧,只是因为她不是香帅。她的坚持无法那么坚定无畏凛然。   但等着她的意外是,她作孽了。在原随云以为枯梅已经暴露在别人的情报网后,当楚留香没怀疑前,他就立刻下手杀死了她,干脆利落断了线索。   然而既然枯梅师太都可能暴露,他怎么能信得过金灵芝呢。   蝙蝠岛突然消失了,在楚留香介入后,人间蒸发,但它却依然无处不在。   但原随云BOSS千不该万不该,把杀害金灵芝的罪责栽赃给胡铁花。胡铁花可是能直接蹭主角光环的关键人物啊。   蝙蝠公子也消失了,世间却顽强地出现了一个幽灵山庄,收容一切在江湖活不下去的人物。   司徒静真的赞叹:顽强。   而楚留香虽然总能破坏原随云的计划;但他始终无法证明无争山庄的少主和蝙蝠公子是同一个人。   收容天下一切该死之人,顽强地打乱了多少剧情线。原随云挣脱出了自己的命运线。但他最终还是死了。   在老年得子的原老庄主死讯传来后。   原随云的踪影彻底消失了。? ☆、番外二 公子安 ?  平阴不算是大地方,只是尤以玫瑰出名。但这段时间平阴外来的人不正常的多。   因为公子安在平阴。   有人的地方就缺不了行脚客商和江湖游侠,总是有出名特产的地方,常有商旅来往,酒楼茶社说书人和小二知道的东西都不算少。   这些说书耍嘴皮子的哪能不知道公子安这样的人物。那可是正经的王孙公子。他们一家的事就能养活多少说书先生呢。   他的外祖母是当今武林第一人,武功高到什么程度呢,绝世高手形容都掉份了,那是江湖名宿都承认初窥造化门径的人,这么说吧,人家指不定是要白日飞升的。未来的仙人啊,简直都让人想都不敢想。   有这样一个外祖母就已经让人咋舌了,他的祖母石观音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谁让那又是个出名的先天宗师,还是凶名在外的女魔头。她办的事就更邪性了,一双儿子也都了不得,可是不安稳地当个老太后,却在龟兹自号成了女王。   于是就要提到石夫人的一双儿子了。听说早年间,就差点一个夺了丐帮,一个继承少林这两个江湖龙头;虽然这没成,远走西域的妙僧却转脸就娶了早前就暗通款曲的现任神水宫宫主、水母的爱女司徒夫人——说来一提这家子就另江湖听众都牙疼的就是,先天高手像都不稀奇一样;这位司徒夫人听说深得水母真传,武力已入先天,至今貌美若少女,武功甚至在她的夫君、有朝廷敕封的西域须摩提班智达王之上。说起来也怪,西域那边的和尚,居然都是不禁嫁娶的。   这位破门而走的少林高徒,当年搅动的江湖风云至今还让人记忆犹新,说来还是个手上有人命的人物。但沙门历来就信奉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原先听说在西域式微的佛门在他手上又昌盛起来了,西域诸国遍布信徒总不能作假;信徒聚集之处,夜不闭户,盗贼绝迹。真论起来这位真佛倒不真的有称王,但西域诸王现在都要经他冠冕才能正位,那是太上王的意思呢。倒是他的亲弟弟,有这样一个兄长,倒被一国推举为王,王位也坐得安稳。   不论怎么样,世人总是乐意相信他们听到的。相信人心向善,总比历数血腥阴谋来得喜闻乐见。   公子安这样的人物更是掩饰不住风华的。一身水墨画裳,只一素色丝带挽发,长年素面黑扇在手,玄铁为骨,乌金丝为面,更是好认;纵然行头能模仿,年纪轻轻就臻入先天、平素返璞归真的武功境界能被钻空子,天人之姿确是连江湖易容名家都承认模仿不出来的。此外,书画之道,自成一家,造诣不在其父之下。他和他的父亲的墨宝,坊间从来千金难求。而他的父亲须摩提班智达王的字墨,更是带了一份佛缘。   何况,公子安大张旗鼓南下中原寻最好玫瑰成株回西域为母贺寿的消息实在不是秘密。   不过,司徒夫人酷爱玫瑰这件事也能牵出一桩女儿家最爱听的柔情佳话来。却说司徒夫人一直爱玫瑰,奈何定居西域后,西域干热,种不出成片的刺玫花来;她的夫君为解她忧思,在沙漠里寻到了鬼斧神工的玫瑰石来做摆件。这玫瑰石是老天雕出来的东西,有一瓣瓣石瓣,跟真玫瑰一个样,千姿百态,颜色还不是一个样的,见过的还说比真玫瑰还要瑰丽灵动。虽然没叶,但也没刺啊,但最难得的不是这个,那话怎么说的;真玫瑰还有凋零的一天,这玫瑰石却永远不会枯萎。   这话李三他这个跑堂的汉子听得都要受不住,女人家哪能不神往呢?但这东西比沙漠里也能开的玫瑰还要精贵,也只有沙漠里能找到;千金都难求。   脑中转着那么多惊煞人的传闻,李三在进雅间添茶水的时候,手脚心都有点发汗,背上也粘着不少目光,许多还是男扮女装的娇客;那乔装技术,眼尖点的都知道是丫头片子。其实熟客一进来就都觉得不对了,说书先生昨天这时候还在绘声绘色一把好嗓子说点七分假三分真的江湖段子,今天日头还早居然就歇了。   实在是隔着一道草帘子的雅间里,坐了个众人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了不得的人物。   而且最近最热门的就是公子安来平阴。哪敢当人面就浑说。   虽然多少闺秀侠女还忘不了月夜留香的香帅,但很多怀春少女已经开始为公子安疯狂。   而且不同的是,当年真的想嫁给浪子盗帅的人也许不多,但多少少女都盯着公子安夫人的宝座。   李三一见公子安就更紧张了。虽然刚刚看人进门就呆了一次,可是到了跟前从来最是伶俐的舌头就跟打了结一样。哎呀,他在天仙一样高不可攀的人物面前真不知道说啥呀。   嘟嘟,大名司徒安,人人口中的公子安神情淡淡,只是在这小二茶添得都快溢出杯外时,掌心微动,那小二就不自觉抱着茶壶一起站直;还在滚落而出的茶水一点没沾到桌面地洒了地上。   司徒安不觉得可惜。他其实有个不爱惜他看不上眼的东西的毛病。茶虽然不差,泡的人也还算用心,但在他看来也就是润润喉的东西。   看着更加紧张的小二,司徒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着,如果他的娘亲在这里,一定又要嘀咕这就是“心理作用”。他的娘亲这一词解得还是很妙的,化出疑邻盗斧。当认定斧头是邻子所盗窃,那怎么看邻之子都像盗斧贼了。   当然,当时他娘说的是他父亲。   就好像曾经有人觉得在父亲面前杀生食荤都是亵渎、会局促不好意思一样;娘亲却说,父亲当年还是妙僧的时候,事实上就已经杀人跟喝水一样姿态自然平常。   嗯,父亲没反驳。   司徒安还真不需要听这小二说些什么,很快就示意他水壶留下,就可以离开了。   他做事习惯谋而后动;早在来平阴之前,他就已经知悉哪家玫瑰最好,哪家行商镖局又是信誉最佳。和所有人想的不同,他本来可以不亲自来一趟的;来的原因也不是诚孝可嘉。而且,他的娘亲认识喜好从来有些不类常人的地方;他的娘亲确实挺喜欢玫瑰不错,可是压根连玫瑰月季都辨认不出来,偏好的也是西来行商带来的品种。就他看来,她其实更喜欢的是月季,和与月季极其相似的品种。   当他看着母亲信誓旦旦说只收玫瑰,但高高兴兴地栽了收到的月季在她和父亲定居的绿洲精舍后,情绪是复杂的。   大概因为司徒安至今不愿意承认,他的母亲离江湖上盛传的那个神秘美艳高深莫测的形象,差得太远了。   还好司徒靖虽然肯定像娘亲的地方会多点,却是他一手带大的。   虽然只要想想他们家这种专门坑他烦他的教育模式,司徒安都是给不出任何表情的。   司徒安南下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他想南下了。   他从来实在觉得无趣了就会出来走走。   其实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没人会想到这一点呢?这些年他一直游历山水,不过觉得中原物博,永远有无限新奇,灵感来了泼墨留下点诗画而已,被人拦下斗画论诗也大多是拒绝的,除非是他也有兴趣一观的;但好像旁人总是不相信他只是闲的和无聊的。   养大一个勤劳可爱的弟弟虽然过程艰辛和不堪回首了点,回报还是巨大的。   他的弟弟司徒靖虽然在江湖上名声远远不如他,但那也是因为他心思更多用在了别处,而不是一般人也不会知道他弟弟手上的势力有多么惊人的。他的父亲确实不沾俗事很久了,嗯,和他一样;然后她母亲管事也比较少了,通天的势力都整合在司徒靖手里。   司徒靖生得仪表堂堂,剑眉星目,一看就是昂藏男儿,笑起来更是爽朗不羁,但做起事来够狠够果断,真正在江湖里有名号的人没有不注意忌讳他弟弟的。   虽然他们也就更忌讳他就是了。嗯,谁让他的弟弟是他教养得更多这个事实不是多隐晦的秘密呢?   江湖庸人嘀咕自己的弟弟资质逊色更是实在让他嗤笑。   按他母亲的理论,他天资太过出色,一开始就抢走了最多最好的资质,剩下的养分就多了,他弟弟生得笨一点也是情有可原,实在没办法。有时候这么想想,他也就忍了他弟弟从小就麻烦的事实了。   但就算这样,司徒靖的武功也是江湖上排的上前的。也不知道夸夸其谈司徒靖武功不怎么样的人哪来的自信。   他小憩过之后,自己就信步去了他早就中意的庄子。也是来了,自然也要亲眼去看看。   听了风声的庄子主人不等他玫瑰田里散散步,就跟来了。赫赫有名的公子安表示,他早就习惯了。   他其实不是没打算过换套行头。可是他懒得侍弄头发,丝带最简单,他又不爱艳色。他的衣服都是他自己信手画的,其实一直再换啊,有时候他还用了不同青黛的颜色,但比较苦恼的是,这不画花草虫鸟也不画山水,色彩堆叠随意的画风,貌似实在太独特了。扇子就更别说了,这样难得的宝器是他最趁手的兵器啊,怎么换?虽然看到扇子,他就不由微抽嘴角想到他初寻到这样如意的兵器,正是得意,他娘亲第一反应居然是:“你拿扇子做兵器,冬天不是很傻吗?”   他还真的呆了一下。   但还好,江湖人似乎都比他娘亲聪明有慧眼点,这样带着金属光泽的素面扇,怎么看也知道是兵器不是一般扇子好吗?   然后他又听到庄主人在用那种他无语的语气表达一观传说中价值连城的玫瑰石的愿望了。唉。他们怎么知道那些都是他娘亲炒出来抬价的流言。   他娘是挺喜欢他父亲送的玫瑰石的。但都以为她喜欢,下面的人想天法进献多了她就嫌占地方了;不过确实,摆一两件是雅,多了不就成仓库了,然后他娘就绞尽脑汁给这种沙漠里虽然不好找但是白捡的东西想办法倒卖个好价钱。   不过他娘做事虽然每每出人意料,但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折服。   比如她真把多余的玫瑰石运到中原卖出了天价。比如,她极力鼓动父亲趁中原皇帝寿辰也派个使者,简单带几样不值钱的贺礼就够了,甚至不用许诺什么;确实也不损失。   然后,中原皇帝还真的欣喜于西域来朝,封号和金银丝帛财物不要钱一样返还,顺便赠了父亲一个封号。   不过不少西域诸王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母亲传瞎话的本事确实不一般。确实父亲势力不一般,西域诸王已经没有敢搦其锋的了,但是各怀鬼胎的多,受父亲支持才登位的确实表忠心,但就那么把坚持信佛但与父亲无关的也有啊。   但无所谓啊,那几个地方太小了。他们都懒得去特意听他们的意见了,何况离得那么远的中原皇帝。   不过封号也是蛮好用的。因为能让他满意的器物要价总是太高,有时候他金子散尽了,或恰在途中,去驿馆也能免费住一晚。嗯,他不是“小王爷”吗?不过一般他不会那么做的,和官府扯上总会多些不必要的麻烦。   看得太清真是寂寞如雪。   所以他真是从小就寂寞啊。   于是今天的公子安又神情淡漠姿态出尘地在内心漫无边际地吐槽了……   “哥!”   司徒安额头青筋一跳。那个一笑就傻乎乎阳光灿烂的不是司徒靖是谁?   “你怎么也来了。”平淡的陈述语气,完美掩饰他的无语。   “我也来看玫瑰啊。我和哥你合起来能种上更多玫瑰给娘嘛。”司徒靖理所当然。   “……能不能我送什么你就送什么。”   “娘都没意见啊。兄弟和睦嘛。”然后他的弟弟的爪子就大喇喇搭在他肩上,禁不起这样碰触的料子隐隐就多了几乎看不见的褶皱。   他眼神冷冷地剐着那只手。   “不要那么小气嘛。反正哥你的衣服从来只穿一天。嘿嘿,哥你的衣服最好卖了;既是你穿过的还是你的墨宝……”   “闭嘴。我宁可烧了,你别想拿去。”   旁听的庄主人听了都心都纠紧地一抽,作孽啊,暴殄天物啊。忍不住瞟瞟公子安的衣服。他是个俗人,到看不出啥来,只知道确实怪好看的;但是!这都是金子啊!金子!就那么烧了……不行了,他要揉揉胸口。   司徒靖倒只是洒脱一笑。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公子安在内心又开始吐槽:谁告诉你们我只穿一天了,虽然确实都只穿过一次。   而且,东西流出多了就不精贵了,哪能随便卖了。愚蠢。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